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邊的星出現,便知道快要到家了。漫天繁星迎接歸來,是故鄉的溫柔。銀河被擱置在天空邊緣,北斗變成了三星。星空似乎是沒有變化,只是我,再也叫不出星座的名。站在星空下,冬日的風吹著,卻有些涼了。
到家已經是晚上了,農歷月末時候總是沒有月亮,只有那一整片天空的星辰,那么簇擁,那么熱鬧。在這片星海下,很多情愫都涌上心來。只是,這天空,竟不能被一個優雅的詞來描述一二。
只一個人,站在屋子外面,看著久違的星辰,悄悄的想著些什么。突然風有些大了,吹濕了他的眼睛。
大概是人到了某個時候,就開始懷念,而懷念的事物大多已經逝去,且不復回。而如今我也開始懷念,星海還在,懷念的是星空下悄然的時光。
星空每一天都是不一樣的,每一天卻又不明顯變化,只是突然某個時候,銀河劃破長空,那時候,便入夏了。某一個夏夜,我還是個少年。
星空記不得,某夜其下有一個少年。
不記得少年想了些什么,純粹看著。他還不知道宇宙蒼穹,不知道世界廣垠,不知道時光易逝。他只知道滿天繁星,點點螢火。有人遠處唱著山歌,那時候還有山歌。
少年從未數過星星,學會數數那天起,少年便認識到,永遠也數不清了。
飛機飛過,驚呼著。那是見過的除開女孩子最神奇的事情之一了。每天晚上五六個,那時候數飛機就說“一個飛機”。并不關心語法。數清楚晚上經過的飛機,少年已經很滿足了。后來少年見到了很大的飛機,也沒有關心怎么會變成閃爍的星,跑得最快的星。
少年夏夜就會脫光了身子,在星光下痛快的洗個澡!少年的身子也怕人看見,已經是知羞的年紀。聽見有腳步聲來,跑得比兔子還快。沒人來倒是洗的歡快。雖是夏天,入夜了一陣小風還是有些涼,少年一個哆嗦,就撒出尿來。
有時候洗著洗著又抬頭看看天空,星星看著未動,卻輕輕走著。銀河是流動著的,某一天被移到了星空一端,風有些涼了,便入秋了。蟋蟀和夜蟬鳴叫完整個夏天也就偃旗息鼓了。
如此,便是秋天了。
家鄉有一件神奇事情,螢火蟲在夏之后,秋初才會飛出來。起初是三三兩兩,逐漸增多,再后來群螢起舞,熱鬧極了。開始和星空爭奇斗亮。螢火蟲長得很丑,只是螢火在黑夜,美的出奇。落在水井上,落在玉米上。
秋天記憶深刻的是撕玉米。連包葉采回去,將它撕了去,留兩三葉,十個一起,編在一起。小孩子哪里會做,最后成了辮子,小小玉米頭,大大辮子。然后被大人嫌棄得打發開去。
如此甚好,就躺在了玉米包葉里面,軟綿綿,極其舒服。躺著就開始看星星去了。漫天星辰,似乎是沒什么特別,卻能看到深深睡去。也有不睡的時候,纏著大人唱山歌。母親說,很多山歌都被忘了,想不起來了。
秋天時候天空有些清涼,星光也是清涼的。父母提醒加衣服。卻不愿意跑動躺在那里聽蟋蟀唱歌,窸窸窣窣的,有些偷偷摸摸,卻又那么明目張膽。真是矛盾的蟋蟀。
如果聽不到蟋蟀的演奏晚會,冬天就到了。
冬日,會下雪,沒有鵝毛那么大。像梅花朵大小,能清楚辨識六瓣。放在手里一下子就化了,輕輕的,好像鉆進肉里去了。
雪停的夜晚容易看到星星,只是天空和大地開始較量。星空請出月光來,卻長了大地的威風。雪地本就銀裝素裹,有些圣潔的光。月光下就白的更為放肆,星空在冬夜敗下陣來。
于是星空重新搬來救兵,一陣風粉碎了雪地,還有我的小雪人。
一陣風來,桃花開了,春天也就來了。
春日野穹,星光燦爛。春日星空下格外熱鬧起來,鳥兒回來了,在夜里也會竊竊私語,一個季節未見,該有多少的思念啊!春天就是一個多情的季節。
就連貓兒都多情起來,那正是身體復蘇時候,他們開始放縱,鄉下說,那歡叫春。春天都來了,哪里還需要它自作多情叫喚。星空不語,少年也開始收拾行李了。
突然那個春天,少年長大了。
留不住故鄉漫天星辰,莫名成了最大的遺憾,只能在記憶里尋找些影子。
曾帶喜歡的女孩子去家看星空,一共待了三天,然而三天都是下雨。她驚呼著霧從山間跑出,滿滿將房子和人慢慢包圍,也隨我去雨后山間采蘑菇。只是她似乎無緣于那樣的星空,后來也無緣于我了。好友海倒是幸運,如愿以償了,后來還多次和我提起那夜星空。兩個人在星空下,坐著一條板凳,說了些什么倒想不起來了。不重要了罷!
我后來去了很多地方,卻再沒有見過這樣的星空。即使回家了,也看不了那樣的星空。但是星星沒有變化啊!
只是因為我在也不愿意脫個精光在星空下洗澡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