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暗黑向大手李漁

寫宅斗的大大應該奉清代李漁為祖師爺。李漁先生常年出沒深宅大院寫戲排戲,真實的內宅事見得太多,特別用兩個小說集子《無聲戲》、《十二樓》當樹洞。

此前不是沒有內宅當布景板,但自李漁始,宅斗才成了情節核心。李漁開了先河,筆下的深度和廣度也驚人。

他寫騙婚,寫同性戀,寫婚外戀,寫家庭暴力,寫主仆離心,寫夫妻反目,寫妻妾合謀,寫自殘示愛,化用他眼見的宅斗一切。內宅里種種吃人,前人視而不見,李漁卻刻骨幽微,百鬼夜行。

比方李漁有個宅斗文,開篇溫柔: 某公子邂逅某小姐,愛慕美色,想娶。這個標準純愛向的開頭畫風突變,進入當時暗黑向的內宅現實: 小姐的某丫鬟極為機敏,竟察覺了公子的意圖,又敢于前去和公子“談判”。在丫鬟的主導下,兩人建立同盟:丫鬟為公子娶到小姐,公子別讓丫鬟當奴仆,要當愛妾。隨后丫鬟在自家一番運作——主要就是利用命理和話術,把小姐和小姐的父母哄得滴溜溜轉,主動求親公子來消災。近結尾時,丫鬟不但成功地預定了一生富貴,還讓小姐和父母對她感恩戴德,準備把她和小姐東宮西宮、分庭抗禮地嫁給公子。

按當時的審美,戲曲和小說都應該寫個大團圓結局,取個哀而不傷,溫柔敦厚的意思。李漁寫文是想賺錢的,所以也從眾,寫HE結局。他就寫這個人贏大反派丫鬟,臨近結局時突然決定收手不干,恭敬地侍奉她的小姐。

那些信任她、感激她的一干主子,對背后陰謀毫不知情,要靠反派毫無征兆的金盆洗手才保得住自己的一切。這種HE真是惡意滿滿。

李漁寫得宅斗都這樣: 為了自己的蠅頭小利,局中的人不惜犧牲身邊人的一生。情節是冷酷的現實,HE結局也令人毫無希冀。

和今天的宅斗大大不一樣,李漁要親自接觸內宅。在此之外,他還生活在明末清初,要不是這個動亂年代,這位精英預備役不會自囚于戲班子和各家內宅故事里。

大環境是一筆亂帳,自家際遇也是一筆亂帳,工作要被迫接觸各家的亂帳,難怪大手下筆總是這么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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