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次日清早，賀蕭便派人來報(bào)，在紅川外幾里發(fā)現(xiàn)個(gè)營帳，人數(shù)不多，他們只在暗中觀察，不敢輕舉妄動(dòng)

“大人，賀蕭將軍說讓您親自去一趟”

她按按太陽穴，“我知道了，還煩請帶路”

她帶上平安隨此人一同前去，樹林盡頭是大片空地，一處顯眼的大帳獨(dú)在其中。她將平安交與賀蕭照看，獨(dú)自上前，帳里飄來悠揚(yáng)的琴聲，是她熟悉的曲子。楚喬將聲放的很大，那名字聽得清楚，“宇文玥”

樂聲戛然而止

“進(jìn)來...”只聽聲，便知是他

楚喬喚平安至她身旁，牽起他的手，挑簾入帳。宇文玥手中的茶已飲過半，抬眼打量她一番，身邊還多了個(gè)小小孩子，他秀氣的眉宇湊在一起

“怎么，忽然來找我了？不怕被燕洵知道嗎？”他沉著臉，故意重重放下茶杯

“你堂堂大魏將軍不也跑到我這燕北之地來”她毫不在意他的問題，開口便頂回去

三年之久，這丫頭的性子仍舊沒變

他將剩茶一飲而盡，“你帶著個(gè)孩子來找我，所謂何意？”

“我...我想托你照顧這孩子”

他眸間顫了顫，她沒底氣時(shí)的樣子倒也好笑，“你覺得我很閑是嗎？”

她似笑非笑，“難道不是嗎？你放心，如果我還能活著回來，這個(gè)人情我會還你”

宇文玥沒再說話，行至她身前蹲下身來，替平安理理褶皺的衣裳，冷著一張臉，卻又極其柔聲詢問，“你叫什么名字”

平安不怕生，“叔叔我叫平安”

“叔叔？”他好笑，“誰教你如此叫的？”

孩子不撒謊，如實(shí)告訴他“姐姐教我要這樣叫的”

他將平安抱起，手托住他的臀部站起來，沒好氣的看著她，冷笑一聲，“你走吧，平安我會照顧好”

楚喬完全沒要走的意思，“那個(gè)...墨兒，他現(xiàn)在還好嗎？”

他揉揉平安的發(fā)，也不看她，“他很好...”

她懸著的心終于沉下來，長長呼了口氣，與平安道了別，不舍的轉(zhuǎn)身要走，宇文玥低沉的嗓音卻在身后響起，“他很想你”

她聽得清楚

楚喬忍著淚跑出他的帳外，一言不發(fā)翻身上馬就疾馳而去，賀蕭等人迅速跟上

宇文玥喚來蒙楓，將平安交與她，讓她速帶回長安，命人好生照顧

蒙楓抱著孩子回身看他，“公子，您不走嗎？”

他沉默一會，緩緩開口，“她，還需要我”

她，還需要我的吧...

暮色藹藹中，黑壓壓的軍隊(duì)緊逼紅川。楚喬站于高臺，不知哪來的風(fēng)吹起她斗篷。他們兵少，這一戰(zhàn)的勝算，或許為零

城外的黑影中燃起了火光，萬只火箭齊上蒼穹，如點(diǎn)點(diǎn)星火墜落紅川，城內(nèi)冒起熊熊大火，一時(shí)讓秀麗軍亂了陣腳

“楚大人，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她沉著聲，“我們兵器不足，切不可魯莽反攻，保持防御！”

一場大戰(zhàn)，不可避免，一觸即發(fā)

魏軍的梯子已架上城墻，人不斷往上，楚喬即刻命人拿來重物砸壞梯子。敵人哪能罷休，星火源源不斷散落，城墻上一片混亂，火苗燃燒聲，慘叫聲胡亂交雜。楚喬回望，利箭毫不猶豫穿過那舉旗人，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撕心的疼痛讓他再站不住，執(zhí)旗之手卻遲遲沒有松開。楚喬兩步過去接過他手中的旗幟，眼里泛起一片水霧，朦朦朧朧間她看到那只手放心的松開，他嘴角含笑，那雙眼沉沉閉合，再沒睜開

她起身佇立在城墻上，眼前一片狼藉，秀麗軍死傷無數(shù)，她幾日未曾合眼，腦中昏昏沉沉，說不準(zhǔn)何時(shí)便會倒下。這樣的狀況，她不確定，自己還能堅(jiān)持多久

恍惚間，一人已踏上城樓，手執(zhí)大刀直逼她而來。殘虹出竅，楚喬高喊一聲，毫無畏懼向那人沖去。幾番過招，刀劍相碰擦出火光，楚喬一個(gè)回踢那人便應(yīng)聲倒地，她快速挑起殘虹，朝著他的心口狠狠一劍刺下去。她一松手便后退兩步直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呼著氣。她只想閉上眼，好好睡一覺

“沒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楚喬眼前發(fā)黑，她極力睜大眼，終究只看到一片漆黑。那聲音，充滿仇恨，卻脫不去女子音色的柔軟，是她熟悉的

她努力動(dòng)了動(dòng)唇，嘶啞的聲音從她口中冒出，斷斷續(xù)續(xù)，那樣無力，“你...是誰？”

元淳蹲下身，臉上掛著邪笑，白皙的手撫上楚喬的臉，那黑灰臟了她的手，她的眼卻一刻沒有離開過楚喬，“我？你覺得你現(xiàn)在還有資格問這個(gè)問題嗎？都是因?yàn)槟悖舨皇悄悖乙膊粫兂山裉爝@個(gè)樣子！是你逼我的，你害我失去了一切！”元淳的手不知道何時(shí)滑到楚喬的頸脖，她紅了眼，沉積已久的情緒一股涌上心頭，手上稍稍用力，聽著楚喬難耐的輕哼，她的語氣忽又沉下來，“也罷，你不過是個(gè)將死之人，我也讓你死得瞑目些”她湊到楚喬耳邊，聲音極其平靜，“我是你的故友，元淳”

“元淳...”楚喬喃喃出聲，她當(dāng)然記得，元淳，那個(gè)曾經(jīng)天真爛漫，與世無爭的小女孩，她也記得，在黑漆漆的草屋中，那個(gè)臟亂不堪，受盡屈辱的大魏公主。那場噩夢般的經(jīng)歷改變了她，從前的美好都如泡影，如今的她，滿腔仇恨。楚喬沉重的合上眼，兩行清淚滑落，“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元淳不屑的冷笑一聲，拔出身邊一劍，居高臨下看著楚喬，恨意早已沖昏頭腦，“黃泉下你慢慢懺悔吧！”

那舉起的長劍順勢就要落下，遠(yuǎn)處飛來利劍，沖擊將元淳推到邊緣，瘦小的身子骨發(fā)疼，顫抖著撐起身，血?dú)鉀_上喉頭，一股鮮紅噴涌而出

宇文玥蒙著臉緩步走近楚喬，從那大漢心頭拔出染滿血跡的殘虹，完好放回劍鞘之中，又拾起破月，兩劍一齊背于身后。他蹲下身，打橫將楚喬抱入懷中，消失在滾滾硝煙中

元淳將一切看在眼里，眸間溢滿怒火，“楚喬，若是你再落入我手里，我絕對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