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一共有70億人，我想其中會在同一時間進入睡眠的不到三分之一，而會在同一時間醒來的又不到三分之一的三分之一。同時做夢的大概是其中的三分之一，同時從夢中醒來的恐怕又是三分之一的三分之一。
如果具體到同一個夢的話，概率早已可以忽略不計了。
然而我就有和別人做同一種夢的經歷，只不過差了兩千多年。他叫莊周，一覺醒來分不清自己是蝴蝶還是人了，我叫周莊，我想我這一覺是醒不過來了。
剛剛從繭里爬出來時，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輪回轉世的時候忘記了喝孟婆湯。直到隱約聽到父母在世界的盡頭呼喚我的名字，才明白自己大概是昏迷了。身體被車子猛撞的痛楚還深深地刻在心里，我掙扎著掀起翅膀嘗試起飛。
他X的誰說蝴蝶飛起來很容易的來著？
“這不是我的夢嗎？真實感要不要這么強啊。”
從幾十米那么高的地方掉下來我還以為這次是真的要死了，然而并沒有，蝴蝶大概是沒有痛覺的，又或者我的夢里是沒有痛苦的。“為什么飛蛾撲火至死不渝，因為它不知道疼啊。”
我一次又一次的嘗試，終于在一堆螞蟻把我包圍之前成功的飛了起來，跌跌撞撞的躲過了幾張蜘蛛網后成功的闖入一位少女的裙底。
完了完了這回完犢子了。
我閉著眼睛任憑身體自然墜落，被一只略帶溫熱的手接住了。
據說人對于美麗的東西同時具有保護欲和破壞欲。越是美得可愛，越是捧到心肝里保護著，然而一旦愛到極致，便有了毀滅的沖動。那女孩很漂亮，也很善良，她保護了我。
她一定是愛上我了。如果這世界上有什么人能夠聽懂蝴蝶的語言，他會聽到我這樣說；如果這世界上有什么人能看清蝴蝶的想法，他會知道那和事實截然相反。
人有的時候也會喜歡上別的動物，貓貓狗狗，兔子老鼠什么的，但那是喜歡，不是愛。人們天天說日狗日狗也沒見誰真的日了狗，但誰又知道動物會不會真心的愛上人類呢？
雖然我好像只是個昆蟲。
“好漂亮的蝴蝶。”
嫣然一笑攝走了我的魂魄，她抬手想讓我飛走，然而我卻附在了她的手上不愿離開。
“小家伙，你是想跟著我嗎？”
我飛起來繞著她轉了三圈。
“可我是我是做蝴蝶標本的。”
做蝴蝶標本的？我飛開了一些，但還是緊緊的跟在她身后。陷入愛情的女人是沒有智商的，男人也是，蝴蝶更是。此刻我甚至想要被她做成標本，如果那樣能夠一直看到她的話。
“果然是聽不懂我說話的，我還真是想多了。”
她貌似是出來踏青的，因為沒過多久就看她收拾東西準備回去了。來的時候帶了三五個行李，走的時候帶了三五個行李和一只傻撲棱蛾子。
被別人的美征服的蝴蝶已經不能再算是正經的蝴蝶，只能算是個傻蛾子。我本是自由的靈魂，甘愿為你的美所束縛。
漸漸好像又聽到了父母從天邊傳來的呼喚，但此刻我還不想回去。因她安靜的坐在一個小作坊里做她的蝴蝶標本，而我作為一只蝴蝶安靜的坐在她肩上。看她殺死一只蝴蝶，侵染藥水，拿去風干，將昆蟲針插入蝴蝶的胸腹。全過程中她始終面無表情，沒有悲憫，沒有同情，也不會在殺死它們之前唱一首長長的贊美詩。
我飛起來停在她的手上，她停下了動作。
“小家伙，你離開吧。”她眼神如同一汪清潭，又如同深邃的星空，我看不透，又停不下來。
“這是我的生活，不求誰的原諒。”
蝴蝶不會說話，就算會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我是蝴蝶，更是人類。
……
我不知道人們是怎么看待她的，除了情愫以外，我心里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對她而言蝴蝶是謀生的手段，但她也是最能欣賞蝴蝶的美的人。
半夜三更被一些奇怪的聲音吵醒了，我飛出去，看到黑暗中來了幾個人影。那是白天踏青的時候看到的幾個小孩子，當時我看他們的眼神就有些不對勁，但急于跟著姑娘回家就沒多去管。
“就是這兒，那個殺蝴蝶做標本的女的就住在這里。”
“門是鎖著的，我們怎么進去？”
“沒事的，蝴蝶是關在后面的院子里。院墻不高，可以爬進去。”
“這樣真的好嗎？”
“怎么不好，我們要一口氣救下那么多蝴蝶，簡直就是懲惡揚善的大天使。”
我聽著他們說的話，一開始本想去弄醒姑娘，但猶豫后又放棄了，畢竟現在我是個蝴蝶。人類來救蝴蝶，我一個蝴蝶反而去阻止，就太奇怪了。
那并不是個很難的事情。幾個小孩子平時一定沒少做這些，我開始有點后悔讓他們進來了。
“就是那邊那個罩著布的箱子吧。”
為首的那個男孩小跑過去一把掀開了罩子，卻沒看到有什么東西飛出來。
“不是？”
他靠近過去看，卻被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慌不擇路的跑了。其他幾個小孩也過來看，卻比他還不堪。
于是我飛過去。原來是一箱子活蟲子。
她用的蝴蝶都是自己養的啊。
人類也是奇怪，明明他們信誓旦旦要救的蝴蝶就是這些，但看到丑陋的蟲子卻跑的比誰都快。
本以為隨著他們逃跑事情就這么結束了，但他們離開的時候卻失手打翻了架子上的什么東西。我本想靠近去看看，墻頭上的電線卻因為年久失修的老化和幾個熊孩子連續的拉扯斷了開來。
火！幾乎是瞬間燒遍了整個院子。
我慌不擇路的飛去想要叫醒姑娘，可她睡在一個密閉的房間里，我只能隔著窗戶看著她，看著火越燒越大。
去求救！該怎么做？我打不了電話，發不出聲音，只能沖出去看到一個人就猛地往他臉上撞。
“我X，什么東西？蛾子？”
我又撞了幾次，成功激怒了他，讓他跟著我跑過來了。然而大火已經蔓延到了她的房門上，她被困在里面出不來了。
我瞅準時機從大火燒出的縫隙里閃進去。她躲在角落，腿已經被燒傷了。
“是你？”
她看到我了，即使我被火焰擋在一米開外。
“你會原諒我嗎？”
我急的上上下下飛個不停，但是過不去那道火焰山。她卻是一點不慌，仿佛已經置生死于度外了似的。
“從小我就做這些，蝴蝶標本什么的。我不喜歡這份工作，但我喜歡蝴蝶，喜歡你們，我知道人們不喜歡我，你們也是……”
我心一橫，決定直接闖過去。
“但是你好像不太一樣，你肯原諒我，肯親近我，這么多年來你還是第一個，我想我是愛上你了……”
我不太聽得清她最后說了什么，劇烈的痛苦焚盡了我的身軀。原來就算是蝴蝶，在火焰中也會體會到劇烈的痛。
那那些傻蛾子們，到底是為了什么才自取滅亡的呢？
……
“啊！”
死亡是一段旅程的結束，也可能是一段夢境的結尾。我醒來后看到醫生拿著電擊器站在我的病床旁。旁邊父母激動的互相擁抱。
被火燒和被電擊哪個更痛一些呢？
心更痛一些吧。
雖然成功復蘇，但身體還是太過虛弱，需要在病床上療養。我不知道再睡一次又會夢到什么，所以不敢再睡，那夢境太過真實讓我接受不能。
吃過醫院的午飯，我靜靜躺在床上。窗戶開著，午后的陽光照進來，有花的香味。
“還好救的快，不然這么漂亮的小姑娘臉要是燒傷了就可惜了。”
貌似是病友？
他們帶著她進來，一直扶到了隔壁的床位上。細心的給她蓋上被子，又問過幾個問題后離開了。
我的眼睛一下也沒有轉動過，自從她進來以后。
“是病友啊，你好。我叫安陽。”
“我叫周莊。”
……
一只蝴蝶從窗口飛了進來，它輕輕的落在我的肩膀，對我說……
蝴蝶不會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