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勛先生的書總是給人一種美的享受,文筆清麗之中流露出一種感性的意境。當他用內心深處的情感去理解梵高,碰撞出的是心底的感動。
《蔣勛破解梵高之美》不是科普教材,沒有系統地講述繪畫技巧,也不是一部梵高傳,沒有詳實深究地考證每一段梵高的人生經歷。只是蔣勛先生用他獨特的美學視角去講述梵高畫作的故事,卻能讓人更深地領悟梵高的純粹與孤獨。就像書中說的,讓讀者在喧囂的時代,與偉大的靈魂在書中相遇,找回最純粹的自我。
蔣勛先生帶著一疊稿紙,一站一站的重新來到梵高畫作的現場,解讀80余幅名作背后的美學奧秘。也許讀者讀過全書后還是分不清各種繪畫流派,印象派還是后印象派,還是不懂那許多的繪畫手法,可是當掩卷沉思時,會感到心底的潮涌,向日葵、星空、高更的椅子等等大師的作品在腦中盤旋,每一幅都添了歷史的觸感,和大師的體溫。
書名叫“破解”梵高,其實覺得理解更貼切,因為如果說誰能真正“破解”梵高之美,也許答案只有梵高自己。
梵高的自畫像,深沉、準確、毫不妥協的眼神,凝視著自己,好像要逼視到靈魂最深的地方,使人顫栗,使人悸動。“是身如焰,從渴愛生。”蔣勛先生用《維摩詰經》來描述梵高心里的那團火,他不與現實妥協,要一種絕對純粹的愛,近乎于信仰上的殉道。所以他必須飽受折磨,飽受肉體與靈魂的燃燒之苦。
梵高最早的奉獻不是藝術,是信仰。
梵高童年深受家庭的影響,信仰的激情,從他父親、祖父一路傳承,新教牧師的血液川流不息在他的身上奔騰。他星期天長坐在教堂,聆聽牧師的布道,他立志要成為一名牧師,要幫助在底層受苦受難的人民,為人類做更大的救贖。
所以梵高與別的畫家不同,他以信仰入畫,他的畫便有血有淚,不是徒具外觀形式的空洞藝術。
梵高把所有的愛貫注在宗教與藝術上,在1885年之前,他的繪畫主題主要是煤礦工人、紡織工人和貧苦農民的勞動,他想用藝術的表現手法去救贖,去踐行自己的信仰。
不是科班出身的他,27歲開始起步畫畫,作品常被其他畫家嘲笑,畫家嘲笑想做畫家的梵高,牧師嘲笑想做牧師的梵高。可這又有什么關系,被世俗嘲笑,他因此沒有任何顧忌,他畫的是他的信仰,他的生命,他的色彩與別人無關。
1886年,梵高陷入了沮喪與絕望,在弟弟提奧的召喚下,他來到了巴黎,巴黎,是一個可以使人以夢想自豪的地方,貧窮、潦倒、落魄,都不可恥,失落了夢想才是最大的悲哀。巴黎像一道光,使整個生命色彩豐富起來。
梵高在巴黎,遇到了唐吉老爹,一個善解人意的長輩,鼓勵著梵高要畫下去,生命要充滿夢想。在那里,梵高漸漸明白,所謂救贖不是往乞丐的碗里放一枚硬幣,他的救贖,就是燃燒自己。
兩年后,他離開了巴黎,在阿爾,梵高的熱情如同火焰一樣的燃燒。
阿爾的鄰居并不理解梵高,他們竊竊私語,這是一個不知名的畫家,這是一個怪異的瘋子。
只有梵高知道生命的美學是活出獨特的自我。
就在這個南方小鎮,梵高的火焰燃燒到了極致,《星光夜間的咖啡屋》,四周都是冷色調的深藍,濃郁的黑或沉暗的綠,只有咖啡廳布棚下那一陣昏黃色的吊燈,釋放出溫度,是一種寒夜里的溫暖。
向日葵,在陽光中燃燒自己的花朵,冶艷、頑強,熱烈、彪悍,使人感覺到旺盛而熾烈的生命力。梵高的《向日葵》,又像透著一股倔強,插在陶罐中,燃燒著生命之光。
在阿爾,他遇到了他,一個拋棄了妻兒以及高薪工作只為了尋找繪畫靈魂的人,梵高和高更,也許是共同的信仰使他們相遇。梵高把《向日葵》獻給高更,把自己的自畫像送給高更,并且比喻為日本僧侶,獻給永生之佛。
《椅子》,一幅是梵高的,很簡單木椅,丟著他的煙斗,一包煙絲,背景的木箱里被遺忘的洋蔥發了芽。
一幅是高更的,有扶手、結構比較講究的椅子,放著一支點燃的蠟燭,旁邊有兩本書。是梵高精心為高更購置的“家具”。只是,椅子空了,燈光、燭光兀自燃燒。
兩個人的相處并不和諧,太多的沖突使兩個人共同生活的夢想在現實中變得荒謬、扭曲。終于在1888年底的一天,梵高拿著剃刀割掉了自己的右耳。梵高說,一切都結束了。高更離開了。
1889年5月,梵高被送到了一家精神療養院,在那里,他在小小的病房里凝視著自己,畫出一幅幅的自畫像,或者透過一扇小小的窗戶,眺望從黎明到深夜的風景,在他生命最后的一年里,煎熬出了最驚人火花。
他患病期間的作品,感動了歲月。極度毀滅的瘋狂與極度寧靜的省思,似乎同時并存在梵高身上,他在病房的窗口,看了的正常人看不到的美。他的宗教只成為個人孤獨地與大地、天空、云與暗夜星光的寂寞對話。梵高的《星空》寧靜圣潔,連白云都卷舒自如,旋轉徘徊,仿佛和星辰戀愛,仿佛和山丘戀愛。
藝術家都是偏執狂?也許吧。不瘋狂,不成魔。就像蔣勛先生在書中說“沒有一種瘋狂,看不見美。”
1890年5月,梵高到了巴黎,不久就轉往巴黎北邊的奧維小鎮,在那里他畫了奧維教堂,在深郁幽藍的天空下,小教堂的結構像是要被拆解,但仍是一座堅固的信仰的教堂。也許像他自己一樣,雖然精神被四分五裂的拉扯,雖然被世人所不解,卻始終堅持著自我的信仰直到生命的毀滅。
同年的7月27日,在那片和向日葵一樣金色的麥田里,梵高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他拿起一把當地農民用來驅趕烏鴉的槍對準自己,當子彈穿過胸膛,他捂著胸口跑回家,提奧從巴黎趕來,二十九日凌晨,梵高燃盡了自己。
“是身如焰,從渴愛生。” 梵高燃盡了自己,也點燃了后世人心中的火苗,他心中的那團火永遠地在他的畫作中燃燒著,就像月亮和六便士,當六便士早已被塵世淹沒,月亮永遠在天空中閃著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