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安得與君相決絕
長樂宮內,經過昨日的鬧劇之后,皇后的面色不是很好,眼睛有些腫。
再聯想起來昨日殿內的哭聲,宮人們心中不免忐忐不安。
宮外的嬪妃都在等候皇后傳召,傾情出去,一福,“各位主子久等了,娘娘今日精神不好,你們不用進來請安了。你們的心意,娘娘心領了。奴婢給主子們賠不是了?!?/p>
眾人面面相覷,蘇妃頷首,“既然如此,嬪妾就不打擾娘娘休息了,待娘娘好了再來拜見。嬪妾告退?!?/p>
眾妃一看她走了,也紛紛告退。
傾情走進殿內,只見皇后慵懶的倚在美人靠上,明眸微張,似醒未醒,墨一般的長發披在腰間,凝脂般的肌膚脂粉未施,愈顯容顏傾城無雙。一身素靜的水綠鑲白玉蘭長裙,淺色的衣襟上落著幾只彩蝶。
“娘娘,她們都走了?!?/p>
“哦?!陛p輕的應了一聲。
半晌,君后才說,“請將軍來一趟。”
“娘娘,”傾情一驚,開口勸道,“娘娘萬萬不可啊,昨日才發生了那件事,娘娘要學會避諱??!”
“去請吧?!被屎蟛粸樗鶆?,聲音拔高了,隱有厲色。
傾情心一驚,跪地道,“是。”無奈的退出。
不多時,君征就到了。
“臣君征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行跪拜大禮。
“起來吧?!被屎蟮恼f,有些疲倦。
“臣不敢。”君征恭敬答道。
“為什么不敢?”皇后又問。
“聽聞昨日盧寶林言語中辱及娘娘,娘娘大怒。似乎還跟娘娘有關,臣不敢損害娘娘清譽。”
“起來吧。本宮之事與你無關。”
“可是,是?!闭酒鹕?,一驚,皇后甚至未綰發,如此晉見外臣,只怕是更加說不清了。
不由低下頭,“娘娘,還是梳妝后,再宣臣晉見吧?!?/p>
“怎么,將軍怕了?”君后笑道,有些譏諷。
君征頭痛不已,她已經知道了,否則前日不歡而散后,何置于再急傳他入宮。
一向淡然的性子終究還是有了怒意,“你真是好本事。手握重兵,風光無限啊?!?/p>
“臣只想為那個人守護江土,保護她一生平安,僅此而已?!本髡f得很是懇切。
“你還好嗎?”終究還是抵不過內心的思念,關心道。
“如將軍所見,極好?!?/p>
若好,你又何須這樣?“話中帶了他自己都沒能察覺的憐惜?!?/p>
“要本宮安好,你就不要出征?!?/p>
“娘娘,朝中無人可用,西北大好山河遭異族鐵騎踐踏。臣身為男兒,怎能視若無睹?!鼻蹇〉奈骞賻Я艘环蛛[憂。
君后合上雙眸,疲憊的說,“我倒寧愿你看不見?!?/p>
“臣是定要出征的?!本鞯穆曇糁袧M是無可改變的堅定。
“算我求你了,不要去,不要去?!本笕崧晳┣?,明眸中此刻盡是擔憂。
“云瑰,此去定生死未知,我只想告訴你,磐石定無轉移。生死由命,非人力所能掌控。此去征站,不是為了天下人,只是為了你,只是你?!?/p>
“不說赫然大軍有多么厲害,只朝中內患就足以要了你的命,你不要去趟這趟混水了?!?/p>
君征看著她,滿是珍惜與痛楚的哀傷,“若南漢國破,你是要以身殉國的。你要我怎么忍心。”
“縱然我要以身殉國,你也絕不可以出征。”君后堅定的說。
“我一定會出征。臣告退?!鞭D身離開。
“征哥哥,你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不要出征?!?/p>
君后的聲音帶了幾分哭腔。無論再怎樣堅定理智,她今年也不過十五歲,是個少女皇后。
“娘娘,抱歉,臣不能?!本髂樕先菨?。
君家的那些日子再美好,他們終究也是回不去了。
“本宮今日在此與你長訣,愿死生不再相見?!?/p>
那一剎那,君后強忍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君后的聲音似從天際傳來,差點將他擊倒在地。忍住心中尖銳的疼痛,“皇后恩旨,臣不勝感激?!?/p>
俯身跪地,他們中間隔著太多東西,也有著太多沉重的枷鎖。
君后轉過身,“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做相思。愛恨早已隨風逝,唯有相思最惹人。你走吧!”
“臣告退。”倉徨而堅定的腳步聲引得君后回頭。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只有心底的疼痛告訴她,她早就已經別無選擇了。在皇權面前,她唯一能做得就只有服從。
這是她偉大的父親為她選擇的不歸路啊,哪怕日后萬劫不復,她也會走下去。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轎。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云宵。道旁過著問行人,行人但云點行頻?;驈氖灞狈篮?,便至四十西營田。去時里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v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況復秦兵耐苦戰,被驅不異犬與雞。長者雖有問,役夫敢伸恨?且如今年冬,未休關西卒??h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p>
這是《兵車行》,兵車行,兵車行,行的是多少父母妻兒的眼淚。
她并非不知百姓遭受戰亂流離之苦。
可是此刻,她的心中,除了那個人,再也裝不下其它的人或事了。
“來人?!被屎笫酶蓽I水。
“奴婢在?!眱A情跟云翹聞言都跑了進來。
“給本宮更衣,本宮要去見皇上?!?/p>
“是。”兩人下去準備。
手邊的朱衣專門用于朝謁圣容,緋羅的質地,十二幅的湘繡羅裙,層層繞在身上。加蔽膝,佩大帶,革帶,綬,金飾于履,紅色珠履用金絲銀線繡著各式花朵。
君后苦笑,“怪不得人人想當皇后,如此天家富貴,當真…”
“奴婢替娘娘更衣吧!”
“好。”微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