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偽命題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人生在達到某個狀態時,會覺得余生足矣。沁曾經便有過這樣的錯覺。

那時候她和炎搬到了一起。有各自的房間,但每晚一同入眠。不著急結婚,但時不時討論蜜月旅行的細節。熟知彼此的朋友圈,就連他們的父母也會在周末約個牌局。

這樣平平靜靜的幸福,或許便是相愛最好的狀態。

然而,每一段平靜的背后,都是暗自洶涌的喧囂。

那天,炎帶回了一個女人,披著卡其色毛呢大衣,內搭藍色抹胸裙,柔軟的胸部呼之欲出,身形曼妙,五官艷麗,卻有著一雙厭世的眼睛。

這個女人叫櫻,和他們一同來的還有炎的秘書鐘。

炎說:“櫻有些棘手的事情,要在這里住上一段時間。這期間鐘也會一塊兒住在這里照應她。”

說完他便去了自己的房間,留下門口的沁和兩個客人。

櫻走到餐桌邊坐下,從大衣口袋里拿出煙盒。“介意我抽煙嗎?”她的聲音陰沉。

“不介意。”

她抽出細細長長的一根,用煤油打火機點燃,火光掩映中,她深深地看了沁一眼。

沁恍惚中知道,一切都變了。


因為炎工作的性質,沁從來不多加過問。但炎自從那天之后,再也沒和沁見過面,一直早出晚歸。沁有時刻意等他在客廳時,裝作剛巧走出房門,卻只是看見炎和鐘交談的側影以及匆匆離去的背影。

櫻大部分時間都在房間里閉門不出,阿姨做好了飯會敲門遞進去。直到有一天清晨,沁走出臥室,看見櫻和鐘待在陽臺,窗戶大開著,窗外大霧茫茫。櫻穿著白裙,清瘦的身體靠在墻邊,抽著煙與鐘交談,鐘平日里不茍言笑的臉上泛著笑容。櫻輕輕吐出一段煙霧,溶入窗外的迷霧里。

沁匆忙進了廚房。他們輕松閑適的樣子像是這里的主人,而她反倒像是客人。

哦,這是炎的房子,她本就是客人。

她去敲炎的房門,炎穿著睡衣開門,一臉憔悴。

“給你做了早餐。”她端著托盤,上面有熱騰騰的煎蛋火腿三明治和手沖咖啡。

“謝謝。”炎低頭笑了一下。

“我可以進去嗎?”

“我馬上就要去公司了,有什么事給我發消息唄。”

你最近為什么躲著我?沁張了張嘴,沒能問出口。

一旦有了疑問,就如同開了道口子,無法復原,只會越陷越深。

但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還是在那個晚上。

那天午夜,沁開著臺燈閱讀,隱約聽見外面有玻璃聲響,打開一絲門縫,只見櫻穿著玫紅色半透明的絲綢睡裙,一只手拿著一瓶炎存了多年的紅酒,另一只手拿著兩個空酒杯,白嫩修長的腿小跑著去到炎的房前,輕輕敲了敲門,炎一開門她便鉆了進去。

沁一瞬間失魂落魄,她側耳趴在門上竭力想要聽到些什么,卻只能聽見窗外鼓鼓的風聲。

她一邊整理行李一邊想要整理自己的思緒。他們是第一次在夜里這樣見面嗎?在外面偷情就好了有何必要帶回來?他們這么明目張膽不在乎自己看見嗎?

行李收完了,沁也想出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炎本就和櫻有感情,櫻出了事在這里避一避,炎因為糾結或愧疚便刻意躲著自己。如今顯而易見,他選擇了櫻。

但他們之間就這么不堪一擊嗎?又或許,愛情本就如此。

明天白天,她就把行李運走,離開這里。


第二天早晨,沁不斷強迫自己再次睡去,就不用起床面對現實。正午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到床沿的時候,她被一陣敲門聲叫醒。

是一貫不會敲她房門的鐘,面色透著一反常態的焦慮。

“怎么了嗎?”

“先生失蹤了,夫人或許知道他的行蹤嗎?”

沁感到一絲震驚:“我不清楚,你知道他今天是幾點走的嗎?”

“他今早和往常同一時間出門,但是公司來電說他并沒有去上班,電話一直關機。所以想問問您或許知道些什么嗎?”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或許知道的還沒你們多呢。”

“那可否請您去先生的房間看看有沒有什么線索?我們其他人不方便進去。”

“好。”然而沁不知道此時此刻在炎的心里,她是否有資格進他的房間,或者說有資格的是否是她。

她翻看著炎的物品,和工作相關的都在公司,房間里衣物行李并未減少,但是重要的錢包證件通通都不見了。

“看似什么也沒帶,實則該帶的都帶了。”沁喃喃道。

鐘點點頭。

“問過櫻了嗎?她或許知道些什么。”沁克制住顫抖的聲音。

“我剛剛問過了,她比您還震驚。”

沁走出房間,感覺這里的一切都在搖搖欲墜。櫻坐在餐桌邊喝咖啡,淡淡看了她一眼。

沁坐到她的對面,櫻點燃一根煙說:“炎就像一團火,熱情的時候燃燒一切,冷卻的時候熄滅無蹤。”

“他會不會回來我不知道,也不會等他了。”

沁轉身回到房間,匆忙提上昨夜收拾好的行李,往門口走去。

“你就這么走了?”

“嗯。”

沁捕捉到櫻眼中的一絲慌亂,她說:“你走得倒是比他還要突然。”

“突然的選擇,背后都是蓄謀已久。”沁笑了一下,離開了這里。

防盜門在她身后關上的剎那,沁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十幾天后,沁走出辦公樓,看見靠在路邊電線桿上的櫻,穿著吊帶和熱褲,戴著一副蛤蟆鏡,嘴里嚼著口香糖。

和沁一路的男同事看到櫻,吹了一聲口哨。

櫻徑直朝沁走來。

沁愣在那里,仿佛另一個世界的門又再次在自己眼前打開。

“你能出來了?”

“嗯,我這邊的事情剛剛解決,可以出門了。”

她們坐到旁邊的公交站牌前。

“是我威逼鐘帶我來的,不要怪他。”

“沒事,炎回來了嗎?”

“沒有,我也正是為這事找你。想去見見炎的一個老朋友,他或許知道炎的下落。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沁沉默了一會,說:“你是覺得帶上我能知道更多有利的信息吧?”

“不瞞你說,是的。但哪怕你不想再和炎牽扯上關系,就不想知道他離開的原因嗎?他或許是遇到了危險,你就絲毫不擔心他的安危嗎?”

他的安危。沁的心揪了一下。

櫻見沁沒有回答,摘下墨鏡,盯著她的眼睛說:“今天無論如何我都是要帶你去的,你就當是為炎做的最后一件事,好嗎?”

櫻表現得如此自信,是否為了掩蓋心里的慌張。沁這樣想到,說:“好吧,我跟你去”。

櫻拉著沁的胳膊上了馬路對面炎的轎車,鐘坐在駕駛位上,沖她點了點頭:“夫人。”

“不要這么稱呼我了。”


轎車一路沿海行駛,遠離繁華和人煙,一邊是巍峨聳立的峭壁,一邊是一望無際的蔚藍。

道路筆直沒有盡頭,時間一往無前流逝,直到夜幕沉沉,他們停在海邊的一個小漁村。

村子里稀稀落落幾棟房子,家家戶戶門邊都掛著漁網。

沁苦笑一下:“我沒有想到這么遠。”

櫻關上車門朝海邊走去,沁這才注意到她穿著運動鞋。

海邊單獨立著間屋子,比村里的其他房子新一些。

櫻上前敲門,門很快打開,是一個高個子的男人。古銅色的皮膚襯托著立體的五官,眼神中透著狡黠,身著粗布衣服,頭發在腦后梳了個髻。

“呦,不速之客遠道而來。”他看著櫻,調笑到。

櫻雙手抱在胸前,倚在門框邊說:“打擾了,有些事情要找你,而且還沒法提前打招呼。”

說完她鉆進門里,開始在屋內巡視。

“哎,美女,你這樣沖進人家家里不大好吧?”

櫻迅速轉了一圈,沖男人道:“說吧,你知不知道炎在什么地方?”

男人玩味得看著櫻,說:“他不見了?你這么著急?”

櫻盯著男人的眼睛看了幾秒,說:“你最好說實話,我有預感你知道。”

男人笑著搖搖頭,看了沁一眼,臉上僵了僵,說:“你是沁?”

“嗯,你知道我?”

“那當然。炎睡過哪些女生我不清楚,但女朋友的名字我還是知道的。”他做了個請的手勢,讓沁和鐘進屋。

他邊打開櫥柜邊說:“既然來了,就陪我喝幾杯,說不定興致高了,能從我這兒聊出什么信息呢。”

他拿出一瓶艾雷島威士忌,倒進四個玻璃杯,放入冰塊,推到圍桌而坐的客人面前。

“還沒有自我介紹,我是葉,炎以前的同學。”

“你和櫻又是怎么認識的呢?”沁喝了一口威士忌,濃烈的麥芽香氣竄入咽喉,席卷肺腑,舒展了她的疑慮。

櫻將手中的威士忌一飲而盡,答道:“聚會上有過一面之緣,但我覺得炎對他和對別人很不一樣。”

“所以你覺得他在我這里?”

“嗯,或者你至少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們可以走了。”

“聊聊唄。”櫻脫下外套搭在一邊,往沙發上一靠。

“聊聊容易,我天南海北跟太多人聊過天。見人說人話,見狗說狗語。隨便拉個陌生人都能扯,說吧,你們想聽什么?”

“聊聊你的經歷吧。”沁開口。

葉點燃一根雪茄,靠在椅背上抽著,說起他的經歷。


高中畢業后,葉翻出藏在衣柜里多年的登山包,里面是他早已準備好的行囊,一本護照,一只水壺,一個睡袋,一頂帳篷,三兩衣物,應急食品。東西不多,但足夠他去到世界的任何角落。背上行囊,他準備遠行。他邀請炎和他一起。

“去哪兒?”炎問道。

“第一站非洲,然后走到哪兒便是哪兒。”

“什么時候回來?”

“不問歸期。”

“不上大學了?”

“我覺得,這趟旅程即將教會我的東西,一定比大學里豐富有用得多。過去的學生時代,我們總是處處受制于規章制度,受制于人。但現在我畢業成人了,就應該踏上夢想中的旅程,開啟屬于我自己的人生。”

炎一返平常的嬉皮笑臉,嚴肅地說:“我的想法和你恰恰相反。過去的我在校園里橫行霸道,肆意違紀。但是,成年之后,我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了。我要上大學,然后接管家業,這是我想過的人生,也是我的使命。”

葉在四個杯中又添上威士忌,說:“所以他和我不一樣,他是一個很理性的人,清楚自己要什么樣的生活,筆直地走他的路。學生時代的叛逆和散誕或許也只是他人生規劃的一部分。”

“所以這次的失蹤也是他的規劃嗎?”櫻問。

“我不知道,他的規劃不喜歡事先和別人說的,他那條筆直的路上可不容許有任何人和事來導致他偏航。”

“但既然他一直以來都在按照航線走,如今丟下公司和現有的一切,豈不是突然間的轉向?”

“誰知道呢?說不定他幡然醒悟,發現我這樣的生活才是人生所求呢,哈哈!”

葉抽著雪茄,煙霧繚繞間,他說:“愛著的人以各種方式愛著,不愛的人只有一副面孔。”

沁知道,那副面孔,叫冷漠。


結束是真相的開始

葉繼續講述他的故事。他初到非洲,世界觀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里的景色、建筑、人文,都是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仿佛被拋入另一個世界。陌生的恐懼和刺激的快感向來密不可分,席卷著他的神經。

“踏上非洲的土地,我感到我前18年的人生不過是生活在井底,雖然身處網絡發達的信息時代,但是若不真正走出自我封閉的井,我們獲取的信息都只來自于從那一方井口所能望見的片面真實。”

“我和幾個黑人妹子談了戀愛,她們真是極品。因為非洲女孩從小就會學習如何從方方面面取悅男人。”

“我學了法語,我語言上一直沒什么天賦,上學時期英語就一塌糊涂,但看到非洲當地的土著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卻能流利地說各種語言時,我一下子就來了自信。法語有個語法我很喜歡,就是連誦,前一個詞的尾音不發聲,而是和后一個詞的詞首連讀。一個單詞的結束是另一個單詞的開始。”

“在非洲的最后一站我去了摩洛哥,卡薩布蘭卡有位出租車司機的話我至今仍牢牢記得,他說:‘在摩洛哥,一迪拉姆可以活,一百迪拉姆也可以活。’回想起來,他們的苦是真的苦,他們的快樂也是真的快樂。他們用自己的文化給了資本主義詫異的一擊。而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在尋找的,正是這人與人、文化與文化的詫異間存在的共性。”

他買了很多當地的藝術品,卻又在離開非洲時選擇不將他們帶走。

“沒有留個什么紀念嗎?”櫻說。

“記憶就是最好的紀念。”沁說。

“Bingo!”葉沖著沁舉杯,“相片、物品只是為了幫助人們回憶,而一旦與之相關聯的記憶不存在了,它們就徒有一具空殼,和商店里琳瑯滿目的商品沒有什么區別。它們陪伴過我一段時間,留下珍貴記憶,這就足夠了。比起將它們漸漸擺成商品,我更享受記憶在我腦海中漸漸遠去,直至留下依稀模糊的符號。”

“所以,你的愛情亦是如此?”櫻問道。

“可不是嘛,每個人的‘我愛你’背后的意思都不一樣,但是我的‘我愛你’就意味著‘我會記得你’。”


恍惚間已至后半夜。葉端著酒杯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似乎還沉浸在回憶中。櫻站起身走到沁的身邊,把手輕輕放在她的肩上:“出去走走?”

她們走出小屋,沿著海邊散步。夜深人靜中,海水漫過腳面,海風輕浮面龐,她們在海與沙灘的交匯處,不知不覺走了很久。

她們沉默不語,各自懷揣著心事,耳邊只有沉甸甸的濤聲和輕飄飄的風聲。

來到一處礁石灘前,她們爬到最頂端,面朝大海坐著,懸空的兩雙白色運動鞋下面,是不斷擊打礁石壁的滾滾浪濤。

櫻開了口:“我和炎是大學校友,我們認識,是因為我當時在和他的哥們戀愛。他是個頗有手段的人,這不是貶義,而是說,他總有辦法成為人群的焦點,讓男生都對他死心塌地,女生都對他癡心不改。所以他有很多哥們,也有很多女人。他時常舉辦聚會邀請我和我男朋友,但我和他說話不超過5句。直到有一天,我男朋友劈腿了,我和他剛分手,渾渾噩噩,一刻也不能自己待著。周末被朋友拉去一場聚會,我逗留在一桌又一桌陌生人間,灌了各種酒,直到暈眩讓我忘記悲傷。

燈光暗了下來,桌椅撤去,DJ上場,眾人手舞足蹈狂歡起來,我扶著墻面,任由天旋地轉,就在這時,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是炎。他對我說:‘你喝多了。’我沖他吼道:‘我失戀了,你不知道嗎?’‘哦,那個臭小子啊,我以為你和他早分手了。’‘他他媽的不是人,他劈腿!’我的淚水奪眶而出。‘昂,那個女的是我前女友。我們也算同病相憐了,我們都樂觀點。’炎輕輕抱住哭泣著的我,拍著我的后背,就這樣過了幾分鐘。我漸漸鎮定下來,眼淚不流了,暈眩停止了,沸騰的音樂聲和舞池的嬉笑聲都在那一刻離我遠去,我只聽見他在耳邊的呼吸聲和自己的心跳聲。有時,只需一個擁抱,就能改變一個人的一生。”

櫻扭頭看沁:“你說我是不是很可笑?他擁抱過那么多女人,我也一定不是最后一個。”

“到目前為止的話,那可不一定。”

“什么意思?”

“那天晚上,我都看到了。”

“對不起。”

那聲對不起像風一樣,輕輕飄向海面,沁知道,那不是真心的。

“那你們當時在一起了嗎?”

“沒有。那天他送我去朋友家,我們沿著綠化帶緩緩步行,他和我說了很多有趣的事,分散我的注意力。到了家門口,我試探他:‘不好意思,麻煩了你送我回來,耽誤你把妹了。’誰知道他不以為然的說:‘我不把妹了哈哈,從良了。’‘啊?’‘昂,我準備找個女孩子,認真談談戀愛然后結婚。’‘不是吧,你腦子被門夾了?’‘櫻,我們快大四了,馬上要畢業步入社會了,怎能延續之前的生活方式?一個人童年時犯了錯,可以說是頑皮;青春期犯了錯,可以說是叛逆;走上社會再犯錯,只能被淘汰。’我想再進一步問點什么,但喝完酒的頭又暈了起來,便單刀直入:‘那你想找什么類型的女孩子...嗯...結婚?你前女友們那樣的?’‘不,結婚嘛,自然是找門當戶對,且基因好的。’”

櫻的話就像一支箭,他們在一起五年的時光將它打磨得鋒利無比,以海為弓,以風為弦,轉瞬間擊垮了這場愛情幻夢,深深揳入沁的心里,仿佛在對她說:你只是炎的人生規劃之一,你不是他一貫喜歡的類型,只是適合和他組成家庭的人。

醍醐灌頂的刺痛讓她逃無可逃。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只是覺得你有必要知道,我本來想當炎只是隨口說說,亦或是我喝多了記憶出現了偏差,但剛剛葉的一番話又佐證了,炎是一個怎樣的人。”

威士忌在體內奔竄,刺痛她的神經,她閉上默默流淌著淚的眼,一陣頭暈目眩。

她對自己說:不能說是他騙了你,只是各取所需罷了。兩個戀愛中的人,實則隔著一面鏡子,透過對方,看到的是自己。

“你和炎又是如何認識的?”

沁故作平靜地說:“是在我們大四的時候,我在社區的圖書館兼職,他每周都會去那里讀書,一來二往就認識了。”

“圖書館?哈哈哈,炎怎么可能去那種地方?他成天呼朋喚友,尋歡作樂,除了上課考試從來不看書的。”


那間圖書館不大,只有一棟樓。學校的圖書館雖然氣派,但以專業書籍居多,更適合課業備考;在那里沁卻總能找到想讀的書,藏書室里甚至鎖著一些珍貴的古籍。去的人不多,也更適合安靜地閱讀與思考。

沁在那兒打工后不久便注意到了炎,他時常帶著書單來查詢書的位置,從邏輯學到存在主義,從詩劇到偵探小說,各種題材風格包羅萬象。他從不借閱,只是坐在圖書館里讀上一個下午。落地窗外的陽光和綠意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在他的肩上,如同一幅靜謐的油畫。

沁也會捧著一本書在前臺閱讀,他們看到彼此讀的書,感興趣時偶爾會交流一下,越聊越投機,漸漸熟悉起來。

后來他們會約著同讀一本彼此都想看的書,然后分享見解。他們讀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讀了D.H.勞倫斯,讀了尼采。晚上沒有安排的時候,炎會待到沁下班,然后一起去吃晚飯或者喝一杯,繼續聊天。

他們無所不談,但除了聊到書中內容時會用身邊的事情舉例之外,很少提到各自的生活。他們只知道對方的名字、學校、專業,除此之外從不深究。

沁當時的想法是,或許他們想維持這種精神交流的純粹性,不愿被世俗的生活與判斷干擾;或許他們還不確定對方是否能夠進入自己的生活并占據什么樣的角色。

后來他們讀了米蘭昆德拉,聊得不可開交,沁提議《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電影版本可以一起看看。

“好,但是去哪里看呢?”

“額......”對哦,他們應該都住校,沒有地方一起看電影,去私人影院的話,孤男寡女也不大合適。沁低頭切著盤里的可麗餅,甚至有些為自己莽撞的提議而后悔。

“要不去我家吧,我周末偶爾回去住。”炎淡淡地說到。

“不麻煩的話。”

“不麻煩。”

沁在那個周六去了炎的家,待炎打開院門,便有一只阿拉斯加沖了出來,往沁的身上撲。

“赫本,要矜持哦!”

沁笑著蹲下身去抱了抱狗狗,他們有說有笑穿過花園石徑進了屋。炎的家里布局寬敞,光線充足,清簡的色調搭配復古北歐風格的家具,幸福感如一曲悠然的鋼琴樂章般在屋內流淌。

“喝點什么?”

“都可以。”沁隨口答。

“這部電影,適合喝紅酒,你隨便挑一瓶吧。”

沁在酒柜里選了一瓶相對不太貴的濟貧院。

“有品位哦。”炎笑著說。

醒酒的間隙,沁把帶來的一束花分一寬一窄兩個花瓶插好。

他們坐在沙發上看起《布拉格之戀》,從下午看到黃昏,天空逐漸被蒙上一層層薄紗,直到天色與古典的電影背景融為一體,直到酒杯里的紅酒香氣消逝在憂郁的電影畫面里。

這時,窩在炎身旁的赫本突然跳下沙發朝門口竄去,傳來開鎖的聲音,過了會兒,一位衣著優雅的中年女子走了進來。

女子說:“看電影呢?也不開燈,我還以為家里沒人呢。”

“回來啦。”炎也不起身,端著酒杯陷在沙發里,“這是我媽。媽,這是沁。”

沁起身過去把燈打開,和沁的母親打了招呼。

她見到沁,臉上閃過一絲驚異:“噢!炎和我說了今天有朋友要來玩,我特意買了些熟菜。但沒想到是女孩子呀,早知道應該買些女孩子愛吃的菜。”

“不用招待我吃晚飯的,太麻煩啦。”

“不麻煩!炎難得回家來一趟,總歸要燒頓好的。”

炎也說道:“你就在這兒吃吧,我媽這人特別好客,家里來了人不盡完地主之誼是不會放人家走的。”

看完電影,炎的母親已經在花園里擺上了茶席,亭子和花叢間點綴著星點燈火,汩汩水聲流淌在夜色之中。

“茶幫你們煮好了,你們喝,我去備餐。”炎的母親進了屋子,他們相對而坐,聊著方才的電影。

多年以后,炎的母親對沁說:“第一眼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會是我的兒媳婦。”

只是沁在那個時候,從未多想。見到炎時心跳亂了,下一秒他已經朝她跑來;夜里夢到炎,醒來他的消息已經躺在未讀列表里;還沒來得及糾結他們的關系,炎已經向她表了白。

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一座真愛搭建的城堡在她面前觸手可及,而她反應過來時,已經心甘情愿走進了城堡里。

而這座城堡在一夜之間傾覆,她守著夢幻留下的斷壁殘垣,即使自由了,也再走不出去。


所有的回憶在片刻間閃過腦海,沁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櫻:“他可能那段時間在準備考試吧。”

“嗯,我后來也遇見了不少新的男人,也結了婚,又離了婚,但是,再沒有哪個男人像他那樣擁抱和安慰過我。我甚至從那以后再沒有哭過,仿佛這樣,那份回憶就永遠不會過期。”

說話間,櫻的眼淚掉了下來。

“沒有想到,時隔多年再一次哭,竟是在你的面前。”

回到房間,沁躺在床上,大腦因酒精而天旋地轉,意識卻無比清醒。

那個時候的命中注定之感源于他們沒有共同認識的人,也不談及彼此的個人及家庭狀況,只是兩個靈魂在交流,直到在一起后,才慢慢進入彼此的圈子。然而現在回想起來一切似乎都太順水推舟了,或許,炎用了其他的方式來試探她。用餐最能看出一個人的習性,炎帶她去過路邊攤也去過高檔餐廳,完全可以在舉手投足之間觀察她;后來炎邀請她去家里做客,讓她選酒,也可以知道她和自己的生活狀態是否相合。

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人生伴侶,卻給沁營造了一場夢幻,戳破之后不過是個真愛偽命題。


第二天醒來已是午后,沁出門看了一會兒日光下的海景,返回屋子。

鐘正坐在桌邊抽煙,沖進門的她點點頭。

“櫻起來了嗎?”

鐘面露難色,朝一個房間努努嘴:“在里面呢。”

沁走過去,房門虛掩著,她從門縫中看見兩個熟睡的胴體交纏著躺在床上,被子皺巴巴地堆在床腳,衣服散落一地。

她大吃一驚。冷若冰霜、艷如桃李的櫻,提起寄情多年的人潸然淚下的櫻,和初識的浪子肌膚相親的櫻,哪一個才是真的櫻。

沁后退幾步,對鐘說:“我們回去吧。”

“好的。”

她大步朝門外走去。


過站列車

沁在都市出生長大,順風順水地過著人生,從未有過大起大落、片刻游離,直到有一天,一個念頭在她心底破土而出,她是否可以過不一樣的人生。

于是,她突然辭去了工作,去了澳洲讀研。

在悉尼大學的時候,她學了飛機駕駛,考了沖浪證,閑暇時分便去沙灘上漫無目的地躺著,將一身的白皙皮膚曬成小麥色。

她不斷結識新朋友,一同去泡吧去旅行,在燈紅酒綠的午夜時分,她穿梭在酒吧街一個個人滿為患的招牌下,喝完一杯便轉場,聊得投機便加入好友列表。形形色色的人與故事如同花樣繁多的雞尾酒,帶來新鮮的刺激。

但很多男人約她出去,她都不假思索地拒絕。

當地朋友建議她畢業了留下來生活,她說,我還是想回國。

“為什么?”

“我曾經以為,喜歡一樣事物,就要永遠地擁有它。后來發現,人生只是一場列車旅行,停靠完一個站點,終究還是要出發。下一站,我想在大學里授課,已經謀好了職位。”

于是三年后,她又回到了故土。

和閨蜜約在一家地下酒吧見面,閨蜜點了杯古典,她點了杯大都會。

“感覺你變化很大。”閨蜜看著她說。

“哪里變了?”

“你這穿著打扮活脫脫像個洋妞,現在把你放人群里,我都不保證能一眼認出來。”

“哈哈,入鄉隨俗嘛。”

聊了一會兒近況,閨蜜提起:“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

“說唄。”

“我弟,你見過的,他前段時間去相親,對方居然是炎的堂妹,你也知道我們圈子很小的。”

三年沒聽過的名字驟然在耳邊響起,沁愣了一下,但也明白,畢竟是因為炎才認識的朋友,終究會從她口中聽到炎的消息。

“喲,然后呢。”

“炎失蹤的事情不是在圈子里傳得驚天動地嘛,有說是處理家務,有說是轉移財產,有說是犯事躲起來了,反正什么版本都有。我弟那天就隨口一問,炎最近怎么樣了?誰知道,她表妹說:‘他上個月回來啦,之前去留學了。’”

沁呆呆地看著杯中的酒。

“我弟心想應該沒那么簡單,但是又禁不住問:‘留學怎么也不說一聲,還換了手機號。’女孩兒回答說:‘我哥回來后我見到他,也問了這個問題,他說,這樣能走得干脆些。’”

“呵呵。”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反正我覺得,應該不只是留學這么簡單。但反正現在他人回來了,你要不要找他聊清楚。”

沁百無聊奈地攪動杯中的吸管:“算了吧,他都說了想干脆一點,我何必還黏黏糊糊。”

徹夜的淚已流盡,想說的話已枯竭。澳洲獨特的陽光仿佛洗去了一切,現在再見為時已晚。


然而沁意料之外的是,幾天后,炎聯系了她。

是鐘打來的電話,說炎約她見面,時間地點隨她。

鐘開車來接沁,路上沁問道:“這幾年你在忙些什么?”

“我現在給董事長做事,只是今天過來幫忙接送一下,炎說有熟人在你能放松一點。”

到了約定的咖啡館,沁一進門,便看到了坐在窗邊的炎,炎也正抬頭望著她。目光相觸的那一刻,三年的時光溶解在思念里。

炎除了瘦點,沒什么太大變化。面前的桌上放著一杯他常喝的美式,一杯她常喝的馥芮白。她有一瞬間,錯覺他們昨天剛剛見過面,今天只是尋常地約了個下午茶。

炎低頭喝了口咖啡,說:“我還欠你一個解釋,所以今天約你出來。”

“嗯,我聽說你去留學了。”

“是的,去了紐約大學。”

沁低頭想,真諷刺啊,過去的三年,他們一個在北半球的東邊,一個在南半球的西邊,相隔了最遙遠的距離,如今相對而坐,還有什么意義。

“為什么突然去留學呢?”

“背后的原因不細說了,總而言之,我逃走了。”他說完,望向窗外。

窗外的陽光刺痛在沁的皮膚上,她握著咖啡杯的手微微顫抖。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從未撕過臉,但她的遷就與經營只是成為性格好的注解,如今分開的解釋也僅僅是漠然的四個字。

沁狠了狠心,說道:“我去找了葉,你應該知道的。”

“嗯。”

“和他們聊了聊往事之后,我才覺悟你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炎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既然當初只是想找個合適的人結婚,又何必沽名釣譽地談什么感情。費盡苦心地編造了一場幻象,怎么不演到最后了。”

他沉頭沉默了一會兒,只是說:“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太過輕巧,好似承認了一切,也否定了他們的一切,讓她想起三年前櫻說出的那一句對不起。

“別急著道歉,還有一件事呢。你消失前的那天晚上,櫻是不是在你的房間里?”

“你看到了?”

“嗯。”

“她鉆了進來向我表白,我把她趕走了。”

回想起櫻的憂傷,沁想相信炎,一絲疑慮又始終揮之不去:“那你不覺得她搬進來和你離開的時機太過巧合了嗎?”

“我承認,我讓她搬進來不光是為了幫她,也想和你拉開距離。也確實是那天晚上的事讓我決意突然離開。但離開是我已經下的決定,和她沒有根本關系。”

“明白了。”沁點點頭,站了起來。她本想戳穿炎的面目,讓這段公式般的感情至少有一個擾人心弦的收尾,但面對他嚴絲合縫的解釋,她再去翻動陳糠爛谷反而顯得可笑。他如此理智,也如此冷漠。

“我先走了。”

“嗯。”炎沒有看她,低頭望著咖啡杯。那一刻,她覺得炎的身影突然間縮小成一團,她的心揪了一下,回頭的一刻,小小的身影從她的腦海中淡去。她知道,這應該是他們此生最后一次見面了。

大步回到車上,她渾身顫抖,但為了不讓一旁的鐘察覺,只是戴上墨鏡,抿嘴不語。

“您還好嗎?炎沒有太過分吧?”

“還好,你不幫炎說話嗎?”

“現在他已經不是我的老板,我上一次見他也是三年前了。”

“這樣啊,他沒回家住嗎?”

“沒有,還住在原來的房子。”鐘點了根煙開窗抽起來,“所以他解釋清楚了嗎?他和櫻的事情。”

“你也知道?”沁有一絲錯愕。

“嗯,那天晚上我在陽臺抽煙,看見了。”

“那你有看見......”沁猶豫片刻,“她是什么時候出來的嗎?”

“沒有,抽完煙我就回去了。”

“喔喔,炎說他把櫻趕走了。”

“你信嗎?”鐘有些不屑地說。

她無法回答,人性如此復雜,他們在一起五年,她好似了解他的一切,卻又似乎對他一無所知。

然而人每瞬間的思緒千變萬化,行為只是在特定時間特定場合下權衡利弊的結果。與其捕風捉影地去探究每一個行為背后的意義,不如接受現實,活在當下。

現實就是,他離開了,至于他離開的原因,也許壓根就沒那么重要。

“我前段時間和櫻聯系,她嫁去了加拿大。”鐘繼續說道。

“那倒離炎挺近的。”

“嗯,諷刺吧。她還說葉去了歐洲。從此以后,她和葉,我和她,都成了躺在彼此好友列表里,但不會再聯系的人。”

沁把頭靠在椅背上,閉上眼。車子一往無前地行駛在高速公路上,風吹打著她的頭發。

我們來不及思考,被時間推著朝前走去。


陳年情話

沁漸漸沉溺于在大學的工作,埋頭書本,便不用過問世事。

直到一個電話將她拉回深淵。

是她母親:“炎的父母剛剛突然來電話,約了我和你爸今晚見面,語氣非常急切,你知道是什么事嗎?”

沁放下電話,便沖出門去。

原本毫無關聯的兩家人,因為他們才有了交集。炎的父母突如其來約見她的父母,只能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炎出事了。

她一路趕到炎的家里,無暇顧及他這個點是否在家,家中是否有別人,甚至是否愿意見她。按響門鈴的那一刻,她才驚覺自己的魯莽。

然而還未來得及糾結,門很快便開了。炎穿著睡衣站在她的面前。

炎從來不會在這個點穿睡衣,沁遲疑地問:“有打擾到你嗎?”

“進來吧。”他淡淡地說。

炎打開鞋柜,沁驚覺自己的拖鞋還躺在原來的位置,炎拿出來遞給了她。

不光是拖鞋,屋內所有的陳設都絲毫沒有挪動過的痕跡,一如她離開時的樣子。

又仿佛,離家出走的人是她,如今又回到這里。

他們在沙發上坐下,炎略帶生疏地開口:“我爸媽是不是聯系你了?”

“沒聯系我,但是聯系了我爸媽,怎么回事?”

“就猜到他們不甘心。”炎嘆了一口氣,“他們偷偷看了我的遺囑,想讓我更改。我不同意,現在估計是去找你爸媽商量了。”

“遺囑!”沁腦中訇然一聲,呆愣在那里。

炎平靜地說:“嗯,我準備把所有遺產都留給你,畢竟它們本來就是屬于你的,如果......我們結婚了的話。”

“你在說什么!為什么要留遺產?”沁下意識地捏住炎的雙手。

“我過幾天有個手術。對不起,我從未想過要告訴你,這是怎么也無法說出口的事。”

沁看著近在咫尺的炎,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從眼前劃過。她想起自己曾經堅信不疑的炎,不同人口中不同人格的炎,夢幻破滅后在她回憶里冷漠的炎,此時此刻憔悴卻又溫和的炎。真實的他究竟是什么樣,她曾經那么急于探究,但如今,她才覺得自己旁敲側擊的樣子是那么多余。只有想念他時的心跳,見到他時的心痛,才是最真實的。


他們牽手躺在床上,炎說,這三年,他在美國的療養院里,住著最安靜的房間,用著最高級的器械,但是絕望一天又一天將他淹沒。閉上眼的時候,往事風暴一般席卷而來,扼住他的咽喉,擒住他的四肢。比病魔更可怕的是,看著生命的活力在自己體內一點點被抽空。三年的治療,最終的手術他還是想回國完成。至少,手術失敗的話,他能在故土離開;至少,離開之前,他能再見沁一面。

“我不想耗費你的青春,我突然離開,或許會讓你恨我一段時間,但也能拋掉過去開始新的生活。”

“但我寧愿,這三年我沒有去過澳洲,而是陪你在美國治療。”

炎談了一口氣:“我父母可說你從來沒有問過他們我的行蹤,雖說你問了他們也不會告訴你,但沒想到你對我竟如此漠然。”

沁心想,原來炎何嘗不是對他們的感情小心翼翼呢。“我只是覺得,既然你選擇了離開,那我尊重你的選擇。”

“那你又為何去找葉?”

“關于你的離開,我雖然無法了解你,但我想,至少更理解你。”

“葉確實是我的酒肉朋友之中交過心的一個,他的自由也許是我靈魂的另一面。人是矛盾的,我曾經也有過一段他那樣的生活,那時候我無數次自問要成為什么樣的人。中學里的叛逆跋扈、大學里的玩世不恭都是曇花一現,唯有在圖書館里的時光讓我真正感到自己的存在。我不是呼吁所有人都去讀書,只是對于我而言,成為一本正經的人才是我的歸宿吧。”炎自嘲地笑了,又看向沁,“葉或許對你說了我的斑駁事跡,然而朋友之間你也知道,往往不會去探究對方沒有展現給你的一面,大家心照不宣地在彼此的舒適范圍內交流,不會去觸碰那道約定俗成的紅線。”

“我只是想知道,我是否只是你人生規劃的一部分?”

“哈哈,想聽我的人生規劃嗎?我是準備大學畢業后去英國讀研,回來繼承家業,在父母的安排下相親結婚,然后一心撲在事業上。原本倒是按著計劃在走,我申請上了牛津大學,只是最終沒去。認識你之前,你從未出現在我的人生規劃里;認識你之后,你從未離開過我的人生規劃。”

他們彼此分明近在咫尺,伸手即可擁抱,卻又隔著三年的鴻溝,真愛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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