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亓言

我知道，此時此刻，在這個世界的某些角落，有無數純潔、善良、無辜的靈魂，因為不可理喻的原因，深陷在惡意、冷眼乃至暴力的泥潭里著，越掙扎越沉淪，舉目四望，無處取暖。

他們所經歷的，正是孤立。

這樣的事情，在大學女生宿舍里屢見不鮮。那些自以為已經是成長完全了的小大人，在還未經歷社會的磨煉之前就認為擁有了隨便評價、判斷甚至給所有人定罪的權力，肆無忌憚地拉攏周圍的人對與自己不同的人施加傷害。她們堂而皇之、振振有詞、理所應當，絲毫察覺不到對被孤立者造成的傷害。更令人寒心的是，其中大部分是沒有獨立思想的從眾者，只因為不愿意與被孤立者陷入一樣的境地，選擇了對自己最為安全的那一個陣營，在被孤立者面前，親手關上了最后一道希望的閘門。

我最好的朋友小也就曾是這樣的一名受害者。

大二的那個晚上，我突然接到了她的電話。她一開口，就讓我不知所措——帶著哭腔的“阿言，怎么辦，我好像被孤立了……”

原來小也換了新宿舍，剛開始大家相處得非常融洽，可好景不長，幾個月后，她就漸漸感覺到被舍友疏遠了。

在新宿舍里，A是一個自我意識很強的女孩，在此前對原宿舍里的某個女孩散布過不好的評價，這也是那個女孩后來去了其他宿舍的原因。

小也本以為宿舍里與A最交心，因為常互相開玩笑，都關注日本動漫，也有很多共同話題。

可小也發現，從舍友們開始冷落她起，A受歡迎的程度與從前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以下的場景時常發生：

1、小也回到宿舍后，其他舍友圍繞著A一起看電影嬉笑怒罵，對小也的行動視若無睹，對小也的話語置若罔聞；
2、A的提議全都能獲得其他舍友的支持，可謂一手遮天，哪怕小也反對，她們都會執行；
3、A不管對其他舍友開多么過分的開玩笑、多么頤指氣使，都沒有任何人做強烈的反抗，忍氣吞聲。

小也這才明白，就是在A的影響下，其他舍友對她越發冷淡，從視為空氣到唯恐避之不及。

在她訴說的過程中，我開始回想記憶里的小也。

陌生人眼里，她是乖乖女，安靜、話少，好像總是波瀾不驚。可在熟悉的人面前，她淘氣開朗妙語連珠，有著神奇的反差萌。

不過，我從沒有見過一個人像她一樣那么害怕獨處。

從前，做操，上廁所，打水，她總是要拉上我，獨自行動對她而言似乎非常困難。在她看來，孑然一身離群索居會給其他同學們留下性格孤僻、不好相處的印象。我雖能理解，但也還是覺得她的擔心有些庸人自擾。

小也電話之前已經忍受并努力挽回局面一個多月之久了，她主動和她們打招呼，主動和她們搭話，主動邀請她們一起看電影，可都沒有任何回應。

她很絕望，很無助。

所以作為她的好朋友，我真的無法想象，那么善良、那么害怕獨處、那么在意別人眼光、那么沒受過委屈的驕傲的小也，是如何說服自己去卑微地取悅那些傷害她的人，又是如何獨自走過那些要苦苦咬牙支撐才能度過的孤獨的日子。

電話里，我既擔心又心疼，絞盡腦汁后和她做了約定，“答應我，再努力討好她們一周好嗎？只要再一周，就一周，這一周過去，我們就不伺候她們了！好嗎？”

雖然是個很爛的主意，但小也抽泣著并堅定地答應了。

她真的很堅強，這點無疑讓我刮目相看。

一周過后，情況當然不會有任何改變。

小也如釋重負地告訴我“老娘不伺候了！”

這之后，她拿著她的小相機，每天記錄生活的點滴；在微博上發表了許多有趣的段子，吸引了不少粉絲；日志也更新得比從前更勤了，文字比從前更細膩更入木三分。

我們還是常常通電話，她說她又交到了不少新朋友，食堂的飯菜種類又多了好多，她在校園里發現了一個沒人知道的秘密基地……我總是特別期待和她交流，因為她變得比從前更有趣了。

后來，她輕描淡寫地說了，大三那年，A向她道歉了，其他的舍友雖然沒有正式道歉，但也看得出很想努力彌補當初的行徑。可那時候的小也，已經不需要她們了。

大四快畢業時的一個晚上，我接到她的電話，依舊記得她的第一句話，還是帶著哭腔的“阿言，我沒錯，我沒有傷害任何人，太好了……”

小也那晚和大學同學吃了散伙飯，在那個場合，她終于向其中一個舍友問出了困擾她許久的問題——當初為什么那么對待她？舍友羞愧難當，半晌后才說，小也總是在周末去親戚家，車接車送，每次回來都帶來很多東西（為了分給舍友），似乎家境優渥，衣食無憂，和她們太不同了。在A的煽動下，為了不和其他人不一致而被一起孤立，這位舍友選擇了站在大多數人那邊……就這樣，僅此而已。

小也本以為是自己無意中做錯了什么事傷害了別人而活該受到如此對待，沒想到竟是這么個哭笑不得的理由。

而她事后竟然還慶幸，會發生這一切幸好不是因為她傷害了別人。

現在的小也在我面前依舊插科打諢賣乖抖機靈，當初的事件并沒有對她造成心理陰影。畢竟她所遭受的，比現在很多正身處被孤立處境的人而言，真的是輕微了許多，并且她的結局，也圓滿很多。

前幾天，我小心翼翼地對她提起這事時，她是一副釋然的樣子，據我所知她也確實以如此態度對待當初傷害過她的人。

有一段對話，令我很有感觸。

“阿言，你知道為什么我特別信任你依賴你嗎？”

確實，在那段時間之后，我們的友誼突飛猛進，我似乎很少與人有這么深厚的友誼。我表示不解。

“因為你從沒問我為什么會這樣，沒讓我回憶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對。”

我恍然大悟，因為我一直從心底里相信，這不會是她的問題。

當下，每有相同處境的受害者在網絡上尋求幫助的時候，大部分自以為是的公知們都先列舉無數條宿舍生活的禁忌、罪狀、奇葩事例，讓受害者先反省反省自己是否就是個中典型。這種做法無異于是對受害者的二次傷害。

我們總潛意識里認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實際上這條定律在女生宿舍里是不適用的。

總會有人想踩著別人獲得關注和喝彩嘩眾取眾，也有更多人不想與人為敵惹是生非，選個安全的隊伍站好。

首先保全自己是最重要的，這就是人性。

并不是所有被孤立的人，都是善惡終有報，也不是所有陷別人于這種處境的人都是替天行道。

如果正在閱讀這些文字的你正在經歷這一切，請放棄卑微的討好，向更廣闊的天地尋求知心的朋友，在更純粹的世界觀察生活的本真，學會與自己相處，去呼吸山澗濕潤的空氣，去探訪姹紫嫣紅的花，去觀星辰，去看大海……

而如果你有朋友因為這種情況向你求助時，請一定為他加油打氣，支持他，相信他，鼓勵他，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告訴他“你沒錯，你一定可以挺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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