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川的秋,在我的記憶中是溫柔異常的。或許是因為生于斯,長于斯,我從未感受過北方人口中眼中的那種秋風蕭索,寒枝寂寥。在我的秋鄉,有一只秋老虎,在怒吼過后也累極了睡眠,吐出最后一口熱氣,為蒸爐里的人們填上最后一把火,但這樣的溫熱像一夜狂歡過后的篝火,風過,余燼依舊疲倦地唱歌。這里的秋風是濕潤的,輕輕滑過點綴著稻谷的泥土,卷不起一粒塵埃,像絲綢在肌上滑過,又像孩子一樣,仰著脖子,伸長雙手,乞求母親胸前的溫軟,舒適的懷抱。稻穗也愛這秋的孩子,一彎腰,綠色的秋風涌入灌漿的谷子,綴了一野金黃。可孩子終會長大,吸飽了稻穗的精華,他會帶著秋的乳香奔向遠方。田野又有什么辦法,只有等待一茬茬被收割殆盡,在風看不見的地方讓思念再重新生長。來年,來年,他會再回來投入稻的懷抱。
? ?這時梧桐也還未染風霜,但過一陣,老街瓦房那邊的老樹會漸漸褪色,于是秋找來色彩,一個是豐子愷先生桌前的墨盤,一個是梵高手中捧著的顏料,一個潑在了老樹前的老瓦上,一個將梧桐染上了向日葵的芬芳。水彩與墨的碰撞,秋鄉的混搭也如此讓人難忘。
只有九月的秋是涼涼的,每年此時,會有戀人走過這里,空氣也是苦澀,這無奈的分別,又豈會有擁抱。會有兩三少年在梧桐下歌唱,在這里分別,各自奔向那未知的天涯。會有背著行囊的游子在這梧桐下揮別故鄉,每一步都沉重異常,他們都該知道:再輕的行囊,只要裝上家鄉,也會重得難以計量。他們都有一副青春的面孔,他們都面對無限的可能,他們都是十八歲……真巧,和我的年紀一樣,真巧,我也要像他們一樣作別這里白色的云彩,南方的澄澈的江水,和我的故鄉。
九月有離別,斷腸人卻在天涯,可惡的是那十五竟會有月光,“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面對那皎皎明月那時我又怎樣將無言獨上西樓的鄉情排遣?我想,天涯共此時。我想,時間會將念消除,而將愁保留。我想,沒有衣帶漸寬終不悔,也終會有為伊消得人憔悴吧。
Goodbye my love ,我的故鄉,再見。此風,此此地,此秋,此情啊,再見,一定會再見,離開,一定有歸來。只是不知,那時,又是否會有近鄉情更怯的憂,阻撓我歸巢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