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

即使你很信任我,我也會指著天發誓,以下不都是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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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媽死的時候我大概剛過完周吧!”

巧和跟我說起他死去多年的媽的時候,一邊掰著水嫩的玉米棒,一邊扭著頭向他爹那邊看,手里沒停。

“放屁,你媽死的時候你都七八歲了,就是沒錢買褲子,開襠褲的襠一直開到腰上了”

他爹一本正經的糾正道,

“爹,你老糊涂了吧,我媽死的時候我才七八歲,弟那時候才三歲,他們抬著媽的時候,我們都跟著后面能追跑到很遠呢”

大姐米蘭糾正道。

“大姐說的對”

二姐巧蘭附和道。

“反正,你們都是沒媽的孩子啦”我一邊抽著自作榆樹陀螺,一邊快將流到上嘴唇的鼻涕“跐溜”一聲,吸進鼻腔,

陀螺在干燥的泥地上旋起一陣土旋風,嗆得巧和丟下玉米棒子追過來。

“快,給我抽一會李逵”

巧和追上來。

我們那時候把陀螺叫做“李逵”


2

據說巧和的娘是個很賢惠的女人,見人就臉紅,有人迎面走來,她總是退到一邊,讓別人先過。據鄰居們說,從來也沒人聽到過她和誰大聲說過話。

巧和娘是個啞巴!

自從啞巴娘到了這個家后,這個原本光棍的家里里外外換了個模樣。泥土地面被掃得一塵不染,一貧如洗的家里卻顯得生氣蓬勃。打了三十多年光棍的巧和爹也開始人模狗樣的背著膀子人前人后胡吹海侃了

人們漸漸發現他開始穿帶后跟的鞋了,身上也開始出現整齊劃一的補丁。之前那得過且過的二流子樣也倏忽的消失了,一夜之間換了個人。

從此我們村少了個二流子,多了一個務實本分的莊稼人。

“家里有個女人就是不一樣啊”

“可惜是個啞巴啦”

每天早上巧和娘都村里第一個碼頭上去洗洗涮涮,家里的被頭,第一天晚上換下來的衣服褲襪,被她全部裝進一個木制大桶里,費力的搬到小河邊的碼頭上,反復搓洗,漸漸人多起來了,碼頭上村里的老娘們小媳婦們一邊清洗著衣物一邊葷的素的的瞎扯著,巧和啞巴娘就跟著不停的笑。

等到她們剛洗完半桶,巧和娘早就清洗完衣物回家給他爹燒早飯啦。

“啞巴就知道慣著她男人,早晚有得受了"


一天早上,巧和爹急匆匆的往鎮上去了。按照他爹以往的慣例,不到半夜不回村。

村里人都說:他是去鎮上會他的酒友去啦。

巧和娘依然默默的屋里屋外拾掇著,其實這個一貧如洗的家里也實在沒什么經得起他收拾的,早上洗衣抹桌,廚房里簡易的灶臺擦的噌亮,中午清抄了山芋藤,鍋里燜著他男人愛吃的紅薯飯。做完這些,啞巴女人實在無事可做了,就拿個破條凳坐在了門口。

一直到晚上,桌上的菜都熱過幾回發了黃,還是不見他爹的身影。

外面已經擦黑,這個蘇北農村隨即陷入了黑暗里。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巧和的啞巴娘被人搖醒,就著昏暗的煤油燈,只看見巧和爹傻呵呵的站在她面前,手里拎著一個紅色塑料袋,正在他的啞巴老婆疑惑之間,他輕手輕腳的往袋子里掏了一下,又在手里抖了幾抖,他的啞巴老婆眼睛一亮:

一件白底紅條的棋格的確良女式襯衫!

巧和爹指指他女人身上滿是補丁的藍色秋衣,又指指手里鮮艷耀目的襯衫。

巧和娘的臉瞬間紅了,她說不出話來,嘴里只發出“嗚嗚”的怪聲。


3

巧和啞巴娘的新衣服在這個不大的村子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人們這才注意到,她除了不會說話,整個人卻是格外的精神的,腰身細長,胸脯鼓鼓的,胳膊和大腿由于勞作而顯得健壯有力,女人們都眼巴巴的望著巧和娘的新衣一邊埋怨著自己的男人們幾乎從來不會給自己買個衣裳,連個二流子都不如。

男人們則是偷偷看著巧和娘健美挺拔的腰身又看看自己老婆,哀嘆那個二流子真是命好啊!

不會說話的巧和的娘依然逢人三分笑,她雖然不言語,但是眼睛卻始終是亮晶晶的,那種帶著水汪汪的亮色,特別是看巧和爹的時候。

而她的男人,那個曾經全村鄙夷嘲諷的光棍漢,從此就在村里站起來啦,啞巴怎么啦?啞巴也是個漂亮的啞巴,也是他漂亮的老婆!


4

多年以后,已經極度衰老的巧和爹說起他死去的老婆時候,記憶已然出現了偏差,那時候他和啞巴的兩個女兒已經遠嫁他鄉,昏聵的老人坐在破條凳上打盹,我就逗他:

你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二流子哪來的錢給啞巴買衣服的?

老頭好像咂摸了半天,突然開始發了飆? “ 滾你個小兔崽子,你和他們一樣,都不是好東西!"


流言開始四起,人們的嫉妒開始變成了揣測,揣測慢慢變成了小聲議論,議論在幾天后變成了登堂入室的嘲諷。

二流子在鎮上賒了人家的衣服給啞巴穿!,

不是吧,好像是偷的吧。上次鎮上趕集的時候有幾家都遭了賊,聽說專門少了女人的衣服,聽說還有奶罩,三角褲呢?

那應該是差不了了,看看啞巴身上那件衣服,說不定還有幾件穿在里面呢

男人們盡情想象著內衣的顏色和尺寸,極盡猥瑣。女人則找到了平衡后心安理得。

巧和的爹依然白天下地,晚上倒頭就睡,他的女人白天是他得力的農務助手,晚上則看著自己睡在自己身邊的男人,幸福把這個破舊卻干凈的農家小屋里填滿滿當當的。

他們放佛處在輿論的真空,盡情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絲毫沒在意生活的惡意其實是那么的殘酷。


? 大概在巧和的啞巴娘穿上新衣半個月后,那天恰好是農歷的八月十五,中秋團圓的節日。晚稻的秧苗在無邊的田野里吮吸著大地的營養。舉家團聚的日子,巧和爹視察完自己的責任田也早早的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

那天巧和娘在院子里支上個桌子,擺了月餅,煮熟的蓮藕和茶水,再點上蠟燭香火以敬菩薩。一切傳統的儀式操作完成后,啞巴便比劃著開始了兩個人的團圓飯。

遠遠的看見兩個人騎著自行車朝他們的小院子這邊來,巧和爹和他女人都沒在意,以為是哪家外出的人趕回來過節。直到那兩個人走進院子,問他們話的時候,巧和爹才注意到其中一個人戴著大大的寬沿帽,旁邊站著我們村的治保主任,大檐帽走到他面前。

你是張二子?

巧和爹點點頭

有沒有大名,就是身份證上的名字?

巧和爹搖搖頭

警察看著桌上的飯菜和桌邊由于自己意外出現而嚇傻的女人。

那跟我走一趟吧,我是派出所的,來一趟不容易,叫張二子的太多了,現在也搞不清是不是你,了解清楚就讓你回來。

那天晚上爆炸性新聞在我們村就像夏季臺風一樣,迅速攪動了村子的每一個角落。

張二流子被警察抓走了!

“我就說嘛,那個二流子哪有錢買衣服。”男人們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可不是偷衣服那么簡單的啊,說不好要判流氓強奸罪,女人們趕緊捂好自己的衣服,好像巧和爹就在旁邊,生怕被他看了一眼,也會有損名聲,節操不保。



5

翌日,啞巴女人天不亮就出門,她用手比劃著逢人就問,熟悉的人告訴她應該怎么去鎮上的派出所,她跌跌撞撞的跑了十幾里路,一直走到下午,才看到有幾個和上次把她二流子老公帶走的穿同樣衣服的人。她一口氣就坐在派出所門口寬大的臺階上。她朝著大檐帽們比劃著,人們看著這個莫名其妙甚至好像有點瘋癲的女人在那里又蹦又跳的,面面相覷。他們無法看懂一個啞巴手舞足蹈到底什么意思。

她起身又跑到接警室內,室內被一道鐵柵欄分割成內外兩間,鐵柵欄上留著一個小窗口。內間光線很暗,幾乎看不見人臉,里面的人不知道用什么東西把鐵柵欄敲得咚咚作響。

安靜安靜點,這里是派出所,你是來報案?鐵柵欄里有聲音問。

她朝里面不停的比劃著,她把雙拳握緊,并排著不停的晃動。過了一會又拼命撕扯著自己身上的衣服。

有人搶你的衣服?鐵柵欄內另一個聲音問。

她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

巧和娘依舊不停的比劃,嘴里又發出“嗚嗚的”怪聲。

原來是個啞巴,你報案還是找你家里人過來吧,我們這里是派出所,沒人看得懂你的手語呢!

啞巴著急了,她突然雙手抓住了那個鐵柵欄,拼命的搖晃并拍打起來,嘴里的聲音更加犀利恐怖。

快快,這個女人發瘋了,趕緊把她轟走。

門外沖進來兩個年輕的警察,捋了捋袖子,像抓個小雞似的,一邊一個抓著她細弱的胳膊,把巧合娘給架了出去。

這個啞巴女人癱坐在室外的泥地上,她嗚嗚的哭了起來,人們紛紛從她身邊走過,揚起一丈多高的塵土。

第二天,當鎮上某個早起遛彎的老人突然內急,他走到路邊的草叢,剛準備掏出家伙行方便之事。

突然“啊"的一聲,嘴巴張的老大,卻失去了聲音。

草叢里露出兩條白花花的腿!

巧和啞巴娘在草叢里恍惚睡了一夜。聽到老人的叫聲,她坐了起來,撣撣身上落滿的枯葉,她紅腫的眼睛依然帶著眼淚,

”姑娘,你怎么待這里啦?你是哪個村的?

老人憋住尿,關切的問。

巧和娘指指派出所,又指指自己的衣服。嘴里發出沙啞聲,像鋼釘反復在生銹的鐵皮上劃拉的聲音。

你跟我來,

老人對她招招手。

巧和娘起身跟著老人亦步亦趨往派出所走過去。

老人拍了拍派出所門口傳達室的門,里面的人看見老人,居然打開了門讓他們進了去。

趙大爺,您遛彎啦?

老人跟對方點了個頭,穿過傳達室,徑直走到了所長的辦公室門口。他咚咚的直接用拳頭在門上敲起來。

門開了,一臉睡意的所長剛想發作,看見來人,也偃旗息鼓了。

來,這個姑娘可能遇到什么困難了,也不會說什么話,你給登記一下,人民警察為人民,也不知道你們是怎么辦事的。

所長一臉羞赧,

爹,有事應該到接警室先登記啊。

特事特辦,別廢話,還有你痰盂放哪啦,快把你老子憋死了。

這時,巧和娘才發現所長就是前天去她家帶走她男人的那個帶大檐帽的人。


所長也看著眼前這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對她說,你等我一下。隨即關上門,又對他爹說,尿桶在床頭吶


具體過了多久,由于年代久遠,當事人幾乎已經忘記,我也無從得知。

巧和爹終于鼻青臉腫的回到了我們村。他逢人就說,現在的警察真和氣,辦事效率真高!我啥事也沒有,就給放回來了。這件事居然也成了他對外吹噓的資本,就像獲得了某個舉足輕重的勛章,逢人就拿出來展示。

派出所的大門真是氣派,那手銬真沉,怕是有兩斤重呢。

可是到了晚上,他又換了一副面孔,他躺在床上不停的抽煙,這時巧和娘肚子里已經有了大姐米蘭,聞到煙味就開始干嘔。她那剛從派出所出來的丈夫一臉嫌棄的把煙頭丟到窗戶外,悶頭睡覺了。

6

至此,巧和一家便和小偷這個古老的職業牽扯上了關系。

流言和成見像是硯臺里的墨汁,約磨約濃稠。洗衣服的女人們繼續在碼頭上扯葷的的時候,看見啞巴女人過來立馬就調轉了洗衣服的方向,集體的用屁股對著啞巴。大家組織農活互助組的時候,只有村頭那全家都是光棍的那家很不情愿的和巧和一家結成對。好像和小偷家結成對嚴重影響了他們的勞動積極性,干農活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巧和啞巴娘是干完自己的活,還要跑到另一個組員家干活,以此來換取這來之不易的“朋友”。



一天,村里的小伙子娶老婆,巧和爹也在應邀之列,那天巧和爹戴上嶄新的國防綠的布帽子,揣上一包白皮的阿詩瑪就喜氣洋洋的前去赴宴了。

據說巧和爹挨打是因為酒席座次的問題,農村的酒席的規矩向來是一門學問,有人天生就應該坐上席,而有些人永遠可能上不了席。

很不幸,巧和一家屬于上不了席的。

那天巧和爹剛坐下,就被一個同村的安排坐到了邊上,一會又被安排坐到了門口,最后甚至由于席位不夠,巧和爹最終被安排在了和一群婦女孩子坐到了一起。

和巧和爹起沖突的就是我們村那個誰也不搭理的光棍家其中的光棍兒子,他端起酒杯一個一個的敬酒,直到連晚輩的小孩都嘻嘻哈哈的碰完杯之后,他也沒搭理巧和爹,直到有人提醒他的疏忽,他就大聲的在酒桌上叫開了

“我從來不跟賊喝酒,他們全家都是賊,偷女人衣服的賊”

巧和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隨即沖突就爆發了。據說光棍家的三個男人一直把巧和爹踩在腳下,不停的往他臉上吐口水。并且像是個為民除害的英雄似的,一邊踹,一邊罵

“打的就是你這個賊”

直到辦喜事的主家把他們全部拉開,巧和爹臉上已經已經五顏六色了,嶄新的衣服被撕扯的條條縷縷,帽子也被甩到了很遠,白皮的阿詩瑪散了一地。



看著滿臉血污的男人,正在家里吃飯的巧和娘和幾個孩子驚訝的放下了碗筷,兩歲的巧和嚇得躲到了兩個姐姐的身后。

啞巴趕緊去臉盆上拿毛巾,剛想去幫她的男人擦臉。

巧和爹一巴掌扇到啞巴臉上

“滾,你個敗家的啞巴,他媽的,全是你害的”

圍觀的人群慢慢聚集到他們破舊的院子里來,他們有人在勸導,有人在靜靜的看著,他們看不出表情的臉上,放佛好戲才剛剛開始。

”讓你出去顯擺,讓你穿個衣裳出去浪,老子臉都被你丟到茅坑里去了“

這個瘋了似的男人,踹著自己的女人,看著她在地上滾了又滾。

巧和娘嘴里嗚嗚的叫喊著,沒人過來解救她,人群圍得密密扎扎。最后巧和爹也跌坐在泥地上,開始拍打自己的頭。

巧和娘從地上爬了起來,瘋了似的把家里的五斗柜里的衣服全抱著走到院子了里,她一件一件的整齊的擺在干燥的泥土地面上。

院子里頓時灑滿了藍綠相間的破衣爛衫,她指著自己的男人,拼命的搖著頭,大家都面面相覷,人群里的老人們似乎看懂了說:啞巴是讓你們看看,在她家里有沒有人家被偷的衣服。

啞巴聽了老人的話,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在了地上,緊接著巧和的娘披散著頭發,像是突然間著了魔,一件一件把衣服都脫掉了,同樣的,裹在那個健碩身體上的,都是帶著補丁的洗了發白的內衣褲,新的補丁蓋住了舊的補丁,層層疊疊。

人群里發出了一陣戲謔的嗡嗡聲。

巧和爹抱著頭蹲在墻角里,他不敢看自己女人,那個平時話都不能說的女人,卻在狠狠的鞭撻著自己的心和臉。其實巧和爹不知道的是,在那一刻,他的啞巴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干凈的人,她用她的方式來保護著他。


在那個秋日的傍晚,暑氣早就消失殆盡,秋高氣爽的好日子。整個人群都安靜極了,開始有人走了,人群里有年輕的女人給啞巴披好了衣服,后來人們都紛紛低著頭走了,不知道為什么,他們不再有心情看戲,他們意興闌珊,灰溜溜的回家熄燈睡覺了。








7

巧和娘頭發大把大把的往下掉,隱隱都露出了慘白的頭皮,一天夜里,巧和爹睡得迷迷糊糊的,她捂著肚子從床上跌了下去。

巧和爹一開始并不在意,當他迷糊起來準備點根煙到院子里茅房方便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老婆依然躺在泥地上哼哼唧唧,他慌的頓時驚醒,來不及叫醒三個熟睡的兒女,就背上媳婦往村口的赤腳醫生家里跑去。

整個村莊一片漆黑,只有幾只野狗在半夜被驚醒開始亂叫,當赤腳醫生的門被踹的搖搖欲墜的時候,那個村里唯一的看人病的人才一邊咒罵一邊點亮屋里的燈。

“哪個狗日的,半夜鬼叫門”

打開門的時候,赤腳醫生也嚇了一跳。巧和爹也不知道在黑乎乎的夜里摔了幾跤,真像個鬼似的站在門口,呼哧呼哧的像只狗。

啞巴迷迷糊糊的躺在一張破門板上,嘴里也不知道吚吚嗚嗚的哼著什么。

赤腳醫生摸了摸她的額頭,又問了晚飯吃什么東西,隨即做出了判斷

“吊水吧”

巧和爹這時候也只能慌忙點頭,他沒見過這樣的情況,根本沒有第二個他認為的合理的選擇了。

赤腳醫生半批著褪色的軍綠色外套,一邊在櫥柜了尋摸了幾只棕色安勏瓶,用針管在幾只瓶子來回調試,隨后又調制好了渾濁的液體注入到一個大的瓶子里。

“來吧,吊水”

醫生捏著啞巴干癟的手臂,用一根發黃的皮筋扎在手腕處,拼命拍打了幾次,直到自己額頭都沁出一層細汗,才在慘白的手臂上若隱若現的出現青色血管。粗大的針頭隨即扎進血管,針頭把血管挑的老高。

“好了,沒水的時候再叫我”赤腳醫生對著呆在一旁的巧和爹,打著哈欠說著。隨后他挑起門簾,到里屋睡覺去了。

巧和爹懸著的心臟這才感覺回到了胸腔里,他的老婆,那個啞巴女人臉色也漸漸緩和過來,過了好一會,嘴里像嘆了口氣似的,發出聲響,半睜著眼睛,感激的看著她的男人,一臉嬌羞。缺衣少食,再加上超重的勞作,讓這個年齡不大的女人卻顯得老氣。巧和爹看著自己瘦弱的女人,一陣心酸。巧和爹蹲在啞巴的身邊說:我是王八蛋,以后我再也不聽別人胡說八道了!以后我們好好過日子。


晨光熹微,嘰嘰喳喳的麻雀在屋檐上跳躍著,在這個清晨分外的歡騰。

啞巴轉過臉,對著她男人,并用手指了指外面,巧和爹這時才想起家里還有三個未成年的兒女。

他下意識的握了握啞巴的手,除了新婚那段時間的親昵,他好像很就沒這樣對老婆顯示出溫柔。他的女人瞬間臉上紅潤起來 。巧和爹抖了抖已經麻木的左腿,輕松的走出了赤腳醫生的家門。


8

世事真的不由人

當巧合爹牽著兒女再次來到自己女人身邊時,他的女人,那個沒有過一天好日子的女人,已經在半個鐘頭前斷了氣。

9


赤腳醫生折騰了半夜,當時正在酣睡。他老婆起來掀開門簾的時候,看見躺在外間的啞巴口吐白沫,渾身抽搐得像一只被抽筋的蝦。

赤腳醫生的老婆好像聽見了啞巴嘴里在喊什么,她嚇得痰盂都掉到地上,赤腳醫生聽見動靜也趕緊走了出來,頓時也被這個場景嚇了不知所措,醫生老婆嘴里不停的說著:沒得命額,咋弄法子,咋弄法子吶?

赤腳醫生也是滿頭大汗。

”日嚒嚒的還問個屁啊,多加青霉素,要加量。“

啞巴女人手拼命的在空中抓著什么。

渾身顫抖的赤腳醫生的老婆說:啞巴好像在喊姆媽,姆媽吶!



10

那大約是1992年的春季的早晨,我們這個蘇北的小村子在春季特有的氛圍中依然睡得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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