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概念我都力爭搞清楚其內(nèi)涵和外延,而且我對概念和概念之間的隸屬關系也特別敏感,哪怕一些細微的區(qū)分也都是我所感興趣的!比如“山”和“崮”。
濟南又叫“泉城”,自然多水,沒到過濟南的外地人可能很少會想到濟南其實也多山。我最近幾年有好幾次應邀講課的地點都在濟南的南部山區(qū),滿眼都是山,但只有上次去給武警培訓,才第一次發(fā)現(xiàn)濟南的山是如此不同,陪同的友人說,那不叫山,叫“崮”。
這讓我非常驚訝,趕緊百度了一下,知道“崮”是指“四周陡峭,頂上較平的山”,還知道了它那特殊造型的形成原因。我敢肯定,自此之后我便與“崮”相識,只要見面就能喊出它的名字了。
“崮”是“山”的一種,它的內(nèi)涵較“山”更加豐富,稱“崮”自然要比稱“山”更為準確。
我喜歡這種表述的準確,有時候甚至會對這種準確有著近乎病態(tài)的追求。我的學生大概最怕的就是我就某個概念進一步提問其內(nèi)涵和外延,而我也始終對此類提問樂此不疲。這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在水平高低不等的各種學生當中,分不開“馬”和“白馬”哪個內(nèi)涵更大或哪個外延更小者,總是大有人在;如果和這樣的學生進一步談論什么“白馬非馬”之類的哲學問題,真的與對牛彈琴沒什么區(qū)別。
聽我這么一說,估計又有人會覺得我是一個對學生多么苛刻的老師了。
不知大家是否聽說過動力心理學有句很驚人的話,叫:苛刻,是未曾滿足的代償。它的意思是,無論對自己還是對別人,苛刻的心理動因都是既往所遭受的心理創(chuàng)傷。
造成我苛刻個性的創(chuàng)傷已沉在心底十年有余,那時我剛轉(zhuǎn)行到心理咨詢這個行業(yè),景仰甚至崇拜于那些在媒體出現(xiàn)過的“大師”。有一次一位在央視做過《心理訪談》的專家到青島培訓,第二天由我匯報案例。就在我按照自己的思路鋪陳完畢,對心理問題給出了診斷后,她問我:“剛才你說到該求助者可能有幻覺,能說一下你對‘幻覺’是怎樣理解的嗎?”
我一下就懵了,因為從來沒有人問過我這類涉及到基本概念的問題,我那時總將目光聚焦于疑難的病例和高大上的理論。
她進一步提醒:“您可以說說‘幻覺’這個精神病理學概念的內(nèi)涵和外延。”
我啰嗦了半天也沒有說到點子上,她又打斷我說:“幻覺是一種無對象性的知覺,病人感知到的形象不是由客觀事物引起,但對此深信不疑。在臨床上,根據(jù)感覺器官的不同、按照體驗的來源和按照產(chǎn)生的特殊條件,對幻覺有著不同的分類。你能夠具體說說嗎?”
這次我不再發(fā)懵,而是真的不會了。
結(jié)果,她又非常清晰且流暢地將各種幻覺講給我們聽,最后還是沒有放過我:“你覺得你所匯報的這個案例,出現(xiàn)的是哪種幻覺?”
我肯定地答:“功能性幻覺。”因為那位求助者每次打開電視就能聽到電視里有人在罵他,而關上電視這種罵聲也就隨之消失了。
功能性幻覺(functional hallucination)是按照幻覺產(chǎn)生的特殊條件進行的分類,此類幻覺還有思維鳴響(audible thought)或稱思維回響(thought-echo)和心因性幻覺(psychogenic hallucination)。
沒有想到的是,她對我這個正確的答案不但沒有肯定,而是說了一句:“你的基本功太差!”
當著那么多學員的面得到這個評價,我不但當時無地自容,現(xiàn)在想起來臉上還一種有掛不住的感覺。
可能是受到了某種不服輸?shù)摹八酪孀印彬?qū)使吧,我自此就開始了針對概念的學習和強化,那等于開啟了一種“活受罪”的生涯——任何概念我都力爭搞清楚其內(nèi)涵和外延,而且我對概念和概念之間的隸屬關系也特別敏感,哪怕一些細微的區(qū)分也都是我所感興趣的!
比如“山”和“崮”。
當然,作為一種未曾修復的創(chuàng)傷,那次經(jīng)歷讓我對自己的學生就變得極度苛刻了,尤其喜歡針對一些基本概念提問,當我看到他們也如當年的我一樣被問得臉紅脖子粗時,一種復仇的快感是能明顯感受到的。
我罵自己的學生時最喜歡用的那句話就是:“你的基本功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