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待我歸來，必定十里紅妝相迎，山河安好為聘。”

“我不要紅妝聘禮，我只要你平安歸來。”

（一）

近年 姜國戰亂頻繁，而今年卻常常有捷報傳來，附近的百姓也多愛來附近的寺廟上香，祈求家人平安，而靜安寺可以說是姜國內最有名望的寺廟了，因而這里香火最旺。這天 ，當我清掃院落之時，一位女子到訪，我雙手合十問道，“施主可是為家人祈福而來 ？”女子輕輕一笑道 “聽聞佛家有圣物結夢燈，小女子今生福淺 ，望求燈一盞了結夙愿。” 我 默 然。輕聲問道 ，“姑娘可知點燃 此燈需以人的精血為引 ，燈內所見 ，皆為幻境 ，燈滅人盡 。還望姑娘慎重考慮再做打算 。”她卻凄然一笑 ，“無妨 ，慧娘今生福薄 ，蕭郎戰死疆場 ，今生無緣 ，但求夢境中與他再續前緣 。”我無言 ，請出圣燈 ，一陣 清風過后 ，已是隔世 。

煙霧消散 ，眼前是一個農戶的房屋 ，屋內有產婆的 呼喊聲，幾番緊張過后 ，傳來陣陣賀喜之聲 ，“是個男孩 ！”“哎呀，孩子他爹回來了！”在人們的一陣呼喊聲中 ，一位戎裝男子風塵仆仆地歸來 ，接過孩子后欣喜地喊道? ：“太好了，是個男孩 ，今后你要像 爹爹這樣練就一身好本領 ，一起去參軍 。”孩子的母親在一旁卻說，“我不求他今生是否能建功立業，但求一生平安喜樂，至少不要像你一樣常年在外戍邊，受盡風吹日曬，令家人擔心牽掛。”一旁的父親變得沉默，半響，才答道，“自古男兒就該肩負起這份責任，國家連年戰爭不斷，身為男兒，沒有雄心報國之志，以后怎能有所作為！”屋內原本歡喜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壓抑，見此情景，我不由得感嘆道 ：“蕭施主果真是 命定如此 ，自古虎父無犬子 。”慧娘卻道 “如果知道他最終的結果，我多么希望可以就此改變他的人生 ，不再造成悲劇。可惜這一世，也注定是如此了。”相顧無言 ，我們 轉身離開。

（二 ）

? ? 再次相見已是他七歲的生日剛過 ，這個稚嫩的 少年正在 院中與父親一起習武練劍 ，他的父親應是長年征戰在外 ，一招一式中透露著他的豪放不羈 與殺伐果決 。少年手持木劍 ，眼神里透出了的那絲堅定卻足以讓人為止一震 。“長驅蹈匈奴 ，左顧陵鮮卑 。棄身 鋒刃端 ，性命安可懷 ？”孩童一邊吟誦著 ，一邊 舞動著手里的那柄木劍 。“懷兒 ，過來 。”男人用粗糙的大手 輕撫著孩子的 額頭 ，“孩子 ，爹該回去了 ，你要好好 習武 ，練就一身好本領 ，待 明年爹爹回來之時 你能有所成果 。代我 照顧好你娘 。” “那爹爹什么時候能回來 ？” “待我姜國 大獲全勝 之日，就是爹爹回來之時 。懷兒，你身為七尺男兒 ，更應 心系天下安危 ，或許爹 不是一個好父親 ，但爹爹是一名 合格的士兵 。我蕭家 雖為普通百姓 ，但祖上三代 全都從兵 ，你的祖父曾戰死沙場 。我們蕭家滿門忠烈 ，寧可戰死沙場也決不茍活 ！”男人的話 擲地有聲 ，旁邊的少年雖懵懂 ，但 仍堅定的 回答，“我一定會勤學本領 ，做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一句承諾便已是一生 ，那時的少年還不知道 ，小時候 對父親的許諾 ，將會 影響 了他的一生 。我們在一旁一起目送 男人離開 ，分叉路口處 ，男人驀地轉過身 ，深深地望著 那座房屋以及屋前那個瘦小的身影 ，那深邃的眼眸中包含著 太多的情愫 ，他的 眼睛 中仿佛含著驚濤巨浪，不舍 ，疼惜 ，思念 ，以及 作為一個士兵 的責任? 。他不由得握住了手里的 劍 柄 ，盡力的壓下心中的情感 ，毅然轉身離去 。親眼見此景 ，我不由的有些觸動 ，轉身對 身旁的女子說到 ：“相信 施主經歷過太多次這種離別了吧 ，既然過往那么痛苦 ，又何必再次 想起 。”慧娘卻說 ：“我曾多次 目送他離開 ，心中早已釋然 ，從來只怨他心狠 ，從未回頭看我一眼 ，卻從未想過 ，他的心中想必也一定很苦澀 。” “那為什么不留下他呢 ？”女子卻 嘆了一口氣道 ，“當初嫁給他 ，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只是我已經認定是他 ，若不是他這一身傲骨 ，我可能也不會執念于他 。”我嘆了一口氣 ，既然如此 ，那還是走吧 。

（ 三）

“蕭郎 ，你一定要在這時候走么 ？我們的孩子已經八個月了 ，再有兩月便要臨盆了 ，你可不可以 …….”眼前的女子哭的肝腸寸斷 ，身旁的男子身長玉立 ，左手 握著一 把劍 ，右手抓著一個簡易的包裹 ，周身的儒雅? 讓人絲毫不覺 是一位已在戰爭中 穿梭自如 的老將 。我在一旁不由 贊嘆道 ：“真不愧是 翩翩公子 ，溫潤如玉 ，雖未出身名門望族 ，這周身的氣質也與那些王公子弟并無差異 。”但 眼前這男子 任憑身旁的女子如何哀求 ，他 仍不 動搖。“慧娘 ，你我雖自幼 相識 ，但是我爹如今戰死疆場 ，至今尸骨未寒 ，我又怎能為一己之私而放棄這國仇家恨 。是我對不起你 ，待孩子出生后 ，若我戰死沙場 ，那就不必再等我了 ，再為自己尋一個好歸宿吧 。”說罷 便要轉身離去 ，一旁的女子不顧身懷六甲 ，緊緊地抓住男子的衣襟 ，凄凄喊道 ，“至少看孩子一眼 ，給孩子取個名字 吧 ，如此 ，慧娘此生再無遺憾 。”男子身體一僵 ，定定地 站在那里 ，片刻之間 ，男子手起刀落 ，斬斷了那截衣袖 ，也斬斷了女子最后一點希冀 ，他翻身上馬 ，揚鞭而去 ，沒有人看見 ，他 隨風而去的身影下 早已是滿面淚痕 。他手握著 女子為他求來的平安扣 ，從此之后 ，兒女情長 ，纏綿悱惻 ，全都于他無緣了，他的手自此之后只能執劍 ，他的心中 只能是 大河山川 ，他以刻薄的語言 讓她慢慢絕望 ，這樣他才不會擔心 如果他 戰死沙場 她 會無家可依 。如此 ，便也是一生了 。一旁的慧娘再次重溫這些讓她最痛苦的記憶 ，早已泣不成聲 。我不解 ，既然夢中也注定不能相守一生 ，那又何苦糾纏放不下呢 ？慧娘大概是看出來了 我的疑惑 ，拭去淚痕后 輕聲說道 ：“帶我去 戰場看看吧 ，他臨死前我都未見到最后一面 ，抑或是他有什么話 想親口對我說 卻沒有機會 ，讓我再見他一面吧 。”

（ 四 ）

眼前的 景象 十分的 令人震撼 ，到處 尸首橫陳 ，血流成河 ，到處都是 戰爭過后的 殘破 ，瓦舍全部被燒毀 ，道路上一片狼藉 ，絲毫沒有 人的 痕跡 ，由此可見戰爭的激烈 。

“ 將軍 ，我們還是撤吧 ，再不撤就沒有機會了 ，現在的情況對我們很不利 ，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眼前的 男子雙眸緊緊地盯著前方那 殘破的仍舊搖曳的 旗子 ，“ 全體 準備 ，哪怕是奮戰到最后一個人 ，也決不退縮 。寧可戰死沙場 ，也決不投降茍活 ！”他靜靜的凝望著身后 著三十 幾個人 ，原先幾萬人的隊伍 也只剩下了這些人 ，他們有的身負重傷 ，身上的傷口扔舊血流不止 ，凝固的 血液 看不出衣服原有的顏色 ，不變的 是他們眼眸中堅定如初的神情 。“前進 ！前進 ！前進 ！”這聲聲號響 劃破了天際 ，這 洶涌的熱情 點亮了這灰蒙蒙的 天空 。隨后 他們 重整精神 ，發瘋似的 拼命向前 。他們的身影 逐漸變的模糊 ，有的人開始 倒下，站著的人越來越少 ，倒下的越來越多 。直到那最后的一支箭 劃破長空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那抹 堅挺的身影 掙扎了一下 ，最終倒下了 ，他用力的拔出了 鋒利的箭頭 ，頓時 ，血如泉涌 ，染紅了那抹 天際 。他重重的 倒在地上 ，手 掙扎著伸向胸口 ，從胸前 摸出 那枚平安扣 ，由于長時間的 摩挲，那枚玉扣 變得晶瑩圓透 ，看得出來 ，他的心里仍珍視這枚玉扣 ，應是睹物思人 吧 。 “慧娘 ，這一生 得之我幸 ，失之我命 ，我蕭懷 對的起 天地 父母 ，卻唯一負了你 ，自古 兒女情長國家安危不能兩全 ，我守不住這 大好河山 ，還負了你 ，即使 活著 ，也無顏與你再見 。但我仍不悔 代父 從軍 ，蕭家男兒 個個 都是血性男兒 ，戍邊上戰場 更是家訓使然 ，只希望 我們的孩子能活的堂堂正正 ，做一個頂天立地的人 。如有來生 ，定不負相思意 。”他喃喃自語 ，直至油盡燈枯 ，他最終 長眠于這冰冷的戰場 ，至死 連最后一面也未曾見她 ，但 在最后的一刻 ，手里 仍緊緊地攥著那枚玉扣 。目睹至此 ，一旁的 慧娘早已 泣不成聲 ，她哭著 跑過去抱著他的尸體號啕大哭 ，奈何早已是陰陽兩隔 ，再也沒有人 會懂得女子那 肝腸寸斷 的悲痛 和男子未能說出口 深埋心底的 神情 。“ 我從未 怨過你 ，慧娘這一生 不悔 ，不怨 ，不恨 ，你為 這河山斷送一生 ，黃泉 斷路 ，我亦陪同 。”天色微濛 ，一陣 煙雨過后 ，一切 全都隨風散去……

燈已燃盡 ，當我再 回首時 ，慧娘 早就沒了氣息 ，她伏在燈旁 ，臉上 還留有淡淡的淚痕 ，但更多的是 嘴角 的微笑 ，相信 就算 夢中仍舊不能 相守 也不悔 相識一場 。蕭懷 有他的固守山河的夢想 ，慧娘這樣蕙質蘭心的女子 又怎會不成全他 。他們都在互相 傷害 以成全對方，甚至陰陽兩隔 ，卻從未忘記 執念與 國破山河與他們的使命 。縱使兒女情長 ，情意纏綿 ，也抵不過 國家危難時要投奔前線的雄心壯志 。國家危難，我當初 征 ；馬革裹尸 ，壯我雄風 ！

尾 聲

“ 施主可是來求姻緣 ？”

“ 我來此求一枚平安扣 ，保佑我妻兒平安無事 ，愿佛祖 保佑我能平安歸來 ，祈禱戰事早早結束 。”

“ 此行兇多吉少 望施主三思后行 。“

“ 我意 已決 ，保家衛國 ，是為己任 ，不可 托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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