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甸甸地走在路上,這個冬天將要過去,而我的心卻更加冰冷。
我一直想做一件事,我曾經以為我永遠無法把它完成。直到昨天下午我照例在垃圾箱尋找食物時,這一切隨之改變。
我找到了一個黑色塑料袋。
一個塑料袋當然不能起什么作用,關鍵是袋里的東西。
我左右掃視一下,沒人!于是我拿上我的戰利品迅速撤退。
入夜了。我還未睡。
夜已深了,我還在思索。
吃光了所有的東西,我意猶未盡地舔舔嘴。雖然發了霉,可比起公司食堂的飯來也算得上是佳肴。
我看著桌上的東西,把它仔細裝入口袋,關燈躺下,讓自己陷入無邊的黑暗。
天漫漫亮了,這對于其他所有人和我來說都是嶄新的一天。此刻,我心里從未有過地輕松。一切要結束了!我要開始我的另一面。
我像往常一樣走進大門,站著的人和走著的人面無表情地說著早上好,坐著的人卻不在。
我知道,他會出現的,今天要開大會。
開會了,我們像羊群一樣被趕進圈里。牧羊人坐在高臺上,周圍還有十來只狼狗。羊們列好隊,等著牧羊人的指令。
他開始講了,依然慷慨激昂,依然自信十足。好像他說什么都是對的,他就是主宰,對,對于我們,他的確是主宰。
我仿佛看到一只舵鳥把頭扎進沙子,就幻想自己是一只孔雀。一會兒我要問問他,他是不是一只世界上最大的鳥?
他講完了,開始像從前一樣拉人氣。“你們說能不能?”
“能。。”
我笑了,兩萬人愣是能發出蚊子聲。
他還是很滿意地坐下,因為他是一只鳥,他的頭還在沙子里。
我悄悄站了起來,周圍人還在機械地鼓掌。
我走了上去。
狼狗們還沒反應過來,或許他們以為這是大會安排的程序。
我站在他的對面,“講完了?那該我講講了!”
他茫然地看著我,眼神寫著莫名其妙,又去看大會的組織者。
我一把抓過桌上的麥克風:“我說!該我講講了!”
狼狗們反應過來,開始一窩子沖上來。我掏出了口袋里的東西。
他們都不動了,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指著他們。
“我有9發子彈,一顆留給自己,還能搭上8個人。誰想陪我死,來吧!”
他們不動了,雖然他們曾是軍人,但現在他們是老百姓,而這也不是戰場。他們呆在原地,進退不是。
“聽我說。”旁邊的書記顫巍巍開口了,“你這樣會害了自己,你不為自己想想,也為你家人想想。”
我懶得和這樣油滑的人做口舌之爭。一聲槍響。安靜了。
我早想好了所有的一切,于是我把槍指在他腦門上。
他出汗了,不是所有人都被冷冰冰的槍口指過頭。他說:“你是誰?不要這樣,你想要什么?”
“我叫蓋世禿!我什么也不會要,我只要告訴你一句話: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德報德,以直報怨!你覺得你對我們有過德嗎?”
他垂下了頭,雖然他說過道德忠義,可他自己也不信。
槍響了,血濺在我身上很大一灘,我不知道原來人可以流這么多血的。我突然有了些不忍心,但隨后更多的是刺激。
我又開了6槍。
我轉過身,臺下兩萬雙眼睛看著我。他們沒有動。因為這一切很突然,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沒反應過來。。。。還是已經傻了。
我聲嘶力竭喊道:“打倒XXX!”
他們還是麻木地坐著,像在同一個模子塑出的人像。一樣的姿勢,一樣的臉。曾幾何時,我也和他們一樣。
我一遍遍喊著,我的眼睛里全是淚水,透過淚水,我在他們臉上看不到憤怒甚至瘋狂,我只看到了越來越多的恐懼。為什么?難道這只是我的一個夢,他們從不知反抗,他們真的只是一群待宰的羊?
遠方傳來警笛聲,我無力地笑了。我坐在血泊中,看著狼狗們露出越來越明顯的獠牙。我把麥克風拿到槍邊,指望這一聲巨大的槍響能驚醒他們。
我嘴角帶著微笑,扣下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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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
我想起一句歌詞: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請把我埋在,在那春天里。
我不受控制地離開我曾寄宿的身體。我的眼里含著淚水。灰朦朦的天空飄起了雨。
第一次俯看這個世界:我看著我所造成的尸體,我的血和他的血流在一起。我看著警察們沖上看臺,他們總是遲到。我看著涌動的羊群,他們還是喜歡圍觀。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的生活沒有因此發生任何改變。
于是我輕嘆一口氣不再看他們。我開始對天空產生好奇。
我穿過云,穿過雨,看著它們穿過身體。我就這樣懷著悲傷離開人世,去死人該去的地方。
很高很高。
這兒不是天堂。這個地方很純凈,只有云和藍天。我聽說有怨氣的靈魂都不會升入天堂,這里大約就是我們的容身之所。
我見到了他,他也發現了我。他正在高高在上看他一生的成就。
“看,我很了不起吧!”他說。已經死了的人不會記仇。
我不說話,看著人群像螞蟻一樣忙碌。
“為什么殺我?我可以給你很多。”他說。
“然后,你還是不會放過我。”我說。
他笑了。是的,的確如此。“不過,你殺了我,也沒用。你看,該在的還在。只不過是換了一個人領導他們。看啊,他們多像一群螞蟻,在筑起一座大廈。”
“你習慣了在高處看,更沒做過螞蟻,你只看到螞蟻的忙碌,卻不知道它們在想什么。其實螞蟻也叫螻蟻。他們筑起了你的大廈,也能毀掉它。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你應該知道,人們記住的不是得到天下的司馬氏,而是身首異處的關羽。”
他扭過頭來,臉上的表情很復雜。他盯著我看了好久才罷,去仰望更高的天空,那是我們永遠都無法達到的純凈之地,純凈的不會有我們現在的憂傷。
“我一生經歷的太多,需要時間回憶。”他說,“也許我真的不知道要的是什么。。。”
很多天后他來找我。“我要走了,去天堂。來生再見,我會記住你的,蓋世禿。”
“可是你總要喝一碗孟婆湯的。你不會記得我。”我說。
他停住回頭。“我會想辦法。我有辦法!”然后,他走了。
我目送他消失在緲緲云海,輕聲說:“你不會記住我,我不叫蓋世禿。”
2012年3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