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最能給人溫暖的,大概是肌膚之親了吧。吻、擁抱和愛撫,是相愛的最佳姿勢,相比之下,敦倫所帶來的樂趣,實在寥寥。胡積蕊與愛玲的歡娛草草,大概是因為愛玲更喜歡擁抱。但開始便草草,足見積蕊兄眼中的愛玲,同志之情多于愛戀,所以即使愛玲伸出手臂欲環積蕊兄之頸時雙眸淚下,凄愴地呼了積蕊兄所言的人生的擲地亦作金石聲的“蘭成啊……”,積蕊兄也只回自己床上睡覺去了,臨走都不曾和孤苦的愛玲抱上一會兒。
那樣地渴望愛與愛撫,但這一切卻那樣地可望不可及,于是才變得很低很低,低到了塵埃里,但是,低到了塵埃里,還是沒能換得半點擁抱的溫暖。
一個寫監獄小說的男生說,男人是潦草很不干凈的東西,看女生覺得千般好,因為她們連尿過都會擦一下,而男生只會抖一抖。男人眼中不干凈的男人,卻是女人心中的念念不忘,所以愛玲同學才說,女人這一輩子,講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遠永遠。
得經歷了愛的終生遺憾,才能說出這句話吧。
我想,那個女人在長夜漫漫里所渴望的,不是高潮而是擁抱,當你窩在心愛之人的軟軟胸膛里,當他那溫柔手輕輕揉撫過你的肌膚,所有的人生遺憾,都會在這一剎那得到彌補。“蘭成啊……”,是一個女人從渴望到失望再到絕望的心碎成殤。哀莫大于心死嗎,不,是哀莫大于心不死,即使現實如此地殘忍如此地令她絕望,她還是不死心,還是一次又一次地期待,盼望,而后,在這如等戈多的無盡期待和盼望里煎熬自己。
我已經不清楚朱安是幸還是不幸了,嫁了一個男人,跟了他一輩子,別說歡娛,連手都不曾牽過吧。一個女人終其一生,竟然從未得到過一個帶著喜歡的擁抱,或帶著愛與貪戀的擁抱,也許幸吧,至少不用回憶起來如愛玲一般愛恨糾纏卻無力自拔。也許不幸吧,哪個女人不渴望這世間的溫暖,何況她從未擁有過溫暖。朱安雖姿儀不佳,但男人并非好色之徒,對她的唯一要求,就是讀書習字而已,然而,她不肯,硬生生地親手葬送了可以爭取來的恩愛。廣平先生其實也其貌不揚,只因識得幾籮漢字,愿意被他洗腦,才贏了朱安一把。
在這一點上,愛玲并不比朱安幸運。男人該敞開懷抱的時候,都選擇了遠行。不同的是,朱安的自卑,雖然帶著滿腹委屈,卻不敢怨,不敢恨,只有遙望和懷想。她是真的低到了塵埃里,永遠地,怯怯地看著魯迅,像生來就不被愛的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連溫暖為何物,至死都不知道。而愛玲的自卑,是怨也怨了,恨也恨了,忍也忍了,還是沒能敵過被拋棄。她得到過一點點的情愛甜頭,積蕊兄拿著一塊肥肉,讓饑餓的愛玲舔了一口,但也就一口了,別說滿足,連口都不曾入矣,只能勾起更加強烈的渴望。
于是,對早上那個在早高峰時擠進地鐵的女人的行為釋懷了。她雖然兩手空空,卻雙手低垂,任一個又一個男人的臂膀輾壓過前胸,沒有半點羞澀,她明明應該如正常姑娘那樣雙手交舉于胸前的。于是,對某年某月某日地鐵上那個眼巴巴地看著我一臉羨慕的老大姐的眼神釋懷了,彼時與男友回家,頗為疼愛我的他借著我寬大的馬甲的遮擋做一些小動作,我喜歡窩在他懷里,所以也由得他了。原以為別人看不出什么,但站在門邊的大姐眼睛直愣愣地盯著男朋友的手——側面暴露了他手指的活動,一直看到下車。我以為她的表情應該鄙視甚至是唾棄我們那不太文明的行為,但我從她眼神里看到的竟然是極度的渴望。
其實地鐵里擁抱著親吻甚至更過火的情侶并不在少數,即使遇上也非禮勿視吧,但那個老大姐的行為讓我有一種看色情片的感覺——通過觀摩別人來刺激自己的欲望,或安慰自己。用阿德勒的話來說,這意味著她在兩性關系里,沒有得到滿足,也許是錢,也許是愛,也許是性,也許都有。在這一刻,我原諒的不只是某些我自以為是的看不慣,還有那些婚姻里出軌的中老年女人。她們長期地被忽視著,無論身體本身是冷是熱,都是冷的。給了她們婚姻的男人,不抱她們,不親她們,不把愛、憐惜和喜歡給她們,所以異性的一點點取悅,都能撩動她們饑餓已久的心,雖然明明知道那些男人心懷不軌,但被看見的渴望,被重新肯定價值的渴望以及皮膚需要親密愛撫來溫暖的渴望等,超越了任何理性和戒心。
一個殘忍的現實是,絕大多數男人都缺少愛女人的能力,但渴望愛的女人卻和他們結了婚,從此以后,不僅要面對無盡的瑣碎,還要面對結了婚比沒結婚還空虛寂寞冷,除了男人發泄欲望時能起到點工具作用外。
一個朋友說她的豪門女友為了和健身教練在一起,竟然要和富豪老公離婚,即使明知離婚了她就一無所有,斷了生活來源,多年以來的養尊處優已經讓她失去了自立于世的能力,她還是選擇了愛情。理由是很多人不能接受的:因為他會陪我,會給我洗腳,會貼心地照顧我……在情感面前,金錢終于淪為了糞土。我想,即使多年以后她會后悔,生活會用綿長的困苦來耗盡她所沉溺的美好,我仍然覺得她的堅持值得贊許。喜悅與苦逼都經歷一下才會長大,日后的后悔勝過從來不曾感覺過被愛。
末了,我只希望每個在愛中的人,在兩性關系里的人,請擁抱對方,愛撫對方,光滑皮膚傳過的幸福感,溫暖胸膛傳遞過來的滿足感,是任何其他歡娛都無法比擬的。既然選擇了和對方走下去,就有義務把這段關系經營得甜蜜一點,幸福一點,日常的爭執,生活的糾結等,都可以,一吻泯恩仇。因為吻和愛撫,可以讓對方感覺到被喜歡,被需要,被在乎,被肯定,而這些,恰是讓女人有幸福感的完美秘密。
(不建議一炮泯恩仇,男朋友這么干過,當時的感覺是:非常羞憤,直接把他定義為下半身動物,什么時候都不忘記發泄肉欲,不僅沒泯恩仇還拉了仇恨,劃不來。當然,樂意這么干也無妨)
其實,任何人做任何事的追求,也不過如此,既然我們都需要愛,那就愛對方,然后接受對方的愛。獨立是件扯蛋的事,倘若真能獨立,女人應該不用男人的精子就能懷孕,左手摸右手就該高潮,或者根本不該有性欲和生育這樣的事,這些都需要至少兩個人才能完成,恰恰因為我們都無法獨立,所以只能通過滿足別人,來換取別人滿足自己。
所以,我知道,有的女人如果沒有完成愛情這個任務,她便不會盛開成花朵。所以沒有完成愛情的朱安和愛玲,還沒有開花就在塵埃里萎謝下去。她們需要愛人,需要一個愿意抱她們,疼她們哄她們的愛人,不求高富帥,只求有一顆愿意溫暖她們的心。有些很小的事如果不做后面的事都沒法做,就像有道門你一直不進就進不了別的房間一樣。
所以,如果你有情人或愛人,請給夠對方溫暖和愛。關系里的很多問題,都是彼此并不親密,和性愛無關。當然,良好的性愛也可錦上添花,但如某個調查所說的一樣:英國男人做到了既保質又保量,中國男人做到了既不保質也不保量——我疑心這和整體文化的不真誠有關,愛的無能導致了性無能。所以,還是不要要求太多了。
用情去吻和愛撫對方,可以一個月無合歡,不可一日無撫摸親吻與愛語呢喃。忙和事業都是借口,沒有什么工作會讓人忙到睡覺之前時不給人擁抱愛人的時間,而那些動不動借口要應酬就晚歸的,基本可以當混蛋了,有多遠滾多遠,要知道現在這個社會,混個普通的吃喝并不困難。胡小林從拒絕無聊應酬后,整個生意都上去了,打著應酬名義不回家的男人,明明就是為了偷偷胡玩。真NB的程序員在家里也可以加班,借口出差就多日不見行蹤也可劃為人渣行列,因為只要兩個人愿意在一起,現在這個社會真的很愿意提供條件。而那些嫌給老婆或女友匯報行蹤很煩的男人,基本也可以讓他們有多遠滾多遠了。因為我看見過一個年輕有為的企業家,如果外出一天要打三個以上的電話給老婆,身邊有蠢貨說:“這么怕老婆啊,還要給老婆匯報行蹤啊?”朋友說道:“你怎么能這樣說話,什么叫匯報行蹤,我自然是想我老婆了才給她打電話呀,我怕她不好好吃飯,我也想她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高下立見!
覺得愛與自由有沖突的基本是LOSER,能不要就不要,和這樣的人一起,你并不會享受到什么愛與溫暖。連陪伴和坦誠都給不了你的人,也不該成為你的糾纏。用專一和忠貞來讓對方愿意交托一生,亞當和夏娃在伊甸園時,并沒有第三個人。
所以,請找一個你愛且愛你的人,盡情享受肌膚之歡,不要留下朱安或愛玲式遺恨,不要毫無尊嚴地靠擠地鐵來感受點觸躲碰的愉悅,不要淪落到羨慕別人連坐地鐵時都能享受男朋友溫柔的指尖。幸且不幸的人生里,你有權讓自己過得更愉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