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
金庸先生的這14個字,是他一輩子的武俠江湖,也是我們一代人逝去的青春。
這十四部小說分別是:《飛狐外傳》《雪山飛狐》 《連城訣》 《天龍八部》《射雕英雄傳》《白馬嘯西風》《鹿鼎記》《笑傲江湖》《書劍恩仇錄》《神雕俠侶》《俠客行》《倚天屠龍記》《碧血劍》《鴛鴦刀》。
金庸作品中俠義江湖的背后,愛情也最是唯美動人。
“人生匆匆數十載,唯一不變的唯有一個情字。”猶記神雕俠侶結尾兩鬢已斑白的楊過如此感慨。
“他是十年生死兩茫茫,我和龍兒已相隔一十六年了。他尚有個孤墳,知道愛妻埋骨之所,而我卻連妻子葬身何處也自不知。”這是楊過與小龍女不可復制的俠侶絕戀。
“活,你背著我,死,你背著我。”這是蓉兒唱給她的靖哥哥的。
“蓮弟是為我好,對我體貼……當世就只他一人真正待我好,我也只待他一個好。”這是東方教主黑木崖上駭俗的表白。
他筆下的愛情千姿百態,引人萬般思索。
有遠遁江湖的神仙眷侶,也有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錯過,英雄、美女、俠客悉數登場,有人為愛委曲求全,有人為愛孤獨一生,有人為愛誤了終身……
在專屬于金庸的武俠世界里,這樣的愛情濃烈到使人貪杯,溫柔得歲月難忘。
金庸在武俠小說中寫盡人間的悲歡離合、恩怨情仇。
可在小說之外,作為查先生的他,婚姻生活卻不盡人意,曾經在接受中央電視臺采訪時他說道,“我的婚姻不理想,我離了好多次婚。”
在紙上“笑傲江湖”的背后,他的婚姻曾兩次破裂,心愛的兒子在美國自殺,這一切他都得一一承受。
杜冶芬:雙木成歡
金庸與第一任妻子杜冶芬相守的時間并不長,二人結縭于名微時,很快就進入了婚姻的殿堂。
后來金庸奔赴香港,二人夫唱婦隨,雖然相識相戀都很倉促,但在精神上的高度契合,讓兩人的相處很是愉快。
金庸曾經用過“林歡”的筆名,“林”是因為他們夫婦兩人的姓氏“查”和“杜”中都有一個“木”字,雙“木”成“林”,而“歡”是他們當時男歡女愛、生活幸福的寫照。
可香港,卻成了這對愛侶感情的葬身之地,隨著金庸在《大公報》的工作越來越忙,無暇顧及妻子,二人越來越疏離,而杜冶芬也在人生地不熟的香港因為語言不通,倍感孤獨。
生活上過重的壓力,感情中缺乏溝通,讓兩人的感情產生了裂痕,漸行漸遠,最終落到離婚的境地,杜冶芬獨自一人回了大陸。
金庸74歲時回憶這段不愉快的婚姻,依然眼含淚光地說:“是她背叛了我。”
夏夢:求而不得
2018年10月30日,金庸老先生的去世,令無數人哀嚎武俠夢碎,一個時代終于遠去。
而就是在兩年前的這一天,金庸一生苦戀,卻求而不得的一代佳人夏夢,去世了。
兩人之間的感情,一直撲朔迷離,似有似無,關于他們之間的關系,臺灣作家三毛這樣評價:“金庸小說的特殊之處,就在于它寫出一個人類至今仍捉摸不透的、既可讓人上天堂又可讓人下地獄的‘情’字。而不了解金庸與夏夢的這一段情,就不會讀懂他在小說中‘情緣’的描寫。”
金庸對夏夢一見鐘情,借由作品訴說情誼,為夏夢量身打造了《絕代佳人》《有女懷春》等電影劇本,叫好又叫座。
從電影到宣傳海報,只要有夏夢出現的地方,都有金庸追隨的目光。
金庸曾對夏夢的美麗進行評價說,“生活中的夏夢真美,其艷光照得我為之目眩;銀幕上的夏夢更美,明星的風采觀之使我加快心跳,魂兒為之勾去。”
“西施怎樣美麗,誰也沒見過,我想她應該像夏夢才名不虛傳。”
金庸也曾借著酒意,向自己的女神告白,但當時的金庸已經結婚,夏夢堅守自己的道德觀,委婉拒絕道,“今生今世難償此愿,也許來生來世還有機會”。
這段愛而不得的心意,被金庸寫在了《天龍八部》中,王語嫣同樣以此語拒絕了段譽,那時候的金庸,年輕氣盛,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所以最初版的《天龍八部》還是讓段譽抱得美人歸。
等到金庸耄耋之年,重修舊作時,卻將結局改成了王語嫣對青春不老產生癡迷,段譽也擺脫了對于王語嫣的心魔,二人最終分道揚鑣。
被女神拒絕的金庸,黯然神傷地離開了長城公司,開始了他一生中最浪漫悲情小說《神雕俠侶》的創作。
朱玫:患難之妻
金庸的第二任妻子叫朱玫,新聞記者出身,美麗能干,懂英語,比他年輕十一歲。
在事業上,朱玫也是金庸的得力助手。大兒子查傳俠出生之后,金庸創辦《明報》,篳路藍縷,備嘗艱辛,朱玫與他患難與共,成為最早也是唯一的女記者。
就在這時,金庸寫出了《倚天屠龍記》,書中的趙敏也像是以朱玫為原型,時而端莊嚴肅,時而精靈俊秀,明知張無忌另有所愛,卻大膽追求,一往情深。
最后敢愛敢恨的趙敏守得云開見月明,與張無忌退隱江湖,書中主人公愛情圓滿,書外金庸和朱玫的婚姻卻走到了盡頭。
隨著《明報》越辦越大,二人的經營理念逐漸不同,互相都不肯妥協,彌合乏術,黯然離婚。
在第二段感情中,金庸從感情的受害人變成了施害者,他也一直對朱玫心懷愧疚。
朱玫于1998年11月8日病逝于香港灣仔律敦治醫院,在孤獨與窘困中走完了她倔強而哀怨的一生,享年63歲。
死時,前夫金庸當然不在身旁,即便是她的子女也是如此,醫院的員工為她取了死亡證明。
數十年后,憶及此事,金庸還滿臉愧色:“我作為丈夫很不成功,因為我離過婚,跟我離婚的太太有一位,我心里感覺對不起她,她現在過世了,我很難過。”這里的“她”即指朱玫。
他在另外一個場合,則將這種愧疚說得更簡潔、更明白:“我對不起朱玫。”
林樂怡:相伴終老
林燕妮曾經這樣評價金庸的婚姻:“他一共有過三位妻子,第一位結籬于微時,未有子女便分手。第二位朱梅(玫),是與他共同打江山的女強人,美麗能干,他們生下兩兒兩女。也許英雄見慣亦尋常,婚姻中少了互相欣賞,再加上其他原因,終于分手了。”
金庸的第三任妻子林樂怡,也許就是上文所提到的“其他原因”。
林樂怡比金庸小二十多歲,兩人在咖啡店結識,和妻子朱玫感情不順的金庸失意落寞,女侍應林樂怡偶爾的寬慰讓他倍感溫暖。
有次金庸想給林樂怡小費,卻被拒絕,她告訴金庸,作家賺錢不易,不必如此。
一來二去,兩人感情突飛猛進,在答應朱玫的經濟補償和不得再有孩子的要求后,金庸第三次走入婚姻。
后來被問及金庸和現任太太林樂怡“怎樣維系良好的夫妻關系”,金庸坦言:“也沒什么。平時她什么都很遷就我,到她發脾氣時,我便忍住不回嘴。跟她的關系不算特別成功,又不算很失敗,和普通夫妻一樣啦。”
寫盡愛,卻不信愛
金庸的一生,與武俠為伴,書中的人物,或多或少有著他當時的心境和影子。
前半生,桀驁不馴的金庸用武俠來安放自己的家國大義,書中的英雄胸懷廣闊,書劍江山,即便有愛情,但卻不是人生頭等大事。
后來的《射雕英雄傳》成為了愛情傳奇,黃蓉鬼靈精怪,郭靖大智若愚,佳偶天成,算是圓滿。
再后來,經歷了愛情的背叛,暗戀的失利,金庸發現,縱有一身天下無敵的武功,卻贏不得心愛女人的心。
《神雕俠侶》開篇,便是李莫愁吟誦元好問那首“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神雕俠侶》中的楊過,不再是之前口口不離家國大義的英雄,他掛在嘴上的,是他的愛人“姑姑”。
愛情成了《神雕俠侶》的核心,狹義圍繞其展開,癡戀一場,成為成人愛情童話的絕唱。
只可惜了郭襄,一見楊過誤終身,在神雕俠侶的最后,楊過朗聲說道:“今番良晤,豪興不淺,他日江湖相逢,再當杯酒言歡。咱們就此別過。”
說著袍袖一拂,攜著小龍女之手,與神雕并肩下山,少女情懷終究化為泡影。
年愈不惑,經歷漸多,愛情不再是金庸心中困惑,他又在《笑傲江湖》中拋出疑問,愛情與自由間,如何取舍?
令狐沖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遵循了自己所言:“人生在世,會當暢情適意。”
等到封筆之作《鹿鼎記》,你哪里還能再尋當年癡男怨女的影子?
年逾五十的金庸,經歷了兩段婚姻的失敗,已不再對愛情存有執念。
韋小寶的愛情觀,現在看來簡直是一塌糊涂,從小生活在妓院,雖有七個妻子,可是有幾分真情,誰有說得清楚?
韋小寶在通吃島上,聽說臺灣被施瑯攻取之后,明朝宗室寧靖王朱術桂自殺殉國,妾五人同殉死節。韋小寶心想:
“這位明朝皇帝的末代子孫自殺殉國,有五個老婆跟著他一起死。我韋小寶如果自殺,我那七個老婆只能夠不知有幾個相陪?
雙兒是一定陪的,公主是一定恕不奉陪的。其余五個,多半是要擲擲骰子,再定死活了。方怡擲骰子時定要作弊,叫我這死人做羊牯。”
曾經被金庸親手架上神壇的愛情,就這樣被他自己拆解地七零八落,但這樣的“痞子英雄”,卻被大家稱為最接地氣,俗到了家,卻也寫得真。
《紅樓夢》中甄士隱妙解《好了歌》,有幾句:
“世人都曉神仙好,唯有嬌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沒有了癡,只剩下癡漢;沒有了情,只剩下癔癥,這是“情圣”金庸最后留給我們的世界。
一代武俠泰斗,一生傳奇情癡,金庸大鬧一場,悄然離去。
江湖余波未已,大俠已經離開,相信在那些最快樂逍遙的地方之中,一定有一處是我們心中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