南城十二釵之王熙鳳(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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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輝煌的過道里,遠遠走來了一行黑壓壓西裝革履的人,兩列的服務員身著充滿民國味道的長旗袍端莊地立在過道兩側,身后是一張張精美的彩繪玻璃窗,頭頂弧穹形狀的藻井畫滿了關于波塞冬的大海傳說。

“鏈哥兒,貴府可真是生意興隆啊。”薔哥兒一邊畏畏縮縮的跟在蓉哥兒的后頭,一邊一幅嬉皮的笑面著鏈哥兒道。隨著一個拐角的出現,一行人又轉進了一間包廂內。

鏈哥兒也是滿目的欣喜,一面整了整西裝在華麗的黃梨木實心鑲邊透雕大圓桌前坐定了,一面滿口應道:“哪里哪里,承蒙蓉氏集團的關照,不然南城海鮮從哪來這么好的貨源?”轉過頭,又朝著蓉哥兒笑道:“蓉哥兒,你說是不是?”

蓉哥兒一直齊著鏈哥兒的身邊走著,這會兒只四下看看,一時間新鮮似的抬抬頭,一時間又漫不經心的踢踢腿,嘴里還嚼著口香糖,一股紈绔氣息撲面而來,聽得鏈哥兒一聲喚,只得朝鏈哥兒笑了笑,又道:“哎喲,嬸子怎么沒來?”

一旁緊跟鏈哥兒后的秘書平兒,這時正幫著身著旗袍的服務員擺箸,聽得蓉哥兒突然來了這么不中聽的一句,只得搶著道:“就來就來,你嬸子她忙,還要顧著巧姐兒呢,鏈爺到了不就完了?”平兒說完,悄悄瞅了鏈哥兒一眼,見他瞬間變為豬肝色的臉色稍為緩和,這才松了一口氣。

眾人圍著大圓桌依次落座了,不由七嘴八舌地交談起來,時不時打量打量所座的包廂,時不時提著鑲金的筷子指點江山,也不過繞著南城海鮮如何氣派如何華美這等話題兜兜轉轉。畢竟,南城海鮮是南城標志性大型餐館之一,不僅在省內遍地開花且每個城市僅有一家,還是南城政府接見重要人士的首推餐館之一,酒席宴會選在南城海鮮更是身份的體現,身為南城海鮮的擁有者鏈哥兒得了這家族世代經營才走到今天的餐館,雖然平日里也聽慣了不少夸媚的話,但在今日也還是止不住一股驕傲的喜悅油然而生。

偏偏這個蓉哥兒哪壺不開提哪壺,一個勁酣暢濫飲,又一個勁滿口胡亂嚷道:“鏈哥兒,我說了你可別惱,嬸子可是為你操了不少的心哪,你的南城海鮮能走到今日,絕少不了她的功勞,就憑著她那一雙巧嘴,只怕一千個諸葛亮都是說不過她的……”

鏈哥兒冷哼了一聲,笑道:“你別光顧著羨慕我,你家那個也不差,你嬸子也就蝸居在南城這樣的三線小城市里,哪有可卿那般見多識廣的。”

“呵!”蓉哥兒含著酒忍不住大笑了一聲,嘴里的酒便從嘴角縫中流了出來,浸濕了襯衣領,他自己倒還不自覺,索性把腿抬到了一旁無人坐的紅心軟墊實心木椅的背靠上:“你以為在上海就是見過世面?真無趣。”說著,還玩味似的解下了胸前的領帶,饒有興致的繞在指甲晃過來甩過去的玩耍,頗像頑童指尖飛舞的溜溜球。

平兒見他那樣覺得實為不妥,一面朝蓉哥兒身旁的一個服務員小姐使著眼色,一面開口勸道:“秦姐姐哪能和我們這般俗人比,你也是太久沒去看過她了……”那服務員小姐得了眼色聰明地拿過餐巾,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擦蓉哥兒身上的酒,蓉哥兒似乎還沒感受到自己如此不堪的樣子在這正襟危坐的場合中頗為不雅,粗魯地推開了那服務員小姐:“你起開、起開……”

“沒事,沒事,蓉哥兒隨性,我們都不介意,那廢話不多說,我們上菜,怎么樣?”薔哥兒道。

鏈哥兒無奈地擺了擺手,也迫不及待的想終止這場無聊的鬧劇:“時間也不早了,上菜上菜。”一旁的服務員得了令,紛紛朝著窗口傳菜去,頗有一番宮女伺候皇帝的味道。

就在這時,一串笑聲從門外傳來,這笑聲就如餐前一道開胃的麻辣燙,把整個氣氛又重新燃了起來,決不允許冷場這樣的事情存在。眾人紛紛抬起頭朝門口看去,就連方才準備低頭開始看手機的蓉哥兒也將視線移開了。

本該早就習慣她這樣的作風,可每回她的開場依然那么驚天動地的富有磁場吸引力。

意料之中的,隨著包廂門風似的一陣推開,一個身著艷麗的年輕少婦出現了:“我來遲了,上菜了嗎?”

“還沒呢!這不,猜著您要來了,剛要上菜。”平兒搶先站起來朝著王熙鳳微微曲躬,畢恭畢敬道。

“哎喲,我的平兒,”王熙鳳親熱地將平兒摟在懷里:“小丫頭,幾日不見,嘴又甜了不少,真會說話!”待她放開平兒時,這才發現平兒一身干凈的白色雪紡紗配著大擺裙,身上罩著件水墨暈染的彩色絲巾,鉆石水滴形狀的耳墜,手腕上是一副點著紅瑪瑙眼睛的百靈鳥相對而圈,好不搶眼精致。而平兒此時也忍不住觀察了鳳姐今天的這身打扮,大紅的真絲緊身裙直及腳踝,將鳳姐那誘人的曲線完美的包裹在外罩的一件黑貂大毛鑲邊坎肩袍里,若隱若現,紅裙胸口處有寶石點綴,將服飾輕奢風打造的淋漓盡致,高高盤起的鬢發被綰在紗網罩下,斜插一只釵頭鳳夾,耳釘是純金的牡丹花造型,將這位美麗的年輕少婦襯托地有些不符年齡的貴氣而帶點俗氣。

“行了行了,嬸子來了就趕緊上菜吧。”蓉哥兒這時也放下了腿,正經地坐在了餐桌前。

“各位,久等。”王熙鳳略帶自信的朝著眾人致歉,隨即又大大方方地落座在鏈哥兒一側,鏈哥兒就這么左右被王熙鳳和平兒包圍起來。

鏈哥兒是不喜歡帶著王熙鳳出席這樣的場合的,倒不是怕她像平常婦人一般粗笨無禮,論識大體,沒幾個人及得上他的鳳姐,可恰恰便是王熙鳳太過于靈活,收放自如,才讓他覺得傷面子。他和王熙鳳站在一起,忍不住的就開始自慚形穢。

蓉哥兒說的沒有錯,南城海鮮走到今日,絕對少不了王熙鳳的幫忙,就憑她那一雙巧嘴,替南城海鮮不知大大下下拿下了多少一般人搞不定的單子,就連一向以漁業聞名的日本,都有知名漁業發展人士不遠萬里奔赴南城海鮮總基地考察,更重要的是,幾次南城海鮮面臨入不敷出的場面,都是她又是上下打點又是提煙提酒好說歹說才挪得了資金借得了款,讓南城海鮮依然門庭若市,成為海鮮業一顆熠熠發光的明珠。

南城,只是一座內陸的三線小城市,在海鮮業擁有如此口碑的南城海鮮,少不了與蓉氏家族的合作。蓉氏家族手底下擁有一批水手,不僅善于航海,還對于海洋生物這方面頗為了解,不是一般漁民比得上的,他們不僅知道何種生物在何處海域最好捕撈,還知道他們身上的具體功效,用藥還是下飯為宜,甚至于再勇猛的生物,他們都拼得了命去捕撈,正是擁有了這么一批極具膽識的水手,南城海鮮才得以花樣不斷,滿足了容易生厭的富人口欲。

眾人一陣觥籌交錯的寒暄之后,蓉哥兒一邊嚼著嘴里的飯一邊開了口:“今日蓉氏集團與南城海鮮難得一聚,倒是有一事要與各位商量。”

鳳姐道:“何事?”蓉哥兒道:“不知各位知不知道美人魚?”

“美人魚?”平兒忍不住開口了:“那不是丹麥作家安徒生筆下的童話故事嘛。”

蓉哥兒笑了,挑著眉,翹著一根指頭晃了晃:“非也,非也。”

“最近蓉氏集團在祖上留下的秘譜中發現,蓉氏祖上曾在南海附近發現過類似于美人魚一樣的生物,想必味道不差,倘若你們南城海鮮能推出一道美人魚的新品,那生意必然比現在還要火爆!”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鏈哥兒有些動心了。

“不過,這當然也需要南城海鮮的配合了,哈哈,你們知道的,光是靠蓉氏集團,這個搜尋美人魚的計劃是無法啟動的。”

“噢?”鏈哥兒這會聽出了蓉哥兒的意思:“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簡單,南城海鮮投資至少三千萬,啟動這個項目,我們的水手就下南海尋找美人魚!”蓉哥兒滿懷信心,以為鏈哥兒必定答應他,此刻激動得直拍桌。

鏈哥兒挑起了筷子,冷笑道:“我說蓉哥兒,三千萬可是個不小的數目,再說了,到底有沒有美人魚這種東西,我們誰也無法保證,我拿什么來相信你呢?”

蓉哥兒道:“鏈哥兒,你這話可就錯了,咱們兩家是個什么關系,這要是捉到了美人魚,于你于我都有好處,只要你拿出三千萬,我們就將計劃放出去,也不肯定美人魚一定找得到,引起海鮮界的關注,一定掀起不小的波瀾哪!”

“蓉哥兒倒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盤,”鏈哥兒繼續道:“你將消息放出去,蓉氏聲譽提升不少,倒是南城海鮮,就這么三千萬一聲不響打水漂,該要接多少的單子才補得回?”

“鏈哥兒,你這可就不好了……”蓉哥兒還想著繼續打親情牌,薔哥兒這時卻看出了鏈哥兒的不悅,連忙插話止住了:“誒,既然鏈哥兒感到為難,那就當我們沒說。”

“你懂個屁,這哪有你說話的份?”蓉哥兒一時氣極,竟生生將筷子摔了出去,轉過身朝著薔哥兒罵道。薔哥兒只得埋著頭扒飯,一聲也不敢吭。

王熙鳳細細聽著他們的對話,掇了一口茶,思量了一番,優雅地放下茶杯,緩緩開口了:“蓉哥兒何苦氣成這樣,不就是對你們的項目進行投資,我跟就是了。”

鏈哥兒聞言,連忙拉了她一把:“你瘋了?那可是三千萬!”

王熙鳳笑嘻嘻地合上了他的手:“你就放心好了,這美人魚,從古至今聞所未聞,若是真的抓到了,打個限量招牌菜,何止是三千萬的事了,只怕你到時候數錢數到手軟。”

“喲,還是嬸子明事。”蓉哥兒聽她這么一說,立刻又展出了笑顏。

“你也先別得意,我要投資你這個項目,可是有條件的。”

“嬸子你說便是。”

“若是抓到了美人魚,除了南城海鮮一概不許對外銷售,而且,這項目的啟動計劃,也不許發布正式文件通告,只做小道消息散布出去,外人一旦問起,一概不言語,只糊弄過去。”王熙鳳彎著眼笑道。

“鳳姐姐,您這是?”貨量供應南城海鮮平兒倒可理解,可這散布小道消息,她不覺疑惑了,于是忍不住私下發了條微信。

王熙鳳看了手機,只與平兒對視了一眼,便在對話欄上打起字來:“你傻呀,半真半假,才吊足了世人的胃口,若是發布正式文件,保不準人家也調動資金與南城海鮮一爭高下,若只是謠言,他們不敢貿然花這么大代價冒險。”敲完字,王熙鳳別合上了手機,繼續朝著蓉哥兒笑道:“你這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出海過程,我愿帶著平兒和你一同前往。”

“嬸子說的話哪有不答應的道理。”蓉哥兒道,薔哥兒也隨之見風使舵:“還是嬸子有遠見!”鳳姐得意的笑了,朝著鏈哥兒道:“鏈爺,你怎么看呢?”鏈哥兒忍不住借著喝茶的功夫,朝南城海鮮的各位高層管理看去,卻見眾人無一例外的拍手應和,這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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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魚計劃啟動的很快,還不到一個月,王熙鳳便攜著平兒挑選了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趕到南海,踏上蓉氏的巨輪,隨著水手一起出海了。說是隨著水手出海打漁,倒不如說是隨著水手出海玩樂的,這蓉氏巨輪平日里歌舞笙簫,精致茶點,應有盡有,供蓉氏一人玩樂,如今鳳姐攜著平兒來了,倒更加打造的奢侈至極,鳳姐忍不住笑道:“蓉哥兒可真會享受。”

蓉哥兒倒沒想過王熙鳳這會到底是夸獎他還是譏諷他,只一個勁笑著:“下艙有幾艘快艇,嬸子不如帶著平兒到海上快活一番?”平兒道:“蓉哥兒不必太操心,今日也玩乏了,且不如讓我回房休息,看看海景,睡了罷。”說罷,平兒便轉身走了。蓉哥兒也不攔她,只看著王熙鳳。王熙鳳心里卻另有一番打算,她笑道:“平兒說的沒錯,不急著一時玩耍,我去甲板上吹吹風,看看他們的進度。”說著,王熙鳳抬腿便往甲板上去了。蓉哥兒見狀,也跟了過去:“嬸子仔細著了涼,成日這么操心著,也不怕累倒?”

鳳姐冷笑道:“就這么幾下便經不住了,我何曾是個紙做的人?倒是蓉哥兒,你看看,”她拉了蓉哥兒扶欄站著,指向了水手叢中指點江山的薔哥兒:“論理,我不該管你們蓉氏的閑事,可是無規矩不成方圓,你們蓉氏是個家族集團,這將來呢,到底是你做準還是他做準,你也給我個數,不然,這以后的合作方案我到底是找你商討,還是他商討?合著要是你一個意見,他一個主意,到底該信誰的好?”

“咳,你說他,”蓉哥兒輕蔑地笑道:“他不過是個抱來的養子,你說他這么賣力,到底是為了討好誰?嬸子,你平日聰明,不會連這點局勢都看不透吧?”

鳳姐自然是看出了薔哥兒在蓉氏的尷尬地位,她繼續道:“你瞧著這一群人,有幾個是把他當養子看的?一個個對他點頭哈腰,他們何曾對你如此尊敬過,你常年在外,也不怕哪天回來發現江山易主?”蓉哥兒聽聞,不自覺認真朝薔哥兒看去,確確實實,一旁的水手對他是言聽計從,畢恭畢敬,倒像是他是蓉氏主人一般,忽又想到,薔哥兒平日里在蓉氏也活動不少,討得了上司服得了眾。蓉哥兒不禁抿緊了唇,眼神也隨之銳利起來。

王熙鳳察覺到了蓉哥兒神情變化,于是趁熱打鐵:“你需要一個可以支使的臂膀,鞏固你的地位。”

“呵,說得倒輕巧,我常年在外留學,學業尚未完成,如何支使的開?這些年,公司的近況一律不清不楚,倒便宜了這小子!”

“蓉哥兒,現在醒悟還來得及,我也希望南城海鮮能和蓉氏集團長久合作下去,畢竟都是多年的老搭檔了,若是蓉氏易主,這對南城海鮮來說也必定是有影響的,誰知道這小子會玩什么花樣,你可別枉費了嬸子的一番苦心。”

蓉哥兒點了根煙,靠著欄桿皺眉思索了一陣,海風呼呼吹,將鳳姐抹了香奈兒的發絲吹到了他的跟前,漸漸拂上了他的臉,他忽然愚蠢地計上心頭,拉著鳳姐的手道:“嬸子,你在海鮮業也算是打滾了多年,你的實力大家也都是看得見的,可否賞臉,幫蓉氏這一次?”

落日漸漸隱入了無邊的海水之中,沉默的黑夜襲來,無人看見,王熙鳳那抹朱唇漸漸勾起了笑。

在巨輪里忘記一切的縱樂之中,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美人魚的消息卻似乎一點也沒有。鳳姐時不時憑欄眺望,卻盼不來她想要的消息。這出海將近一個月了,她不是不知道南城海鮮此時正苦苦支撐著一個大空架子,三千萬,她押下的可是大賭注,她渴望從美人魚身上大撈一筆,補補南城海鮮經濟的空,漲漲南城海鮮名譽的威。

終于,水手在這個夕陽西下之時,拖回了一個大家伙,只見三五個人抬著黑網里看不清的什物,重重向甲板上一扔,那東西似乎蹦了幾下,在甲板上發出啪啪的巨響,一時間水花四濺。

“嬸子,你看。”薔哥兒上前,將黑網揭開了,露出一條細長無比的大魚,那條大魚在金黃的落日照耀之下,渾身散發出綺麗的色彩:“這條魚在蓉氏的秘譜之中另有記載,應該是個……”

“你個蠢貨!”蓉哥兒此時卻恨不得抽上薔哥兒兩巴掌:“我讓你找的是美人魚,你給我帶回來什么?嬸子可是沒那么好糊弄的。”

“蓉大爺,你誤會了,”薔哥兒一旁的水手替他維護道:“這條魚也是一般人捕捉不到的,其稀有程度絕不亞于美人魚,我們這才自作主張拿回來給過目,若是不喜歡,放回去便是。”說著,那水手便操起手來,準備抬起那條大魚往海里拋去。蓉哥兒見水手維護薔哥兒,不由得更加相信那日鳳姐說的話,頓時氣得渾身發抖,

“慢著!”見水手真要抬起那條魚,王熙鳳連忙出聲止住了。

“嬸子,你這是?”蓉哥兒問。

王熙鳳卻沒有回答他,而是側面轉向了平兒,拉著她道:“你瞧瞧這條魚,”她伸手指去:“這條魚的下擺,是不是很特別?”平兒湊近看了,道:“是了,這條魚曲線優美,頗有女性的線條柔和,鳳姐姐,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了,”王熙鳳又轉向了那個水手:“這種魚還能捕到多少,口感如何?”

“這種魚還沒什么人發掘過,畢竟是潛入在比較深的海里,秘譜上倒是說滋味鮮美,彈性度高,我是個俗人,也不懂合不合大眾口味,至于捕捉,我想,在這片海域應該是不少的。”水手道。

王熙鳳登時拍手叫絕:“那就不錯了,美人魚誰也沒見過,就把它的尾巴砍下來,在做點別的修飾,便是一頓美人魚盛宴了。”

“鳳老板,這尾巴可砍不得!”水手聽了,慌忙道。

“為何?”

“這魚的尾巴上也不知有著什么玩意,吃多了會中毒,搞不好會死人的!”

“這倒也不怕,”王熙鳳鳳眼一挑:“美人魚盛宴怎能是輕易吃到的,必然是大擺酒席的一道壓軸菜,那么多雙筷子,你一塊我一塊,沒幾口就吃完了,還怕什么中毒?再說了,這美人魚盛宴也是限量菜品,積累不了那么多毒素的。至于魚身魚頭,那又可以研發新的菜品了!平兒,明日你就交代下去,讓廚師好好研究研究,不出一個月,便可以推出去,給南城海鮮長長臉!”平兒抱著胳膊站在鳳姐一側,想開口阻止鳳姐,將這個計劃扼殺在搖籃中,可是瞧見王熙鳳那興奮的神情,想必這會兒是不愿聽這些話的,只得點了點頭。

王熙鳳回到家的時候是在凌晨時分,這次出海她又立了功,一時間好不歡喜,于是也忘了給家里打個電話,便徑直回來了,掏了鑰匙開了門,卻聞熏香彌漫,迷人醉眼,餐廳里遮著色調曖昧的簾,有燭光隱隱約約透出浪漫的光。

“沒想到,你這樣的女子,居然還有如此手藝,在這個年代已經不多見了。”是鏈哥兒的聲音。

“哦?鏈爺可真是過獎了,我哪比得上嬸子啊……”一女子聲音也隨之從簾子后面飄了出來,王熙鳳立馬明白了什么,索性脫了鞋,赤著腳朝那方向走去,細細佇在簾前聽著。女子繼續道:“都說嬸子是個賢內助,替你省了不少的事呢。”

“不,嬸子及不上你。”鏈哥兒輕輕地笑著:“餐飲業最講究的就是廚藝,嬸子的廚藝是及不上你三分之一的……”

王熙鳳聽著,只氣在心間,還泛著一股酸味,兩人繼續點著燭光,你一言我一語的調笑著,王熙鳳卻再也聽不下去了,驀地將簾子拉開來,她倒要看看這次又是個什么貨色敢在這撒野!簾子里的兩個人頓時一驚。

突然,王熙鳳看著那女子花容失色,嬌滴滴的樣子好不柔弱,心頭一轉,隨即換上了一副笑顏,她慢慢走了進來:“喲,這三更半夜的,還吃著牛排,生活可夠瀟灑的。”她朝著女子道:“敢問妹妹是?”

“噢,我是住在隔壁的,尤二姐。”尤二姐訕訕笑道:“鏈爺他……他一時晚上肚子有些餓,這不,姐姐不在家嘛,又是鄰里,我正好也沒睡,就過來做飯……”似乎是她自己也感覺到了這番解釋有些畫蛇添足,聲音便漸漸低落下去了。

“那可真是勞煩妹妹照顧的這幾天了,”王熙鳳繼續笑著,拉過一條椅子坐了下來:“正好,我也沒吃,妹妹來的可真是時候。”

鏈哥兒這次被王熙鳳抓了個現行,一時間心里不自在,又唯恐她給尤二姐些臉色看,只得道:“回來了也不好好睡覺,休息休息,等天亮了再吃也不遲。”

“這點心還是得現熱的才好,誰要一早上吃那冷冰冰的東西!”王熙鳳故作嬌嗔,隨即又看著尤二姐:“妹妹,我說的沒錯吧?”

尤二姐臉皮子薄,這會兒只得紅著臉道:“說的是,說的是,趁熱吃。”沉默一番,只覺掛不住臉,便道:“既然嬸子回來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誒,”王熙鳳一把拉住她道:“來都來了,怎急著這么一會兒,快快坐下,一起吃了吧!”

“不用不用,謝謝嬸子好意,謝謝!”尤二姐這時窘得從耳根又紅到了脖頸,想掙開鳳姐的手,無奈又掙不開,好容易推脫了,只得提著包,跑著回了家。

鏈哥兒見尤二姐回了家,自然是全無心思,只匆匆扒了幾口便將鳳姐一個人扔在了餐桌上。王熙鳳早見慣了鏈哥兒這副模樣,只生生將尤二姐記下了,過后便一直忙于推出美人魚盛宴之中,再無暇顧及其他,對于鏈哥兒和尤二姐的私會,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直到這日,劉姥姥叩開了鳳姐的門。

接待劉姥姥進門的是平兒,劉姥姥一上來便塞給了平兒一大串家鄉的土特產,隨即便自我介紹一番,原來,這位鄉野婦人是巧姐兒的同班同學——板兒的姥姥,在一次家長會上結識了代鳳姐開會的平兒,前些日子,板兒的父親青兒丟了工作,又拉不下臉來到處求人,劉姥姥便想到了平兒,替他走了這么一遭。平兒聽完劉姥姥的來意,端了杯茶水遞給她,便告訴她,自己只是一個秘書,做不得主,卻殃不住劉姥姥的軟磨硬泡,只得叫了鳳姐來,小心地詢問,南城海鮮是否需要人手。

王熙鳳聽聞來意,本想著一口回絕,但平兒見劉姥姥這么大年紀,還操著一份心,委實不易,又向鳳姐好說歹說了一番,鳳姐這才冷笑道:“你呀,對著外人就是一副菩薩心腸,今晚美人魚盛宴就要首次推出了,你就破例讓她出面看看那陣勢,掂量掂量自個兒的分量,若能結識得了人,那也算她本事,別說我沒給過她機會。”誰料,那劉姥姥被平兒領著入了場,坐在一側角落,在衣著光鮮的人群中格外扎眼,不免讓人多看了幾眼。那劉姥姥察覺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索性有一搭沒一搭的賣弄著自己的見識淺薄,賺足了那些富豪名流的嘲笑,這晚的美人魚盛宴在無形之中更添了幾分樂趣。賈家的老太君賈母如今年齡大了,突然見著這么一個和她歲數相當的劉姥姥,自是聊得多了些,惹得賈母連連發笑,問平兒:“這是誰家的人?”

“這是巧姐兒同學的姥姥,鳳姐姐讓她來開開眼。”平兒答道。

劉姥姥瞅準了機會,連忙賠著笑道:“也不過是想巴結巴結,給我那不成器的兒子找事干罷了。”平兒不禁皺了眉,暗地里埋怨著劉姥姥的不知禮數。

賈母卻不介意:“這有何難。”那薔哥兒也想著哄賈母開心,接過賈母的話道:“老祖宗說的是,這位姥姥若不嫌棄,就讓你的兒子進入蓉氏如何?您的孫子是巧姐兒的同學,我們蓉氏與南城海鮮是多年的合作伙伴,沒有什么不妥的。”賈母不忍看著老人家點頭哈腰,笑道:“理應如此,還是薔哥兒想的周到。”

卻說王熙鳳聽聞了此事,不由得也覺劉姥姥有兩下子,隨即她便想到了尤二姐。那尤二姐也是個沒有工作的女人,靠著鏈哥兒的包養度日,倒不如借此給她一份工作,好叫他們少些膩歪的時間。

想到這,王熙鳳二話不說,便購置了一套與平日風格截然不同的素裝,敲響了尤二姐的門。尤二姐從貓眼中窺見是她,著實驚訝了一陣,想著裝作不在家便是,誰料,王熙鳳卻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繼續毫不留情的把門敲得砰砰作響。

尤二姐聽得只是心跳的厲害,捂上被子蓋住了頭,還是躲不了王熙鳳的步步緊逼,只得坐起身來,朝門口走去,自言自語道:“我對她只以禮相待,她也不能怎么著。”這么想著,便開了門。

措不及防地,王熙鳳一進門便親切地握住了尤二姐的手:“好妹妹,你可算開了門。”她伸了伸腳,見尤二姐不曾鋪設地毯,又輕聲問:“可讓姐姐踩進來?”尤二姐見情況出于意料之外,早就慌了神:“你踩罷,沒事。”

王熙鳳進了屋,掩上門,便抱著尤二姐一陣大哭,過了好一會,尤二姐才撫著王熙鳳的后背道:“姐姐這是怎么了?”

王熙鳳抽了張紙巾,抽噎道:“姐姐知道,妹妹是個苦命的人,若不是無依無靠,也不至于上了鏈哥兒的道。”

“姐姐你這話怎么說?”

王熙鳳故作可憐的拭了拭淚:“妹妹是個明事的人,你也知道那些小三,哪個不是始亂終棄的下場?論理,姐姐巴不得你不好才對,可是你與姐姐見過的那些女人不一樣,以后你有什么難處和姐姐說,姐姐會全力以赴……”

“那些女人?姐姐,我與鏈哥兒是清白的……難道,鏈哥兒還有……”一句話戳了尤二姐的心事,她一面急著撇清,一面又忍不住好奇心,自己都不自知說的話模棱兩可。

“怪姐姐失言,說錯了話。”鳳姐道:“妹妹,姐姐也不想這么累死累活把精力放在南城海鮮上,姐姐也想安安心心守在自己的家里,可是,姐姐實在是沒有安全感……”

王熙鳳模糊不清的回答更加加強了尤二姐的猜疑,一時間,尤二姐只覺得五雷轟頂。鳳姐猜的沒有錯,她所有的經濟來源都來自于鏈哥兒,若是失去了鏈哥兒,后果不堪設想。王熙鳳見她神色異常,更加“掏心”的說了些“體己話”,卸去了尤二姐所有的防備,終于,尤二姐忍不住了,道:“姐姐既然這么說,可是妹妹又能怎么辦,妹妹也想依靠自己生活……”

王熙鳳見她正中下懷,繼續一番棄婦的可憐模樣:“妹妹的廚藝,姐姐是領教過的,鏈哥兒有一句話不錯,餐飲業最重要的是廚藝,妹妹若是真對鏈哥兒一片癡心,又想著靠自己生活,倒不如來南城海鮮,一展妹妹的身手,若是妹妹對鏈哥兒懷恨在心,那就當姐姐沒說好了,不過,姐姐確實需要妹妹幫姐姐一把。”尤二姐將目光投向了窗外,似乎看見了新的天地。

那尤二姐終是經不住王熙鳳的甜言蜜語進了南城海鮮。名義上成了南城海鮮的廚娘,實際上卻只是個打雜的,因為鳳姐私透了口風給經理,臟活累活都給她干,于是,一般的廚師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只把她指過來揮過去,更有甚者想要偷懶,支使著她打下手。王熙鳳瞧見那鏈哥兒日漸失望的模樣,便知尤二姐果然傷了他的心,不多時,鏈哥兒便把心思從她身上慢慢移開了,每每到了下班時間,王熙鳳都故意將尤二姐私下里叫過來,假意拉著手慰問一番,習不習慣這里的工作,有沒有人欺負她,起初,尤二姐還略抱怨一二,鳳姐只故意憤怒地替她罵道:“這些該死的家伙,明兒我就去給他們顏色看看。”實際上,今兒個尤二姐怎樣,明兒還是如此。尤二姐倒還不知道,對王熙鳳感激涕零,也不愿多事,還勸著王熙鳳別責罰了他們,鳳姐道:“任他們如此,還不反了去?妹妹不要怕,有苦就跟我說,我幫你出頭!”心里聽著尤二姐的抱怨,不知偷喜成了什么樣。日子長了,尤二姐便不大向鳳姐告狀了,倒不是看穿了她的伎倆,而是思忖著,老這么倒苦水讓她動怒也太對不起她的好意了,也怕著遭鳳姐的嫌,便把滿腹的委屈只壓在心里,那些個同事便更加作威作福,再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那日回家在電梯里偶遇了鏈哥兒,鏈哥兒喝了酒,一時間舊情大發,

不管不顧拉了她的手,卻覺異常粗糙,抬起來一看,早已不是當日水蔥般的樣子,心思便更加淡了,漸漸離了尤二姐。尤二姐看出了鏈哥兒的異樣,心里也是愈發傷心,漸漸工作不大不如前,不是打了碗便是放錯了鹽,放錯了醋,偏偏那經理也是個容嬤嬤般的性子,恰好遇上了不順心的事,指著她便是一頓怒罵:“你個靠上位來打工的狐貍精,白白作踐了這里的東西!”一番話,便在同事間風言風語,傳散開來,唯恐天下不知。終于有一天,流言蜚語與各種重活壓垮了尤二姐,她便在工作間病倒了,鏈哥兒念著舊情來瞧過她一回,見她神情憔悴地老了十歲一般,眼里的失望顯而易見。于是,尤二姐便留了封字條放在鳳姐的辦公桌上,大體感謝了鳳姐的好意一番,便收拾東西,辭了工作,搬了家。

王熙鳳得意地將字條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箱,自從美人魚盛宴推出之后,南城海鮮的訂單越來越多,明顯的供不應求,她沒空理會這尤二姐帶給她的“驚喜”,畢竟,最近好事太多,相比之下,顯得有些微不足道。她拿過銷售部的報告,欲望在她的心里愈發膨脹起來,她需要更大的利潤!

雷厲風行一向是王熙鳳的風格,她都沒想著要商量,便吩咐下去,將美人魚推出家常版,作為頭牌菜,以供應更大的需求。不多時,南城海鮮的餐桌上必然少不了美人魚的身影。

終于這一天,南城海鮮的大門口,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和一群支著攝影機、握著話筒的記者。起初,王熙鳳興高采烈的,以為自己的事業又飆升到了另一段高峰期,便故作高姿態的叫了平兒去應付一番,打算與他們周旋半個鐘頭在親自走到攝像機前,可誰知,平兒才下樓不久,便打來了電話:“鳳姐姐,你快點跑吧。”

“怎么了?”跑?跑什么?為什么要跑?王熙鳳皺緊了眉。

“鳳姐姐,有政府官員吃了美人魚之后已經中毒住院了,這次記者就是來跟蹤報道此事的,你我都知道,那條魚的尾巴切不可多吃,現在多說無益了,檢查報告就擺在那,你還是快點跑吧,不然就要吃牢飯了!”

“轟”地一聲,似有什么在王熙鳳的心間霍地炸開了,五雷轟頂!

她怎么料想得到,她苦心經營的一切,瞬間便成了泡影?真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落地窗折射的光斑駁地散在辦公室米白色的地板上,一截一截,像是破碎的夢境,平兒還攔在南城海鮮的大門口,與記者們斗智斗勇,大廳的食客頃刻間散去了,一切都像是海洋色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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