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8月31日，農歷七月三十，是個大晴天。那天，二娃家里請客了，娘家人有舅舅元貴，小姨元芳，父親及兩個弟弟；劉老幺的姐姐、姐夫外甥等人，一共擺了滿滿兩桌。

飯桌上，蘇霸王說話了：“你們盡管放放心心的出門，家里有我和你舅舅。保證把房子給你們看好，另外每年給你們存1000斤谷子。”

“爸，舅你們兩兄弟有事多商量。糧食估計著種來夠吃就行了，別太勞累，多注意身體。谷子就不用給我們存了，我們留下這1000斤以后回來起得到頭了。每隔一段時間，我會打個電話回新雨。”

“不管咋說，我要給你們存點谷子。兩個娃兒一年小兩年大的，今年上幼兒班，明年就上一年級了。你也在外面打不到幾年工，出去掙多掙少還不曉得呢？”

劉老幺的大姐劉二娃接著說：“出去以后安安心心的做事，別老惦記家里。你們大可放心，我會把兩個娃兒帶好。我保證會把他們當成我自己親生的一樣。”

“嗯！我曉得！兩個娃兒就辛苦二姐了！”二娃邊說邊看著身旁低頭吃飯的兩個娃兒。

由于家里窮，二娃的女兒栗栗6歲了還沒上幼兒園。期間，二娃買了一本兒童學前學語文，兒童學前學算術自己教兩個娃兒認字，數數。栗栗總是一教就會，學得特別快。字也寫得工工整整，在栗栗心里——字要寫得跟書上一模一樣才算合格。每一篇文章都要讀到會背誦才算學會。期間轉了多所學校直到初中畢業，栗栗的學習成績一直都保持在班級前三名。

聽說爸爸媽媽外出打工是為她和弟弟掙學費，栗栗高興得不得了。她天天盼著9月1號能快點到來，爸爸媽媽外出后她和弟弟去二姑家住。9月1號那天她和弟弟就可以去二姑家對面那所學校（甘灣小學）上幼兒園了。相反，強強整天悶悶不樂。栗栗每天告訴弟弟：“爸爸媽媽外打工掙錢給我們讀書，給我們買皮鞋。去二姑里就可以上幼兒園了，去二姑家好安逸哦！”

強強始終只說一句話：“不，我們家安逸點。”

二娃與劉老幺一起背上行李，大家依依不舍的向他們揮手告別。“爸爸媽媽慢慢的走，早點……”

二娃的女兒栗栗自會說話起，但凡二娃與劉老幺外出，她都會站在大門口揮手：“爸爸媽媽慢慢的走！早點回來！”回家時她又會主動端板凳迎接。“爸爸媽媽坐下歇會兒”還會主動幫忙接過手上的東西。

那天她說完慢慢的走，卻不知道下一句該說什么。

外出打工是二娃多年的心愿，可二娃當時只感覺鼻子酸酸的，總想哭，眼淚情不自禁的往下流。開弓沒有回頭箭，家里的糧食除了留1000斤給元貴一年的口糧，其余的全部都挑去賣掉了。畜牲也全部賣掉了，只留了幾只母雞給元貴掙油鹽錢。

告別了家鄉與親人，二娃感覺心里空空落落的，低頭跟在劉老幺身后與三姐劉四和外甥袁富外甥女袁英一起同行。走過三五步就會回頭看看，總感覺落下了什么東西，卻又想不起來。

稀里糊涂走出了十幾里路，來到君房六隊劉四家里。見到袁六的父親袁老伯，從他口里得知袁六一早去富順縣公安局辦邊防證還沒回來，二娃心里默念：“該不是沒辦到吧？辦不到正好，我就不用去了。”天快黑時，袁六與劉八二人有說有笑回的來了：“袁哥～聽四姐說你們一早就去了，怎么才回來呀？”

“才回來？你是喲不曉得有多少人，排了幾十米長的隊、中間繞了7、8道彎，可以說不下1000人。”

“真的，假的？”二娃驚訝了。

“不止1000人，絕對不止。”劉八補充到。

第二天早上5點起床，6點出發。當晚下了一夜的秋雨，秋風在身上涼嗖嗖。匆匆吃過早飯。與袁六一起告別了袁老伯、四姐及袁富、袁英，由袁六領著撐著雨傘冒雨出發了。三人首先去到一里開外的劉八家里，劉八與周六夫妻二人早已準備就緒，站在路口等待。大家各自撐著雨傘，相互照著手電筒，有說有笑、滿懷希望的朝關羅鄉走去。

從關羅鄉乘車去板橋鄉，再從板橋鄉坐車去富順縣轉車去隆昌縣乘坐去廣州的火車。

輾轉到達隆昌縣時已經中午，火車站人山人海。隆昌只是個縣城小站，只有慢車才停、快車不停。當晚，就近找了一家小旅館住下。旅館房間橫七豎八擺了十幾張床，每人每晚2元錢。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就乘車去重慶火車站。重慶火車站比隆昌火車站大幾倍，人也多出好幾倍。二娃從來沒見過這么多人，心想：“天吶～這么多人外出打工啊？都是為了掙錢嗎？”隆昌到重慶三個多小時的車程，一路上，袁六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二娃與周六：“你們都給我聽好啦！不準隨地吐痰、亂扔雜物，抓到罰款。”果然，劉老幺擦完鼻涕，隨手將紙團往地上一扔。立刻被抓住，開了5元罰單。拒交就抓去派出所。當場把二娃心疼得要命，她恨不得與那個執勤的人拼命，更恨不得揍死劉老幺。劉八與周六連忙將她拉到一旁，并好生相勸。二娃的眼淚就像斷線珍珠……

在二娃看來——劉老幺之前去上海打過工，也算是出過遠門、見過世面的人，加上這一路上袁六說了無數遍，你這不是故意往別人槍口上撞嗎？

折騰了一天還是沒能買到火車票。天黑了，候車室廣場里還是那么多人。三五個人一小組，有的用報紙，有的用塑料袋或毯子墊地上，相互依靠著睡了。二娃劉老幺一行人由一個叫小李的女娃領著，來到火車站附近的一家同興樓旅館里。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終把每人每晚10元談成8元。住進旅館，放下行李。服務員小李熱心的帶二娃和周六去一樓浴室洗澡。小李伸手推開半開半關的浴室門，里面兩排水龍頭嘩嘩嘩流淌著熱熱氣騰騰的水，十幾個女人光著身子在里面洗頭、洗澡、洗衣服。當場把二娃和周六嚇得不敢往里面看。

小李大搖大擺的走進浴室，伸手把衣服袋子往墻上一掛，若無其事的脫下衣服，打開水龍頭洗了起來。二娃與周六二人呆呆地站在浴室門口。心想：“大城市的人都這么不知羞恥？一個女娃兒家家的，當著這么多人都敢脫衣服。”

“你們兩個還愣著干啥子？快進來呀！脫衣服洗澡呀！”

“哦”

娃與周六二人對望了一眼，心想，“脫就脫吧！誰認識誰喲？”

二人牙一咬、心一狠，咪著眼睛、低下頭，幾步走到浴室一角，紅著臉脫下衣服，蹲下身子，面向角落，胡亂洗了洗，哆嗦著穿上衣服。走回四樓旅館，心還在蹦蹦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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