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水滸傳》
武松(武郎)——《水滸傳》
武郎親啟,見字如晤。
當(dāng)武郎看見這封信時,金蓮必已不在人世。
若我死于眾人之手,亦算一種了結(jié);若我能死于武郎之手,也不枉此生遭遇的種種風(fēng)雨與寒霜。
武郎一定驚訝,當(dāng)初那個心地善良的蓮兒為何如今行這般茍且之事。人終究是會改變,你我皆會,只是武郎隨心在變,而我迫于生存,不得不改變。我愿意跟你述說與你離別的那十年,我是遭遇了何等不公的待遇。但即便我化身成魔,即便我毀了所有人,我也不忍傷你一分一毫,只因你是金蓮心中的英雄。
那日在林中小屋,繼父如豺狼附體,失了心智。我不堪抵抗,任由他百般蹂躪,心中若百鬼襲來,一片昏暗,唯敢放聲而哭。
直至今日提筆寫下訣別信,武郎十年前的模樣依舊清晰可見。你手持木棍,冒死沖進屋內(nèi),那時的武郎是那般清秀,即便你的眼神是那般恐懼,卻依舊怒目而視,試圖用僅有的勇氣來對付眼前這個失心的豺狼。
那一戰(zhàn),你成了躺在地上的英雄。他不曾對我心懷憐憫,又怎會對你手下留情。你我皆渾身是血,你的傷甚至更重,可你卻爬起來安撫我。那極度關(guān)切的口吻宛如我們是相識多年的故人,可我們明明卻在此之前素未謀面。
這便是我的武郎,一個俠義之心大于一切的英雄。
那次離別之后,我們便不曾再見。你繼續(xù)成為一名行者,一路行俠仗義;而我只能趁外出時,到處打探點有關(guān)你的消息。
直至前幾年,我出落得亭亭玉立,鄰里也皆稱我為難得一遇的美人。我不愿再提起在家中生不如死的生活,也許林中小屋那一日,我便宛如游魂,武郎便是我游魂的最終歸宿。
而后,嗜賭成性的繼父將我賣給了林員外,我從豺狼手里離開,投入到厲鬼的手中。若他只是對我身體有所踐踏,也只故隨他,但他卻強迫與我成親,這我萬般做不到。
無論成婚或是成魔,我此生只愿終于武郎一人。
或許蒼天也見我命苦,終在我最無助時,讓我又遇見了武郎。林員外為了報復(fù)我,將我許配給村里最丑的男人,我做夢都想不到,那人竟會是武郎長兄。
我知武郎一身正義,又豈會逾越三綱五常,行有違倫理之事。縱使心中亟待一述衷腸,也只能作罷。
雖大郎容貌丑陋,但與武郎即為兄弟,想必也是個心懷憐憫之人。若就此安穩(wěn)地過完余生,即便只能看著武郎,金蓮也覺無憾。
奈天不遂人愿,并非惡意詆毀武郎兄長,然大郎確是難言忠厚之人。
那夜大郎喝得爛醉,無意之中透露出對武郎的無端憤恨。同為十月懷胎,唯武郎生得魁梧俊朗,而他卻是那般不堪模樣,他難免嫉恨。據(jù)他言,這房屋也本該是武郎所有,家慈原已擬定后事,將屋舍交由武郎。奈何家慈壽終那日,武郎因滋事罪名被捕入獄,因而才將房屋落入他手。
我深知武郎不會在意這身外之物,但大郎所行之事確是骯臟。那日被欺負的姑娘,以及調(diào)戲的混混,皆是大郎找人所演,而不分青紅皂白就將武郎判刑入獄的官吏,也早已被西門慶買通。,
武郎必是驚訝,與西門慶毫無瓜葛,他又為何因一點小利而陷害于你。其實不然,在我與西門慶假意糾纏之時,早已知曉其中緣由。
前年,武郎可曾記得在姚莊殺死一名賭徒?那人橫行霸道,劫持人婦,被武郎一刀斬于眾目睽睽之下。雖百姓擁戴于你,可有人就此記恨于心,那人便是西門慶,而武郎所殺之人,便是他的弟弟。
前陣子,不知武郎可否聽到鄰里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他們競揣度我與武郎行茍且之事,原以為是我舉止不端,有所敗露,而后方才查明,一切皆為西門慶所為,他依舊對殺弟之事耿耿于懷。
而大郎自房屋勾當(dāng)之后,也與西門慶相交甚好。他們所為,天理難容,奈何武郎卻被兄弟情義蒙蔽其中,我心實在不忍。
往后之事也盡為你所知,即便大郎犯下天大的錯,武郎也不會責(zé)備他,所以金蓮只能擅自為武郎動手。若恨,金蓮也甘愿承受。
武郎必將是一名英雄,從十年前的那一刻起,便是世間最勇敢的蓋世英雄。我與西門慶行茍且之事,必在不久之后就會被武郎發(fā)現(xiàn),希望那一刻,金蓮能就此死于武郎大刀之下。
之所以沒有替武郎手刃西門慶,是因為這將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誰是真正的英雄根本無人關(guān)心,只有人們心目中的英雄,才能獲得世人的認可。而武郎,你應(yīng)該被世人仰望,你本就是這亂世的英雄。
希望武郎原諒我所做的一切,我已不在是十年前那個受人欺凌的女孩,我已成長為人。十年前武郎冒死救我,十年后金蓮用一生去償還。
若武郎安好,世人如何看我,金蓮亦不在乎。
海天在望,不盡依遲
罪人金蓮謹書
宋徽宗政和六年正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