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在你的眼里是什么樣?農村的食物和空氣很新鮮,對人的身體很有幫助,但如果說民風淳樸,我就不太相信了。
農村的關系是一種寒到骨里的孤獨。
環顧一下農村基本上每家每戶都有合不來的鄰居。農村里爭執的標的第一是田地,一戶人家至少有五六處的田地。近幾年來,城鎮化建設和農村開發,使得田地越發地珍貴。田地的糾紛發生在于田與田之間的田埂,在“糊田埂”的時候就會出現這家把田埂挖了,等于另外一家的田埂少了,田地也減少。更有甚者,三四家合在一起的田地,其中兩家合起來把剩下的兩家田地占了,比如在上面蓋廠房。農村田地的所有權是集體所有制,而村里頭是沒有制作地契,看誰霸道誰就占有別人的田地。這個會讓村民沒有安全感,要密切盯緊自己的田地是不是被人家占了,而且要做好訴諸于武力的準備。如果法律和村委會加強田地界限的劃分,或者嚴打侵占他人土地的行為,田地的糾紛就會少掉許多,農村里的人際關系會少掉一部分的沖突。
農村里爭執的標的還有房屋的第二個房屋的相鄰權。農村人蓋房是沒有理性,很多人蓋三層樓是因為別人家也蓋三層樓,根本沒有考慮自己的居住要求和蓋房的費用預算,更多是出于面子的需要。而在蓋房時,可能遮擋了左右鄰居的光線,鄰居會抗議但無效,因為你阻擋不了別人蓋房子呀。大部分的村民沒有了解法律上相鄰權的概念,而若去村委會投訴,首先管不管是一回事,第二管的時候也是勸勸而已。即使是在勸的過程中,雙方也是把祖宗十八代的事情拿出來講,大家都在爭取道德的制高點。如何認定事實,如果找到一個對雙方都能接受的方案,這個才是重點,但我是很少看見這樣思考。在這些爭議的過程中,怨算是結下了。有的兩家會互不來往,并且叮囑和阻礙下一代不來往。所謂世界最遠的距離,不是你在天涯我在海角,而是同住在一個村里,幾代人沒說話。
在農村里第三個爭執的標的才是人際沖突。人際沖突形形色色,在農村里有兩大心理最常見。一是見不得別人過得好。假如一個叫小M的人賺錢了,他賺的錢會被夸大,同樣,他的糗事和缺點也會被夸大。小M去買東西,小賣部的人都會說有錢了,闊了,當然要買貴。當然更多的人是在說小M的壞話,這錢不干凈或者捕風捉影當事實,或編故事。這些話當然是在小M的背后說,在小M人前就會說些漂亮話。這點實在很虛偽,而且讓所有的人都感到害怕和對人的不信任。
二是人際控制。假設A和B的關系好,但A和C的關系不好。假若B和C的關系好,那A必定會諷刺B,說C如何的不堪了,你不要和他來往。若B繼續和C來往,則A會加大對B的攻擊,事情的結局取決于B對A和C的判斷。在農村里,很多關系由不得自己。祖上的賬要算,家人關系的阻礙,利益上的往來。
上面列的三點大體是農村里常見的爭執或彼此相互冷落的原因,如果非要說第四種,大約就是溝通模式了。在農村里,婦女拉家常的方式也很有趣,基本上各說各的。這家的老公如何,今年賺了多少錢,那家的孩子如何,又考了多少分。有的婦女還有表演的欲望,學著模仿,我看著好像一臺戲,這位話音剛落,那位接話過去。我見過四個婦女聊天,左右各兩位,先是一個起了話頭,剛開始其他三個人還聽著,再說下去是四個人各說各的,我一個人坐在中間聽得有點亂,當他們沒有找到聽眾時就都往我這里望,我只要點頭說是就可以了。他們聊了快兩個小時,我總結了一下,一位是越說越氣憤,面露怨恨的神色,一位是疲倦,一位是安靜了,最后一位高興了。可這樣的聊天下來,每一個人都不能暢所欲言,對于其中一個人說的問題也沒有解決。或許她們就是說著開心的吧,但我也沒有見著都開心呀。這只是一個場景,在一些人家里,孩子不和父母說話,對著手機或電腦笑呵呵。最親的人成為最遙遠的人。當然農村里也有男人在外包養小三了,找失足婦女,而大部分的農村婦女的反應一哭二鬧三打架,全村人或是鎮上的人都知道。
我今年又聽聞一個老故事,一個老人的女婿在29歲時找了小姐,事情已經過了十年了,但每年見到他的丈人都要說一次。犯錯如果一直沒有被原諒,一直要被惦記,一直被清算,就像永遠還不清的債或者是洗不凈的污點。四個婦女的聊天是彼此沒有傾聽和看到對方的真實存在,孩子與父母的隔膜是溝通方式上的缺少,而犯錯的男人則是處理方式的單一和缺乏寬容了。
在農村里,我走到哪一是叫喝茶,二是叫吃飯,貌似只有吃滿足了就可以了。如果能在別人騰達時祝福人家,或者拿來當自己的動力,自己也成長了。
在農村里還要警惕一個很可怕的教條:世俗就是這樣,別人也是這樣,沒人像你這樣。如果你決意成為你自己,做你自己喜歡做的事,而沒有按照世俗的樣子去做,那他們就會拿這幾句話來壓你。你非得成為和別人一樣。但人不是流水線上的產品,怎么可能和別人一樣呢?其實這也是一種控制,如果你沒有按世俗來做,超出了他們的料想范圍了,會令他們恐慌。關于這一點,我還有一個心得,很多人在出生的時候或許是想成為自己,但后面自己被這些教條殺死了精神生命。反過來,他們又用這些教條來打壓別人。這樣就可以形成一個家族的輪回了。
在農村生活,我感覺到很孤獨,肢體很健全,食物很好吃,可感覺自己的靈魂好像被殺死了,壓抑狂躁,但說不出原因來。幸好,我找到了我自己,愿意追隨我的內心去活我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