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父親去世十周年。
十年前,父親查出肝癌晚期,當時52歲。母親瞞了我一個月,實在挨不住,告訴了我。當時我23歲,大三,正準備去實習。
母親和我陪父親走完了最后幾個月。父親去世那天,母親癱軟在病房門口,哭著說:“這日子以后怎么過!”我抱起母親哭著說:“我哪也不去了,相信我,日子會過好的!”
十年過去,我已換了新房,結婚生子。特變是兒子的到來,消耗了全家人的精力。中午吃飯時,我向母親問了一件她從未提起過的事:“媽,你和爸是怎么認識的?”
父親和母親是最后一批知青,在生產隊經人介紹認識。麻繩床,住工房,大鍋飯,農活忙。母親說,知青的日子不算很苦,有飯吃,但很累。
知青的最后一年,父親調到民兵隊,母親在磨坊。比起種地、挖河道要輕松許多。有一次,父親所在的民兵隊在林場巡邏,無意中發現一只鵝。幾個年輕小伙腦袋一熱,決定私自煮了吃。鵝殺好正準備下鍋,不知哪走漏了消息,父親被生產隊的人抓個現行。后來怎么樣了?母親說,后來就沒有了知青,也沒有等到處分,不了了之,大家都各自離開農村,單位招工上班去了。
母親說她老了,很多事記不清,其實我知道,她是不想在孫子面前太過傷感。我能體會母親的心情,和母親一樣,對父親的思念我也總是藏在心里。
父親的遺像沒有掛在我結婚的新房。每到過年過節,母親總會把父親的照片拿出來,擺上一份飯菜,念叨幾句后繼續和頑皮的孫子開始新的“糾纏”。傳統的忌日,母親和我會準備好祭品,去公墓祭奠父親,說幾句陰陽相隔的話,讓父親安息,自己安心。
7年前,我寫過一篇祭文。
2010年8月21日,早上五點半鐘。我和母親洗漱完畢,拿上昨晚準備好的紙錢、檀香去了公墓。一路無語,腦子里閃爍了父親的幕幕回憶??粗嚧巴獯掖业雇说娘L景,這時間要是也能倒流……
下了公交車,同行的人還真是不少。沿途小賣部掛滿了精致的元寶,但是購買的人卻很少。男女老少個個拎著大包小包零散的紙元寶。都應該是自己疊的吧?
母親手里拎著兩大袋全家人親手疊成的元寶,每一個都疊滿了對父親默默的思念。
幽靜的公墓維修剛剛結束,環山公園的草皮微微泛黃,估計是近一個月的高溫天氣,陽光太強烈。山腳的祭祀場青煙陣陣,我和母親把紙錢放在山下的花壇里,拿上檀香和燒酒上了山。
墓碑一排排錯落有致。我和母親穿行在墓碑與松柏之中,四周不時的傳來陣陣哀傷的哭啼。也許此時我們的心情都是一樣的,但我沒有留下淚水,看著一座座墓碑在身邊退去大腦此時一片空白。
拐了幾個彎,上了百十個臺階,我和母親來到父親的墓碑前。墓碑上父親的照片已經退去了色彩,可笑容還是那么親切。我的內心舒緩了很多,團聚、悲傷、思念復雜的感受夾雜著清晨的陽光縈繞在我的身邊。
母親含著淚,不時的念叨著:我和兒子過的都很好,你不要擔心。兒子工作很穩定,女朋友也談好了……
我拿出布把墓碑前的果盤擦拭干凈,放上燒酒和祭品。然后從口袋里掏出父親生前為我收集的玩具打火機,點燃了一張草紙。黃色的火苗隨風搖擺著,沿著草紙的邊緣靜靜的燃燒。我擋著風生怕它滅了,承擔著保護它的責任。檀香在火苗上慢慢的發出陣陣香氣。我把檀香放進香爐里,用手撥開香灰小心翼翼的把檀香固定住,陣陣青煙隨著微風緩緩飄散。父親,我和母親就在您身邊,你看見我們了么?
此時,母親已經開始哭啼,我打開燒酒倒在地上。跪在墓碑前,我含著淚俯下身子,壁上眼睛:爸,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媽媽的。這個家有我呢。
我緩緩的站了起來,攙扶著母親向父親告別,轉身的一瞬間,淚水奪出眼眶。
記得沈浩的女兒在日記里寫到:眼淚要醞釀多咸才能代表思念?
隨著時間的推移,祭奠父親的時候我不再涕不成聲。取而代之的是感受到自己承擔的那份家庭責任。我感到,人活著不單單是為自己,更是為了別人。
七年過去了,我沒有再寫過祭文。然而每次遇到來自工作、生活上的困難時,我總是會問自己:如果父親在,他會怎么做?我無法知道問題的答案。有點沮喪,難過。
都說:時間會沖淡一切。但沖淡的是記憶,那些刻骨銘心的感受卻永遠無法沖淡。
如今我也是父親。面對孩子,我總認為自己做的不夠好,對孩子付出的不夠多。這種感受也許來自自己缺少父愛的缺憾吧。
有時候我真的好怕,怕不知道哪一天自己也突然不在了。母親怎么辦?老婆怎么辦?兒子又怎么辦?突然感覺如果那一天真的來了,我又能做些什么呢?什么也做不了……
好吧,那就都寫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