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本文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一
張鐸隼是19歲那年高考失利后,獲得永生的。
起初他并不知道,當時他只是在教學樓頂獨自散步沉思,總結高考失利。樓頂沒有裝護欄,結果不小心走了下去。
他不是想自殺。
命運似乎了解他的想法,所以5層樓并沒有摔死張鐸隼,僅僅是擦破了皮。那個時候他都不知道他已經被強化了。畢竟又沒有系統或者奇怪老爺爺跳出來指點宿主。
后來他被傳成五層樓自殺僅擦破了皮的天選之子。當然他自己也很慶幸能夠再活一世,于是打算復讀,不留遺憾。
二
上屆他以一分之差錯失一本,這次來到了某縣狀元補習學校,與300名補習班同學,開始二戰。
第一次模考他的成績便成功進入學校前二十,高四上學期期末考試,分數就來到了600分朝上,穩坐前三。學習成績進步之神速,當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指天選之子)。
到這個時候他依然沒有發現什么不對勁,事情的轉折在過年的時候。
大年三十,他破例允許自己放假,因為他感覺對學習越來越得心應手,所以并沒有太多急迫感。
他在村里過年。村里每年過年的時候都格外熱鬧,張鐸隼也釋放了自己愛玩的天性。
過年的時候玩什么?當然是玩擦炮了。當然了,做為一個成年人他不可能和隔壁小孩兒一起大呼小叫的,只是自己偷偷地跑去附近的田埂上,隨便玩了玩。
就這一玩,玩出了事情。
張鐸隼站在田埂上,擦著了一只黑蜘蛛牌擦炮,等一邊紅色的涂層燒完,就丟到田里低洼處,然后炸出來一朵水花。玩到最后剩一只擦炮的時候,包裝上的涂層已經消耗殆盡,近乎不能用了。
他用力地擦了幾次,沒有擦著就放棄了。他手指依然捏著擦炮,卻垂了下去,并不打算丟掉,因為他以為沒有點著。
啪!
一聲脆響,稍后一陣回音回蕩。張鐸隼瞬間被一股鉆心的疼痛擊中。他痛得頭腦一片空白,只被從兩指上傳來的劇痛和麻木填滿。他慢慢蹲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10秒鐘,也許是10分鐘。當他再次從空白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才倒吸一口涼氣。
他第一時間便看向自己的右手,發現食指和大拇指上,有兩條弧形的深紅印子。奇怪,竟然沒有炸破。這有些反常,他注意到田埂土上,似乎有幾個深色的潮濕斑塊,那會是血滴上去的嗎?剛才明明那么疼,手上卻好像沒有傷口?
等到他回到了家里,手上的印子幾乎已經注意不到,只是痛感依舊清晰。他開始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一些不同尋常之處。
上次墜樓的細節他也記不清了,當時只感覺到一股磅礴的劇痛把他直接淹沒。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去醫院的車上了。后來他感覺自己的狀態非常好,每次學習到深夜1點半,第二天6點半起床,依舊精神飽滿。他原先以為是自己的毅力使然,但這個時候他開始懷疑,是不是當初跳了一次樓,給自己打通任督二脈了?
他心里想: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我這個掛還能開半年,不,也許不止半年。
之后他嘗試了熬夜,但好像也就那樣,他熬了40個小時就放棄了。因為那樣確實很困,而且也打亂了學習的節奏。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得到了某種強化,只不過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變態而已。
目前還不知道具體有哪些強化,姑且先利用起來,好好復習功課。
開年后的第一次模考,他成功考到了補習學校的第一名。做為開掛的人生,是時候修改一下自己的目標了。考上某旦大學吧。
進入沖刺階段,張鐸隼加大了劑量,有時候甚至學習到凌晨3點,他的成績卻沒有以前那種提升幅度了。4月份的模考,只能領先第二名20分而已。也是,學習到高層次,每一分都格外難,他雖然自詡精力充沛,不怕苦不怕累,但是學習也是有極限的。有時候他幾乎通宵在啃幾個復雜的數學大題。到這個時候再想有火箭提升是不可能了,他不得不和最難的知識點較勁。
如果再給張鐸隼一年的時間,憑借他的精力,足以問鼎清北,現在卻還要差一絲。
偶爾他學習麻木了,便想到自己的特異功能上。按現在的情況看,他應該是具備超常的恢復力,通宵都不會覺得太疲憊,如果去比賽長跑,那應該可以打敗許多人吧。他因此找了個周日下午去城北公園跑步去了。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他并沒有超長續航的特異,他跑了3公里就累得不行。于是放棄了胡思亂想,繼續肝題海去了。他沒有想過,特異功能也無法一次見明顯效果。
這樣像普通的高三高四學子那樣,他卯足馬力,勤耕細作。和上次一樣參加考試,等待成績。和上次不一樣的是他填報了志愿,最后如愿被某旦大學錄取。不久開始了大學生生涯,那年他20歲。
三
張鐸隼在他們那個小地方雖然風云無二,逆襲事跡為十里八鄉津津樂道。但是來到魔都某旦,卻也是蕓蕓學子中普通的一員,甚至他還有點自卑。
普通地參加軍訓,普通地加入社團,普通地融入大學氛圍里。進入大學他才知道,原來身邊同學都有那么多才藝,有會彈琴彈吉他的;有會滑板跳街舞的;有能唱歌演小品的;有會畫畫書法的。這些人都成為了院里閃亮的明星,受許多異性的關注。
張鐸隼也細細盤算起自己會什么,想了半天總不能說很會做題吧,難道是表演空中飛人?
有一天他聽說學校要開運動會了,正在征集報名,他想想也許可以壓榨一下自己的潛力,挑戰一下長跑這種看上去沒有太多技術含量的運動。但凡得個獎也可以說自己有一些特長了吧。
還有一個月,挑戰5km長跑。
于是每天下午6點他都會在操場訓練,第一次挑戰5公里,后面的2公里幾乎是走下來的,一共花了39分鐘。經常不鍛煉的身體,驟然間如此大的運動量,難免會喘不過氣來。第二次他特意調整了節奏,一開始盡量勻速慢跑,實在累了就走一段休息一下,最后成績進入了35分鐘。第三天他繼續使用這個策略,成績又有一點進步。
后來他上網找了如何練習長跑,并且做好熱身和拉伸,時不時鍛煉核心能力,鍛煉變速跑。
就這樣,經過15天的努力,他的配速已經來到了每公里六分鐘了。現在他才對跑步這個事情,有了一點把握。第25天時,已經能夠在25分鐘跑完5公里了。
他不免有些膨脹,打聽了一下往年參加比賽的人的成績,發現自己現在這成績實在是一般。這樣去參加比賽,還不是泯然眾人。他發狠挑戰極限,盡最大的努力堅持不掉速,到比賽前兩天已經能夠跑進21分鐘了。他還是有些忐忑,不知道今年會不會有比較厲害的角色,只能聽天由命了。
比賽那一天,運動場上,長跑跑者們都穿上了亮彩色運動服,腳上蹬的是耐克新款的跑鞋,看上去就很專業。只有張鐸隼之前一直沒有關注裝備,也不知道要準備什么樣的裝備。他只穿了寬松衛褲加短袖和一直跑步穿的破運動鞋,站在操場賽道上簡直是一股泥石流。
他有些窘迫,過來圍觀的同學看到他這樣子會嘲諷他嗎?自己會不會太寒酸了,不等他多想,比賽就進入了準備階段。
隨著槍響,他按照平時自己訓練的速度沖了出去。
結果非常amazing啊,張鐸隼起先只能維持在第一梯隊,3公里后他感覺自己快要掉出第一梯隊了,眼看與拿獎無緣,他開始爆種直接加速,最后1公里更是瘋了一樣沖過去,最終拿到了長跑比賽第一名,時間18分鐘整。
此時場內場外爆發熱烈的掌聲,大家對這個穿著一點不專業的學生產生了極大的崇拜,好像他是隱居于市野的強者,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則驚動天下。
此后的幾周,學校里到處流傳著他的傳說,旁人都以為他天賦異稟,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是因為自己有超能力。
此時他還以為自己僅僅是有變態的恢復能力而已。他對體田徑說實話沒什么興趣,還是繼續利用自己不怎么需要睡覺的優勢,扎根在學習中。當大一新生沉迷于新環境新生活,并少女少男春心萌動的時候,張鐸隼已經在提高自己的路上狂奔著。
這中間倒也是有些人對他表達過喜歡之情,他也順利地與一個學生會的女生陳紫談戀愛,成為了人生贏家。
四
很快,張鐸隼畢業了,那一年他24歲。
他的女友陳紫選擇考家鄉的公務員,而他成功考入美國斯坦福大學碩士,繼續深造。畢竟做為天選之子,世界才是他的舞臺。所以因理念不合,他和女友分手了。
張鐸隼家境一般,來到美國后,還是要靠自己掙生活費。于是他積極地參加學校的活動,有很多研究需要招募志愿者,張鐸隼就報名參加,周末則去唐人街飯館打零工。
后來他發現,參加學校的田徑比賽有主課同等學分,還有獎金可以拿,于是他發揮自己的特長,很快被校田徑隊找到,要培養他成專業的運動員。
他的導師里德教授聽說了他的事情,非常痛心。科學家怎么能和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為伍,于是他非常熱心地幫張鐸隼申請了獎學金,只要期末考試獲得了全A+的成績,下學期的生活費就有了。
可惜,本來張鐸隼要在田徑領域震驚世界,但是由于熱心的里德教授的幫忙,他只好繼續投身于科研。不過張鐸隼喜歡做科研,而且做科研不會像田徑那樣很快出名然后曝光在無數的觀眾面前。
寒來暑往,張鐸隼已經讀到博士的第一年,他已經28歲了。
這年春節,他回到了家鄉。父母都很開心,畢竟兒子出息了,他們逢人就說美國時間跟咱們這兒不一樣,我們白天那邊半夜。張鐸隼在美國待了幾年,中間也回來過幾次,但是他們沒有看出來張鐸隼疲憊或滄桑的模樣,他們很放心也很開心,都夸他在美國日子過得好。
春節期間他見到了幾個高中同學,吃了個飯。每個同學見到他的第一反應就是你好像沒怎么變,然后他們又解釋了一下:就是你的穿衣你的審美變了,但是你的臉,好像以前那樣,沒變老唉。反觀其他同學,魚尾紋都有了,好幾個都發福了,一看就是被社會吊打過的模樣。
張鐸隼回到家,翻開了畢業相冊,看著相冊中的自己,回憶著回來之后親戚朋友對自己的評論,他隱隱感覺到,自己的超能力好像沒有那么簡單。
他原先也不覺得自己這超能力有什么不得了的,不過是精力更好,恢復更快,錢還不是要一毛一毛掙,知識還不是要一點一點學。現在他才第一次正視自己的超能力。
不懼傷害+青春永駐,這特么不是永生么?!頓悟到這一點,他驚恐了。是的,驚恐。永生在他的知識之外,這違反基本的物理規律。他感覺自己突然被抽離出這個世界,他的肉體高居在時光長河之上,但是他的精神卻掉在了長河里。精神和肉體的撕裂使他渾身冰冷,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彌漫在他的身邊,伸手就能觸摸到,但是他不敢觸摸。
他一夜未眠,后來的幾天他想了很多,覺得自己有些多慮了。顯年輕的問題可以通過外在裝扮和化妝來掩飾,劇變也是在幾十年后,無需杞人憂天。回美國前,他特意叮囑父母要低調一點,不要在逢人就夸自己。只要自己不被人懷疑到,就能安心地生活下去。至于父母催促的婚姻問題,他是在是沒辦法,親近的人會使他暴露。
五
回美國后,他的心態已經不一樣了,他多了一種氣質,那就是自信。做為人類中應該是極其極其稀有的超能力者,已經不是這些凡人能比得上的了。
這種自信在一次豪華的party中被擊碎了。那天他們系的一個已經畢業的學弟結婚,那個學弟爸爸是州最大企業的老板,叔叔是前州長,家里非常有錢。婚禮邀請了學長和老師去他的別墅,那天晚上他見過各種沒見過的美食,見到了許多上流社會的名人名媛,以及各種令他嘆為觀止的奢華。他摸了摸自己的銀行卡,里面只有2萬美金的生活費,還不夠在這里吃上幾頓的。
他開始意識到,永生不代表生活過得好,對于更加底層的人來說,永生只是不停地受苦而已。
于是他絞盡腦汁想怎么掙錢,貸款雖然自己還的起,但是銀行未必肯發500年的貸款。自己掙個100年也能成為一個有錢人,但他等不了先搬磚100年才能享受美妙的生活。他想做一些危險的事情,地下的事情,自己的超能力至少可以保命。但是他也沒有相關的渠道,總不能去大街上問,嘿伙計,哪里可以當特工做殺手。
他想了一下,永生最大的優勢大概是有無限的時間去學習各種知識,所以只能寄希望于知識變現了吧。此后的幾年,他更加賣力地投入科研當中,輔助教授完成了好幾個科研項目。他還在學校組織私人學習小組,他負責輔導,也賺了一點小錢。
很快他如期畢業,但他沒有選擇離開,而是輔助教授,以及另一名副教授弗里德曼繼續做科研。后來,因為他在一個項目研究上幫了大忙獲得了不菲的獎金,大概幾萬。他提出自己需要錢給老家父母買房子,所以不要論文提名和其他榮譽,但是希望自己的獎金能多一點。此后他和副教授弗里德曼達成了共識,他出力出腦做研究,獎金則向他傾斜一些。
如此張鐸隼終于開始了賺錢之路,那年他32歲。
六
這樣又過了幾年,一個意外的事情打亂了他的計劃,他的奶奶去世了。這使他意識到,意外和明天哪個先來誰也不知道。他必須要回家陪伴父母,很多事情以后可以做,但是父母的剩余幾十年,自己必須陪伴他們。
他辭去了大學的職務,但是表示可以通過網絡協助做科研,這樣可以保證他與美國的聯系不會斷。
回到中國,他在父母同一個城市的另一邊租了一個套間。并加入了國內一家咨詢公司,年薪50萬。為了讓自己顯出和年齡一致的相貌,他穿著改成了二十多歲的成人模樣,刻意蓄了胡須,并自學了化妝。他每天要給自己點一圈黑眼圈和撲一點白粉。后來他在公司由于犀利的風格獲得了熊貓戰神的稱號。
公司里,有一個35歲女高管,名叫樊。因為一直醉心工作,所以到現在都沒有結婚。兩人經常共事,逐漸變成了朋友,張鐸隼很欣賞樊清的能力和性格,他們工作合作地很愉快,而且他們也很聊得來。有一次酒后,樊清吐露心跡,原來她信奉丁克理念,有過幾個男友,但由于理念不合都分手了。婚姻的事情,她的父母一開始是催促,然后是逼迫,現在變成了哀求,她很苦惱,借著酒就發泄了出來。
張鐸隼心有不忍,但他更可憐自己,無法獲得愛情和普通人的婚姻,如果相愛的人知道自己是永生人,會不會把自己當成異類,自己會不會被當成小白鼠抓走研究。就算對方都能理解,但是她面對的是永遠年輕的自己,而自己面對的則是逐漸人老珠黃的她,這太難了。
第二天張鐸隼告訴樊清,如果需要,他可以成為她的丈夫,他們可以結婚,解決樊清的苦惱。但是他們不會有愛情,只是逢場給父母朋友做戲。其實張鐸隼他也需要給父母一個交代。至于為什么只配合做戲,而不會愛上樊清,他編了一個謊言:他曾經有過一段刻苦銘心的愛情,在美國,后來他愛的人去世了,他從此以后便徹底死了心,不再尋求愛情。
樊清答應了。很快結婚的日子到了,八輛豪華跑車車隊接親,三亞五星級酒店婚禮,辦得非常非常隆重。兩家人都很開心,張鐸隼也松了一口氣,只有樊清,似有落寞。
結婚后,他們買了一個房子,就在張鐸隼住處的隔壁。平日張鐸隼就在自己出租屋里起居,只有需要的時候才會到隔壁去演戲。偶爾他們也會在一起吃吃飯。雖然他們沒有夫妻之實,但平日的相處比以前親密頻繁了許多。這時女高管才發現,張鐸隼有時候表現出不符合年齡的少年感,有時候又像是一個充滿滄桑閱歷的智者。她還在張鐸隼的垃圾桶里,發現粉底等一些化妝品的包裝,這使她對張鐸隼更加感興趣,想知道這個能力很強,又充滿神秘感的男人,真實的樣子。
她一次次地想要接近張鐸隼,甚至挑逗他,張鐸隼似乎都無動于衷,就像他最開始說的那樣,他不會再愛上別人。只有張鐸隼自己才知道,他已經有些動心了,但是他每一次只能冰冷地拒絕她,貪圖一時的幸福,隨之而來是無盡的麻煩和悲痛。
樊清終于放棄了無謂的嘗試,繼續保持距離。后來咨詢公司在經濟危機中倒閉了,各行各業都一片蕭條,他們兩個人都失業了,好在積蓄還在。但因為雙方父母均已年邁,兩個人要養四個父母,也沒那么容易。此時,張鐸隼的父親查出肺癌,張鐸隼拿出所有的積蓄為父親治病。錢他以后有悠長的歲月去掙,但是父親能陪伴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在這樣艱難的環境中,樊清拿出了自己的積蓄,瞞著張鐸隼,給張父治病,同時也搬到了張家照顧他父母。張鐸隼則在外面打工掙錢,繼續分居。
張父最終因為發現地早,治療及時,穩定住了病情。出院之后,張鐸隼帶著樊清回到了家里。出租房已經退掉,他現在住次臥,樊清住主臥。夜里,他洗漱完,卸完妝,準備入睡了。突然聽到什么東西打翻了,之后就安靜了。他大聲叫了幾聲樊清,但始終沒有回應。她這個時候應該是準備洗澡了。難道,他顧不上重新化妝偽裝,打開房門急沖出去,果然發現樊清暈倒在洗手間。
她身上只剩內衣褲,蒼白的臉上看得出來的憔悴和疲憊,他心里痛極了,趕緊把樊清抱回床上,檢查她全身有沒有傷痕。他已經知道樊清拿出自己的積蓄給他爸治病,他不懂,自己如此冷漠,樊清何至于此。
第二天早上,樊清醒來,看到床邊睡著一個少年。
然后張鐸隼第一次把十幾年來深埋在心底的秘密說了出來,說出來他暢快了很多。雖然他有忐忑,但是他已經信任了樊清。
果然,樊清雖然十分驚訝但并沒有驚嚇,也并不準備舉報他。反而笑著說,那我有一個永遠這么帥的老公,不是很好嗎?
之后,他們過上了沒羞沒臊的生活。在樊清的幫助下,他更完美地騙過身邊所有人,和父母妻子其樂融融地生活,唯一可惜的是,他們試了很多次,但還是沒能懷上孩子,那時張鐸隼45歲了。
七
一晃幾十年過去,他陪伴父母到最后一刻,然后見證了身邊朋友陸續去世。熟悉的街道被推倒改建,以前的學校倒閉的倒閉,合并的合并。工作過的公司破產倒閉,常用的社交軟件也換了王朝,國際形勢也有巨變。這個世界只有妻子樊清成為他最后的羈絆。
不久,樊清也去世了。臨走前,她仍然依依不舍,她心疼張鐸隼以后要自己一個人生活了。躺在病床上,她說:“我真想像你這樣,這樣永遠都不會分開。以后你會愛上別的女人嗎?應該會吧,你還這么年輕,像我記憶中的那樣沒有變過。等我死了,你可以找個人再陪你一程,我不想你一個人生活。”張鐸隼心痛不已,他帶著哭腔說:“不會了不會了。”
終于張鐸隼孑然一身,那一年他83歲。
八
他重新走了一遍從小到大生活過的每一個地方,把這些回憶刻到腦海里。然后他變賣家產,帶上所有的積蓄,坐飛機到美國,他需要一個新身份。
他來到美國賓夕法尼亞州,他計劃盜取州立監獄里出生的孩子的身份。為此他賄賂政府,混得了一個監獄工作人員職位。進入內部后,他兢兢業業工作等待機會。五年后,一個亞裔女人在監獄里生了孩子,但是孩子不幸夭折了。他篡改了系統中的數據,使得小孩約翰唐依然活在系統資料中。之后他又偽造了假釋證明。
他只需要等約翰唐“長大”,然后他就可以拿著這份身份資料,重新進入社會。
準備完成后,他開始流浪在費城街頭,在貧民窟教孩子讀書,這樣他就有了約翰唐的童年。其間他遭遇了一次街頭槍戰,不幸被子彈打中腿,他感受到無法形容的劇痛,那劇痛把他的回憶都拉回高考失利的那個夏天。他了然雖然得到永生,但是肉體的疼痛沒有消失,反而比其他人感受到的要強上幾倍。他原本想自己死不掉,可以做一些危險的事情,但是他不想再經歷那種劇痛了,那樣活是活下來,但生不如死。
張鐸隼100歲時,突然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張鐸隼了,他變成了約翰唐。只是他還不能回到中國,他要等待自己的痕跡徹底在那里消失才行。
約翰唐在貧民窟長大,有幸得到一名神秘的老爺爺教讀書寫字,因而最終考上州立大學。同時他因為從小就在社區小孩的打架斗毆中活下來,為人也是非常兇狠,性格孤僻。
約翰唐喜歡孤僻,孤僻就沒有羈絆,既不會被人懷疑,也不會與別人產生割舍不掉的感情。就這樣約翰唐作為一個孤兒,一個人生活了三十年。他見識到美國底層人民的生活,并深刻意識到這樣的社會制度下,再過幾十年也不會有什么變化。但他也無力改變社會制度,只有拿出大部分積蓄成立了一個基金會,用來幫助貧困兒童。然后他以一個美國人的身份回到了中國。再回到故土,已經是二十年過去了。
九
二十多年后的中國,模樣好像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但是他所熟悉的那個世界,已經完全物是人非了。他在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任何留念的東西,他拼命尋找過去的痕跡,找到了樊清親戚的后代,伸手給了一些幫助。然后他去到中部貧困地區支教,從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除非找到那座山那個村才能找到他。
支教十五年,他深感自身力量的弱小,選擇暫時離開,想辦法找到更加有效的幫助所有貧困孩子的辦法。他重新回到社會,發現山中十五年,世上已劇變。科技的發展,日新月異。許多國家已經開始了新生兒個人芯片植入,這有利于檢測每個人的身體狀態,也方便社會生活,已經大面積應用了起來。
張鐸隼感覺到很焦慮,他對技術已經到了無知的程度,不知道未來如何發展,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盜取身份。如果這個時代全面信息化,他就很難再隱藏掉原先的身份,開始新的身份。
他回到美國,找到一份中文教學的工作,工資有了保障。然后報名了斯坦福大學繼續教育課程,時隔一百年再次回到斯坦福,學習計算機軟件及一些基礎的線性代數,高等數學和離散數學知識。經過六年的學習,進入聯邦信息管理軟件的提供方公司,力爭進入一些類似數據維護工作崗位上。他潛伏起來兢兢業業十幾年,秘密地編寫了病毒代碼,并隱秘地植入系統當中,為自己篡改信息留了后門。
另一方面他又花了許多年,進入芯片公司,竊取到芯片密鑰,和芯片燒錄一整套流程和方法。
完成了這些,約翰唐的一生也快要走到盡頭了。那一年他150歲。
在費城的一個地下室里,約翰唐為自己生成了一個新的身份:詹姆斯漢。
等到詹姆斯漢身份成年,他徹底拋棄了約翰唐。重新回到中國。這一次他想在中國獲得合法的身份。
鑒于當時中國廣泛吸納人才的政策,詹姆斯漢得到了進入某旦大學交流學習。他由于出色的英語和漢語能力,以及廣博的知識,成功應聘為許多上市公司高管的家庭教師,也結識到一些官方人員。
他故技重施,取得了在中國擁有合法身份的辦法。從那以后,他就輕車熟路,每次一個身份到期,或不適合再使用,他就換一個。即便他一直活躍在兩個國家,但由于一直接觸的人都不同,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的身份。鐵打的張鐸隼,流水的虛假馬甲。
十一
解決掉身份問題,張鐸隼開始了永無止盡地流浪。那時他大概200歲了。
他去西伯利亞體驗過無盡的冰原和寒冷;去撒哈拉完成過穿越大沙漠的壯舉;在馬爾代夫潛水,在悉尼的海岸種過珊瑚;在北極看極光,在遠洋巨輪上看海上雷暴;在歐洲教堂打雜,在恒河沿岸擺渡。在印度街頭賣水果,在紐約的酒吧做酒保。他回到母校做個了門衛,看著校園來來往往的少男少女,他的心態也年輕起來。
他做過老師,當過碼農,也做過自媒體。沉迷過游戲,做一個自閉少年,宅了幾十年。他有許多許多不同的人生,但所有的這些人生里,他都是一個孤兒,也沒有妻子。
張鐸隼越來越大,對歷史越來越感興趣,他沿著南方古猿的足跡,走遍人類進化成長的每一個地方和每一個文明。他編纂了一本《兩百萬年以來》,系統地將自己的研究和發現整理成書冊。這花費了他很多年,給他打發過漫長的時間。
他還寫了一本書《五百年來》,專門從21世紀開始講述現代的歷史,他把記憶中的那些細節,都拓印到書頁上。回憶過去讓他感覺很好。
還有一本《地球!地球!》圖冊,記載了他在七大洲四十多個國家旅行的見聞和風景。
十二
時光流逝幾千年,人類的科技進入了瓶頸,世界每幾百年就分分合合一次。這幾千年來他不是沒有喜歡過別人。千年孤獨,他總是 結識過幾個朋友,喜歡過幾個人,但最后都不辭而別。
慢慢他對自己是誰都產生了懷疑,永生像是無法醒來的噩夢。
不知道多少年過去,他遇到了一個人,和樊清很像的女子。回憶穿透無窮時空擊中了他,他想起那些年經過的種種,恍如昨日,思念如洪水一般淹沒了他。他累了,他想找回過去,也許樊清死后并沒有徹底消散。他翻遍人類書籍,求助諸佛耶穌無果,轉而研究科學,企圖找出回到過去的辦法。
他窮盡所能,數千年還是無果,他尋找像愛因斯坦的天才,但天才也沒有解決他的問題。
絕望之下,他走進一片戰區,站在了核彈的爆炸中心。蘑菇云騰起,那片土地頃刻間一片廢墟,看不出半個完整的物體。
不知何處,一間純白的病房內,儀器上標志著患者腦活動的監視屏幕上,一條波紋被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