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童一明保持著純潔的肉體關系已經三年了,只做不愛,生活愉快。彼此又知根知底,不會有別的麻煩。人生的上升階段,有這么個性伴侶,我本來覺得很滿足,直到童一明跟我說,他要去認真談戀愛。
“董晴天,你以后不可以再仗勢欺人了。”他跟我攤牌的時候,說了這句話。
其實我沒懂,我不知道我仗了什么勢,欺了什么人。但他也沒解釋,我也沒攔著,他就那么走了。人生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一方不作為,另一方也不作為,然后這事不了了之。
行吧,我本來也想著,我和童一明這事就這樣不了了之。畢竟目前的大環境對只做不愛的事情容忍度不高,還得藏著掖著。曾經有個朋友不小心得知了,把眼睛瞪得像銅鈴,“做了三年也沒感情?不可能,你們當中肯定有誰喜歡誰!”
總有這種幼稚的言論。喜歡是多復雜的事,哪有做愛簡單。脫衣服,半小時后再穿衣服,完事。簡單,還充滿愉悅,我都想不明白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去談戀愛?
我把童一明在我家落的一些東西整理了出來,打電話讓他來取,他就倆字,沒空。我問他忙啥,他說忙著談戀愛。行行行,談戀愛牛逼。然后他又問我,你要一起嗎?神經病,你要3P啊?童一明怒了,你能不能有點正常人思維?我跟她吃飯呢,問你要不要一起?
蹭飯這種好事,我當然不會拒絕。
童一明開了家賣假鞋的網店,他在追的這個姑娘是店里新來的模特。我一度覺得他亂花錢,一賣運動鞋的店要啥模特,誰的腳不是腳,拍誰不是拍。童一明自從招了這個姑娘,沒少提起她。說她哪都好看,腳最好看。我罵他是個戀足癖,他說男人都是戀足癖。我又問他,那我腳好看嗎?
當時我們剛做完,難得的一起躺在床上聊天。我把腳伸到他面前,他認真看了看,還上手摸了摸,“來來來,再來一次。”說完向我撲過來,用剛剛摸了我腳的手摸我胸。童一明可真是個變態。
童一明跟她約在一家廣式茶樓,我到的時候他正在給她撕叉燒包底下的透明紙。“給你,小心燙哦。”童一明溫柔得不像個28歲老男人。
“你好,一明哥跟我提起過你,終于見到你了,我叫林姣姣,你叫我阿姣也可以。”
“哈哈哈哈哈哈,我叫董晴天,你叫我阿sa也可以哦!”我笑得很大聲。
他們兩個都沒笑,臉上掛著尷尬,一點幽默感都沒有。
“童一明怎么跟你介紹的我啊?”隨后我又自己開了個話題。
“就說你們是認識很多年的老朋友了。”阿姣是廣州本地人,普通話講不好,聲音軟綿綿,估計男人都很愛聽。
“哦,老朋友啊。那你知道老朋友都喜歡約在一起干嘛嗎?”
“干嘛?”她睜著她的大眼睛,好奇的發問。
“就……那種愛喘氣的事嘛。”童一明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腳。
“多吃點菜,閉上你的嘴吧。”他一邊瞪我一邊給我夾了一筷子干炒牛河。
“我說的是運動啊,一把老骨頭了,那不得動動么,一起爬爬山,騎騎車,是吧?”我笑瞇瞇的對著阿姣。
她笑著點頭,沒說話。
“你真的是有病,陰陽怪氣的好玩嗎?”吃完飯童一明上我這來拿東西,拿完了還不忘數落我。
“挺好玩的啊,童一明,你這小女朋友不簡單啊。”
“人家怎么不簡單了,姣姣才剛成年,你都成精了,你還在這說人不簡單。”
“童一明啊童一明,沒看出來,你好這口,你比人家大十歲呢,有勁不?”
“有勁,特有勁,年輕的多好啊,多有活力。還說跟我爬山騎車,就沒見你動過。”
“怎么沒動過啊,在你身上動不算動啊?”
本來人都走到門口了,這會又退了回來,“以后不要再提這些事了。”
“你認真的?”
“認真,反正跟她談戀愛比跟你做愛認真。”
“那看來也沒多認真嘛。”我在胸前交叉著胳膊,一臉玩味的看著他。
“沒跟你開玩笑,你當時說我要是想斷了,你一定積極配合,絕不打擾。我現在就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提這事了。”他放下東西,嚴肅的看著我。
“你跟一十八歲的,你圖什么?”
童一明往前走了一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我,“我十八歲的時候沒能談戀愛,我現在想跟十八歲的談,就這樣。”說完又蹲下重新抱起東西走了。
他努力把最后一句話講得云淡風輕,但我還是聽出了不小的怨念。
他在怨我。
我跟童一明的確是老朋友了,老得不行了,高一就認識了。那一年他十七,我也十七,我們老在一塊玩。他是個直腸子,什么事都跟我說,沒多久就跟我說,挺喜歡我的,問我要不要在一起。我說在一起是要干嘛?他被我問住了,想了想才回答我,在一起談戀愛啊。這么一想,童一明談戀愛的熱情從十七歲起就有了。
我接著問他,談戀愛是要干嘛?他很苦惱的樣子,大概沒想到會有女生是這樣來回應別人的告白,“談戀愛可干的事太多了,牽手啊,親嘴啊,還有那啥啊,反正可多了。”童一明說完還有點臉紅。
我:那啥是哪啥?
他:哎呀,你知道得吧,就那啥啊。
我:睡我?
他睜大了眼睛:你!哎呀,你干嘛啊,你說這個!
我:這不你剛說的嗎?
他:不是,我也不是那意思。
我:那你是不想睡我?
他急了:當然也不是,你怎么回事啊,你說得都是哪跟哪啊,你別把我想得那么壞,我……你就誠心的,你是嫌我沒跟你好好表白么?是不是沒送禮物,沒買花,你想要什么你跟我說,我努力做……
童一明開始沒完沒了,他緊張了,他一直喋喋不休。他紅著臉說個沒完,也不敢看我。他其實長得挺好看的,十七歲時就很好看,臉上干干凈凈,對我的感情明明白白。
我親了他一口,他才停下來。
他臉更紅了,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我,好半天說不出話,等想要說話的時候好像又不知道要說什么,于是又靠過來,嘴巴貼著我的嘴巴。慢慢的舌頭也伸進來,在我的口腔里攪來攪去,把口水弄得到處都是。
親完之后,他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好吃嗎?我問他。
有點甜。他傻傻的點頭。
做愛這件事發生在高二。他生日那天神神秘秘的跟我說他許了個成年愿望。我順勢問他愿望是什么。他扭扭捏捏小聲地說了兩個字,破處。說完之后,迅速的把捏在手里的東西遞給了我。是個套套。
“要跟我啊?”
他撅了下嘴,“當然跟你啊,不跟你跟誰?”
“你為什么想跟我?”
“我喜歡你啊。”他回答得很自然。
“喜歡誰才會跟誰做嗎?”
“當然啊,你愿意嗎?”他說完又不看我了,低下了頭。
“童一明,你是個好人。”
“什么意思?好人卡?”他抬起頭來看我,皺著眉頭。
“意思是,好人會有好報的。”我朝他笑。
那天我們逃了晚自習,去酒店開房。他做了十幾分鐘,做得不開心。
“難怪你帶套套那么熟練。”他躺在床上,被子蓋住大半張臉。
我沒說話。
“是誰?”他翻身,面對著我,“我們班的嗎?不可能,那是你上高中之前?到底什么時候?”
“不是所有女生第一次都會流血的。”
他半支著手臂,壓迫式地看著我,“真的嗎?那你剛剛是第一次?”
“不是。”
“所以第一次到底是跟誰啊,是什么時候?十四歲?十五歲?”他氣急敗壞。
“我是不是第一次很重要嗎?”我沒什么表情的看著他。
“重要啊,因為我以為你是啊,我以為你跟我一樣啊。”他掀開被子坐起來,聲音聽上去像是要哭了。
“不好意思,你誤會了,我們不一樣。”我也坐起來,準備穿衣服。
“所以你之前就談了戀愛?”
我在扣內衣,沒說話。他一把搶走,聲音很大的朝我吼,“你把話說清楚,是不是?”
“不是。”
他好像一時之間不能接受,緩了半天才繼續問我,“所以你隨便跟人做愛?”
我還是沒說話,他憤怒的將我的內衣扔到我臉上。
“是啊,我隨便的。”
那之后童一明有近一年沒跟我說話。他是個小孩子,表達生氣的方式就是不跟你玩,然后故意跟別人玩。那一年里,他女朋友換了好幾個,緋聞傳得到處是,每回喜歡牽著手從我面前走。我在操場掃地的時候,他必定在那打籃球,必定有他的女朋友在那送水。
到了他十九歲生日,他在我家門口敲我門。
“跟我說生日快樂,去年你沒說。”我開了門,他這么跟我說。
“生日快樂,童一明。”
他露出意外的表情,“你一點都不在意嗎?”
我不置可否。
“你一點都不喜歡我。”他失落了,低頭看自己的腳尖。
“我喜歡你啊。”
“真的嗎?”他抬頭看我,眼神亮晶晶。
“真的啊。”
“那我不生氣了,也不計較了,你跟我在一起。”
我后退了一步,讓他進門。
“我們都要畢業了。”我讓他坐下,給他端了杯水。
“那不是問題,我可以跟著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你很喜歡我?”
他沒說話,仰頭把水喝光了,而后看著我,“是,我很倒霉,我就喜歡你。我為了你得罪了好些女生,她們說要把我拉入黑名單。我也不在意,我就在意你。董晴天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魅力,但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童一明真的是個好人,但同時他很蠢,蠢得要來喜歡我。
“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我問他。
“你又來了。”他深深嘆了口氣,臉上是無奈又挫敗的神情,“你說喜歡我,又不想跟我在一起,你是在干什么?你別折磨我了好嗎?”
“我是真的不明白,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是承諾嗎?是要跟我結婚嗎?要跟我過一輩子?你是這種意思嗎?”
童一明聽得很頭大,“不是……你為什么跟別的十八歲女生都不一樣啊?在一起就是在一起,你跟我談戀愛,談戀愛你不懂嗎?還是你就不想跟我?”
“沒有,我就是不想談戀愛。”
“那你又說喜歡我?”童一明用一種指責的語氣。
“這很矛盾嗎?”
“我看不懂你。”過了很久,童一明說。
“你想留下來嗎?”
“啊?”他很吃驚,進而環顧四周,“你家沒人嗎?”
“沒人。”
“你爸呢?”
“早死了。”
“啊,對不起……”他一下子紅了臉,他總容易臉紅,“那你媽呢?”
“她不在。”
“去哪了?”
“去別人家睡覺了。”
“啊?為什么?”
“你要見她嗎?”
“啊?沒有啊!”他連忙否認。
“那你一直問她的事干什么?”
“哦……也沒什么。”他突然局促起來。
“留下來吧,陪你過生日。”我湊過去親了他臉頰。
他只掙扎了兩秒,“好。”
這次他做了比較久,好像也比較開心。
“有進步啊,跟別人練的?”
“我才沒有!我不是那么不負責任的人!”他好像真的很開心。
他抱著我,圍著我的脖子,一直親。
“那你呢?你有跟別人做過嗎?”他聲音很小,像是不敢大聲似的。
“沒有。”
他趴到我身上,用力的親我,留下很多草莓印。
“那你之后也不許跟別人做。”他看著我,眼睛亮亮的,像裝著一整個銀河。
我很難拒絕,“好的。”
后來他常來我家,還把作業帶過來。然后跟我商量,“我做完這張卷子,我們就去床上玩好嗎?”
他不喜歡說做愛,他喜歡說去床上玩。
“你不做完這張卷子,我們也可以去床上玩。”
“哎呀,不行不行,你要激勵我,你要說必須要做完才能跟你去玩。”
“哈哈哈哈,好,我激勵你,你快做吧。”
然后童一明說,“董晴天,你笑起來可真好看。”
那一年直到高考前,童一明跟我在床上玩了很多次。他說,“你媽怎么總不在家啊。”
“她不喜歡在家。”
“那她總在外面干嘛?”
“你要見她啊?”
“不是,你怎么老這么說,我見她干嘛啊?”
“那你老問她干嘛?”
“好吧好吧,你不喜歡我問,我以后都不問了。”
說完他又湊過來親我,他喜歡親我脖子,喜歡在上面留下痕跡,“不在家也好,我就可以經常跟你玩。你媽不管你,真是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
我們的關系一直挺好,直到我背著他改了志愿。我說我去上海,他就填了上海,后來他知道我填了廣州并且被錄取了。他開始歇斯底里。
“為什么?董晴天,為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好?”
“你沒有不好,是我不好。”
“我真的不懂你,一直都不懂你!我們在一起這么久,你一點良心都沒有嗎?”他哭了,眼里的銀河碎了一地。
“我們沒在一起。”
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我們做了那么多次,你都不覺得我們在談戀愛?”
我沒說什么,他開始笑,面目猙獰,“真是可笑,我太可笑了,我都忘了你是可以那么隨便的。我竟然還當真,我還想著要跟著你,你問我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承諾,是不是要跟你一輩子。我以為你就是個很沒安全感的人,我想過,給你承諾,跟你一輩子,也不是不可以。現在幸好,幸好我不用跟你在一起了!”
對啊,幸好,幸好你是個好人,我決定放你一馬。
然后他去了上海,我去了廣州,我們沒有再聯系。大二的時候,我去上海旅游,我在外灘拍了張照,定了個位,發了條動態。然后我就在外灘邊上走啊走啊,來來回回地走了五個小時,童一明出現了。
他看起來好像不恨我了。但是他在我開的酒店房間里脫我衣服時,又說,“我恨死你了,你來這里干嘛?”
他很粗魯,幾乎是在撕扯我的衣服,把我脫光了就一把扔在床上,“董晴天,你會有報應的。”他直直的插進來,發狠的動起來,像野獸一樣泄欲。
我摸了摸他的臉,“但你是個好人,你會有好報的,你可以分點給我。”
“憑什么?憑什么分給你?”他俯下身親我,咬破我的嘴唇。我很痛,他還是那樣不留情面的動,想要將我撕碎。
做完之后,他幾乎不停留,馬上穿好了衣服,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我喊住了他。
“你可以借點錢給我嗎?”
他回過頭來,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我,“你為了錢來找我的?”
我沉默了。
他又走回來,雙手緊緊抓住我的肩膀,“有時候,我真的想殺了你!”
“我是因為想你,才來找你的。”我看著他,眼淚滑落下來。
他笑了,笑得很苦,“哈哈哈,這是鱷魚的眼淚嗎?”他伸手掐住我下巴,再用力一點,應該就可以掐碎了。
“要多少?”他放開了我。
“一萬,你有嗎?”
“你殺人放火了嗎要這么多錢?”他聲音陡然間大了起來。
“出了點事,我需要錢。”
“我就知道,你怎么會突然來上海呢,當時拼命要離開我的,哈哈哈,為了借錢啊。我對你來說也就這點用處了是吧。你怎么這么惡心呢?董晴天,我好歹喜歡過你啊,你怎么能這么惡心,還先跟我做了,真有你的。行啊,不白嫖你,一萬是吧,把銀行卡號發我,我轉給你!”他眼睛血紅,死死地盯著我。
“謝謝。”我覺得很冷,穿好了所有衣服,還是冷。
那筆錢我還了兩年,直到大學畢業。我留在廣州,我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跟他有什么瓜葛,沒想到他畢業之后卻來廣州工作了。
再次見面,我們都成熟了很多,高中時發生的事仿若隔世,大學時的事我們也閉口不談。我問他怎么來廣州了,他說賣鞋來了。
我說賣鞋不該去莆田么?他白了我一眼。
我們好像突然成了朋友,很清白的那種。周末約著吃個飯,偶爾也看場電影,說話不多,聯系不多,他變化不多,中間隔了的許多年,讓人覺得不真實。
他25歲生日的時候,約我吃飯。我們沒去外面的餐廳,在我家,我簡單的做了一頓。
“沒想到你會做飯。”他一邊吃一邊看了我一眼。
“你沒想到的事還多著呢。”
“比如?”
“比如,你等會要不要留下來做愛?”
他正在喝湯,被嗆了好大一口,咳嗽了半天,“你這人怎么這么不按常理出牌?”
我好笑的看著他,“怎么?我以為我們做愛是你生日的傳統項目啊。”
他也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吃完飯他主動洗了碗。
“只做不愛嗎?”他從廚房出來,擦干了手。
“嗯,聽起來很不錯,我喜歡!”
“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為什么不想談戀愛。”他靠近我,很輕的抱住了我。
“你想不明白的事多了去了。”
“比如?”
“比如,你再不跟我做,就要錯過你的生日了。”
他哈哈笑,“還有三個鐘頭誒,你當我下面是鐵做的嗎?”
“好多年過去了嘛,你肯定又進步了。”我拍他馬屁,把他往臥室帶。
然后他卯足了勁,堅持了四十多分鐘。
他變得很溫柔,親遍了我身上所有地方,然后重復舔我的脖子,一次又一次。我覺得他只是想延長前戲,好讓我產生時間很長的錯覺。
“你有什么生日愿望嗎?”我問他。
“有啊,每年的生日愿望都一樣。”
“是什么?”
“種太陽。”
“啊?這是什么奇怪的愿望?”
他滿足的笑了笑,沒回答我。
“是因為之前我們老家經常下雨嗎?還是上海也太陽很少?”我開始亂猜。
他還是沒說話。
“可是現在廣州經常出太陽,你沒必要許這個愿望了。”
“是嗎?那希望在廣州真的會不一樣吧。”他在我額頭親了一口,然后起身穿衣服,走了。
后來,我們一直維持這種關系,他從來不會留宿,我也沒在他家睡過,我們一直就是可以做愛的朋友。直到他前不久說他要去談戀愛了。
我也不知道談戀愛有什么好,勞民傷財的。他總給我發一些鏈接,問我好不好看,他要送給他的小女朋友。
我說我哪知道現在十八歲的女生都喜歡啥。他說應該跟二十八歲的女生喜歡的東西一樣吧。我又說,我每次生日也沒見你送啥啊。他說,跟你做了那么多次,你已經占了大便宜了。我說你不是說不要再提這事了么?然后他假裝失蹤,不回了。
朋友圈秀恩愛也多了起來,親嘴的合照都發,惡不惡俗。我給他點了個贊,他評論里問我,姣姣約爬山呢,你去不去?
爬山啊,我最喜歡了,當然去啊。
然后去的前一天我才發現,我沒有運動鞋,最后只好穿了雙平根的單鞋。到了山腳下,林姣姣看見我,“哇,Sunny姐,你穿這個鞋會很不方便吧?”
她莫名其妙給我取了個英文名,還自作主張加了個姐。
“沒事,這雙鞋很輕便的。”我擠出來個笑容。
爬了沒一半,我腳就開始起泡。全程就他們倆膩在一塊,搭著手,旁若無人。我看起來仿佛不是跟他們一起的。也對,我本來就不是跟他們一起的。
“我累了,休息會吧。”我泄了氣。
“好的,你們坐會吧,我去買水。”林姣姣一蹦一跳的走了。
“年輕真是好啊,都不怕累的。”我對著童一明嘆了口氣。
“是啊,太年輕了,我都有點招架不住。”他擠眉弄眼的朝我笑,惡俗至極。
“知道了知道了,買點偉哥給你寄到家。”
“哈哈哈哈,那倒不用,我也還是年輕力壯的,這你也知道吧。”
這人只許自己放火,提起來一茬接一茬的,有意思嗎?
“說實在的,你覺得她怎么樣?”林姣姣在那邊商店排隊付賬,笑著跟我們揮手,童一明也溫柔的笑著回應她。
“我哪知道啊,我又沒怎么接觸她,倒是你,你喜歡她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這回事很難講的吧。我當年喜歡你,那不也是完全沒原因,你看看你,也沒哪里好啊。”
我站起來去接林姣姣給我的水。
童一明慘叫了一聲,“啊!你踩我干嘛?”
踩的就是你。
那次之后,林姣姣也加了我微信。她秀恩愛比童一明還過分,每次收到了啥禮物都要往朋友圈發一下,那文案還跟粘貼復制的一樣,“我的親親寶貝送了我項鏈,他真好啊”、“我親親寶貝送了我口紅,這是什么神仙男友啊”……親親寶貝……童一明已經一臉胡茬28歲了好么!惡俗,簡直惡俗。
這么一看,他倆根本就是天造地設,無比登對。下回要是童一明再問我他倆合適么,我就說非常合適,白頭偕老去吧。
他們談戀愛三個月的時候,碰上了我生日。童一明說,帶她過來跟我一起吃飯。
童一明送了我束花,非常不走心的說,28歲生日快樂,過了28歲就是29歲了哦,祝你早點嫁人。
“哦。”我面無表情把花收下。
吃飯的時候,他們還是那副膩歪的樣子,我給你夾菜,你給我夾菜,就差沒互相喂了。行吧,熱戀期。我已經有免疫力了,我就專心吃我的。
“咳咳,今天呢,也剛好是我跟姣姣戀愛三個月紀念日,我有些事想說。”童一明又開始紅著個臉。
我不耐煩的抬起頭看他,示意他可以開始你的表演了。
“姣姣,我也不知道我是有什么好運氣遇見你了,跟你在一起,雖然還只有三個月,但因為總是很開心,仿佛已經過去了很久。而每多過去一天,我就更確定一件事情,我愛你。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感覺,我今天想跟你求婚。”說完,他把紅色的絨布盒子掏了出來,面對著林姣姣打開了戒指。
林姣姣尖叫了一聲,捂住了嘴巴。
而我覺得這倆人全部瘋了,“你有病啊!你們倆是不是有病啊?你在我生日求婚做什么,童一明你神經病啊!”
“不是,我不就想讓你見證一下么?你是我……”
“見證你妹啊!見證你媽啊!見證你全家啊!”我氣勢如虹的吼出了一個排比句,隨后把花砸在童一明臉上,離開了那家店。
我氣得想跟童一明絕交,什么狗東西,惡心人。我想著他怎么跟我解釋,我都不要原諒他。卻沒想到,他一直沒來找我。他他媽是結婚去了么?我們這么多年交情,他結婚都不跟我說一聲?隨后又想到,我們有什么交情呢?一直是我對不起他,做愛的交情算交情么?以后他也有了想做愛的人,那個人不是我。
我一直沒等到他,卻等到了林姣姣。
她約我在家咖啡廳見面,我低頭看了下她,沒戴戒指。
“我沒要那戒指。”她主動伸出了手。
“你拒絕了?”
她搖頭。
“他反悔了?”
她又搖頭。
“你找我干嘛?”我不猜了。
“如果我真的跟一明哥結婚了,你會難過嗎?”
“不會,我祝你們白頭偕老。”
林姣姣笑了,“女人真是無論多少歲都要口是心非。”
“你到底找我干嘛來了?”
“你喜歡一明哥吧?”
“我一直都喜歡啊。”
“那你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
“請問你是童一明派來的復讀機嗎?”我要沒耐心了。
“你知道嗎?你再錯過他一次,就真的不會再有了。”
“你到底是誰啊?你在干嘛?”
“一明哥那么好,他值得被你珍惜,不是嗎?”林姣姣異常真誠。
“就是因為他太好了,我不能跟他在一起。”
“為什么?”
“我真的搞不懂你們十八歲的人都在想什么,你今天到底約我出來干什么?”
“我要來確認,如果你注定要辜負一明哥,我就會去認真的追求他。”
“什么?你們到底在搞什么啊?你們都在一起三四個月了。”我一頭霧水。
“你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喜歡你。他告訴了我你們之間所有事,我覺得你根本配不上他,但他就是喜歡你,所以我原本想幫他,成全你們,但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為一明哥感到不值。”
“你幫他成全我們?什么?你到底在說什么?”
林姣姣看著我,眼神復雜,“我今年剛高三畢業,我在一個平臺上發了出租時間的廣告,本來想賺點零花錢。一明哥看到那個廣告覺得有意思,就聯系我,想讓我給店鋪兼職當模特。后來我們經常聊天,他經常提到你,慢慢的他跟我講了很多事。假扮他女朋友這件事是我的主意,一明哥說他高中就用過這招了,沒用。我說那是因為做戲做得不夠真,做得真了,你就會信。然后他就帶我來跟你見面了。”
我消化了好大一會,“你們……演技不錯啊。”然后給出了這個中肯的評價。
“我沒演。”林姣姣目光堅定,“我真的喜歡他。”
“那你不是應該趁這時候趕緊去追他,把他抓住?”
“如果我能做得到,我現在就不會在這里了。你不知道這個人是怎樣在愛你。“林姣姣好像要哭了,她跟我說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他大一的時候喝酒喝到酒精中毒,他永遠想不明白,你說喜歡他,又跟他那么久,但你卻要離開他。
大二的時候你去找他,他在宿舍里不敢動,他不知道該怎么辦。后來他還是去見你了,他說見完你之后,萬劫不復。每天躺在床上不想起來,他舍友說他已經沒個人樣了。
但是他看你好幾個月才能還他一點錢,斷斷續續還了兩年,又覺得你可能真的過得很辛苦,竟然又想幫你。他說自己全天下最蠢,蠢得又跑到廣州來送死。你果然還是不跟他在一起,但是又同意跟他保持那種關系,他常常失眠,覺得自己不會快樂了。
他說自己真的是沒出息,為什么非你不可,想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你特別在哪里,那么多年前,你親了他一口,他這一生都沒忘掉。十七歲到二十八歲,十一年了,狗狗都可以過完一世了,身體的細胞早換過一遍了,他還是那么慘。
“那枚戒指,他早就買了,不過是一直沒機會給出去,你自己想想吧,要不要給他這個機會。”林姣姣的語氣充滿悲傷。
“我在治病,我在等我病好。”
她很吃驚,顯然完全沒想到,“一明哥知道你生病嗎?”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太自私了!你為什么不讓他知道?你永遠只想著你自己!”
“我是為了他好啊。”我辯駁道。
“為了他好?為了他好你讓他受那么多苦?你沒給過他知情權,你就是自私!”
“我也過得很苦啊……”我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那天最后,林姣姣告訴我,讓我一定去找童一明,把所有事情告訴他。我聽了她的話。女人就不要為難女人,女人就該聽女人的,女人什么都知道。
我去了童一明家,他躺在床上,但是人模人樣的。
“你為什么沒來找我?”我問他。
“我主動過了,該換你了。”
“好的吧,我來了。我把所有事情告訴你。”我深吸了一口氣。
“你十八歲的時候,我們第一次做愛,那天是你生日,后來你生氣我不是第一次。”我停頓了一下,嘗試著把剩下的話講出口,“那的確不能算作我的第一次……只是我的第一次也并不能算作做愛……正確來講,那應該是……性侵。”
童一明立馬從床上彈坐了起來。
“你別激動,別打斷我,別問我,讓我說完。”如果不一次講完,我這一生也不會再有勇氣講出來,“那個人是我繼父,在我十五歲的時候。我后來大學畢業,就是你來了廣州之后,我開始拼命賺錢,想去看心理醫生,我想醫好我自己,再跟你在一起。如果你沒來的話,我可能一輩子也就這樣過去了。謝謝你來了,謝謝你等我,你再繼續等一等,我應該就快好了。”
童一明伸手擦掉我的眼淚,把我抱進懷里。
“怎么會……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你媽媽呢?也不管你?”
“我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媽帶著我很不容易。我七歲的時候,她遇見了那個男人。一開始他們挺好的,他對我媽和我都挺好的。后來他們結婚了,賺不到什么錢,日子過得不好。他就逼我媽去跟別的男人睡覺掙錢,我媽可能想著帶我獨自生活也過不下去,只好忍了。直到十五歲的時候,發生了那件事。我媽說什么也要離開他,然后帶著我走了,只是……她也沒什么別的本事,只好一直跟別人睡覺。所以那個時候她總是不在家。”
童一明揪著心口,說不出話來。
“跟你說點好的吧,那個時候我媽帶我走,就走到了你的老家,幫我轉了學,這樣我才有機會遇見你。我記得我當時走進教室,老師讓我做自我介紹,我一眼就看見你了,你對我笑,全班就你一個人對我笑了,你特別友好,我一直都知道你很善良。很多年后醫生告訴我,我當時那種很隨便的狀態,是我自己建立起來的一種保護機制,為了不讓媽媽更難過,也為了讓自己好過,我裝得很隨便,好像這樣我就可以裝作自己沒經歷過那些事。但幸好,我隨便的對象是你,我也只對你隨便。”
童一明一遍又一遍摸著我的頭發,把我的臉貼近他的胸口。我知道他一直在哭。
“來問你借錢是因為,我媽過世了。辦喪事也沒錢,我繼續上學也沒錢。只認得你,就來找你了。”
“我太混蛋了,我怎么能那么對你?我太混蛋了!”童一明用額頭挨著我的額頭。
“我覺得自己從里到外都是爛了的,徹頭徹尾的爛了,沒辦法再好了。我偷吃過很多我媽的安眠藥,高三那個暑假洗了兩次胃。我把你騙去上海是因為我當時已經不想活了。但我媽說,一定要活下去,茍且偷生也要活下去,否則便宜了真正爛的人。后來我媽也去世了,我又再一次想去死,我撐得太累了。可是我想給我媽辦個稍微體面點的喪事,也想再見你一面。見完你之后,又沒那么想死了,你那么好,我還要還你錢,不能讓你覺得我也通過身體來賺你的錢……”
“別說了別說了……我都知道了……你別說了……”童一明放聲大哭,好像把我受得苦又再受了一遍。
那天之后,童一明退掉了他的房子,搬來跟我一起住。他說他要采用他獨家的“密不透風療法”來治愈我,將我團團圍住,感受他的愛,以及不能再隱瞞他任何事情。
后來每次看醫生,他都會陪我一起去。我從里到外的爛,被他從17歲起,一點一點修補好。
心理醫生說,發生這樣的事,對所有人來說都很難過去。這會成為你生命的缺口,它會永恒的存在。但是如果你選擇封閉自己,這個缺口就永遠缺著,不會好了。必須要勇敢一點,勇敢的露出來,直面它,那么就能有機會容納別的東西進去,你才能再一次變得完整。
我想,是童一明密不透風的愛,填滿了我的缺口。
兩年之后,我們結婚了。
他說,三十大婚,永遠不分!
我說這是什么奇怪的定理……
他又說,種了這么多年太陽,終于有收獲了!
我說這又是你什么奇怪的定理……
他說,“你笨不笨啊,種太陽,當然是為了收獲晴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