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
自小就喜歡武俠,那時沒有條件閱讀武俠小說,村里更沒有電視。一到天黑,吃過晚飯,伙伴們一個個偷偷溜出房門,在村中小場集合,拿上自制的武器,或是從樹上折下的樹枝,去掉枝條及表皮,一根少林神棍立現眼前;或是從自家柴房中找一塊破舊的木板,畫上劍的模樣,然后鋸掉多余的木料,倚天劍應運而生。
各有各的武器,各有的角色,但都喜歡扮好人,不喜歡演壞人,可沒有了壞人,游戲也就玩不成了。被分到壞人的角色,自然大不情愿,于是大家又答應下一次讓他當好人,笑容又重現臉上。不多時,嘶殺聲從四面響起,直到各自的父母到小場中尋找,才一個個萬般不舍地踏著月光回去。
有一年冬天,雪遲遲不下,河水也沒結冰。當時正值寒假,做完作業,伙伴們陸陸續續都從各從院中溜了出來。
軍強又組織我們玩“抓木”的游戲,大家先是猜拳,軍強輸了,我們一個個迅速分散在院外樹林,緊緊抓住樹木。這種游戲,只要抓住與木頭有關的東西,對方就殺不死你,可也不能長時間呆在一處,這樣雖然命長,但也贏得不光彩,畢竟有點耍賴的嫌疑。
只見幾個小伙伴在林中穿梭,我也不甘示弱,在樹間迅速的撤離,躲閃,抓住樹枝,又放開枝條,挑釁著。
軍強大我幾歲,身手矯健敏捷,一個轉身,便飛奔過來,猶如獵豹,揮動雙臂,猛然一撲,就在我從一顆樹向另一棵樹急速轉移時,一把抓住了我,我被瞬間擊殺,其他伙伴也沒幾個回合,紛紛倒地。
由于力量相差太大,伙伴們都輸了,也失去了玩的興致。有人提議,借本書看看,眾人一致贊同,想想村里只有軍強阿姨家有書,軍強帶頭,領我們去借,阿姨見我們都是小孩,怕把書撕爛,但軍強比我們大,向阿姨拍胸脯保證,“大媽,你放心,我們保證不撕爛,看完,我馬上就給你還回來。”阿姨見有軍強在,讀書又是好事,不好推辭,于是給我們順手拿了一本。
軍強一拿上書,就跑了起來,我們跟在后面,一直追到他家。軍強千叮嚀,萬囑咐,要求翻書只能他翻,別人不許插手,大家只好同意。
圍擠在軍強家的熱炕上,他慢慢從懷中掏出那本寶書,書皮用牛皮紙包著,四角稍稍卷起,一看就知道是讀了很多遍的舊書,翻開第一頁,寫著“薛剛反唐”,軍強邊讀邊講,都被精彩的情節迷住了,尤其是薛剛手中的兩件法寶——“震天弓”“穿云箭”,讓我羨慕不已。
沒過多長時間,各家各戶的午飯熟了,耳朵里傳來母親們的呼喚聲,閱讀也就此暫停。
吃完午飯,我約瑞紅,一路爬到村子對面的山崗上,去尋找合適的武器。
此時正值冬天,樹木上的葉子早已掉落,鋪了厚厚的一層,我倆仔細辨認、尋找,終于找到一根粗細適當、木質堅韌的枝條。
我倆合力把它折斷,趁人不注意,偷偷拿到家中。先是去掉多余的枝丫,然后用鐮刀刮去表皮,柜中偷出母親拉鞋底用的麻繩。瑞紅幫我用力壓彎,我用麻繩緊緊綁住兩頭,一張“震天弓”就此做成。
有了弓,沒有箭,猶如駿馬沒有好鞍。正在一愁莫展,瑞紅心生一計,“可以用掃帚的細竹子做呀!”我趕忙拿來掃帚,用力抽出幾根竹子。瑞紅拿起鐮刀,在細竹上用刀刃滾了滾了,輕輕一折,斷為兩截,拿起細竹,把細的一端削尖,粗的一端兩面也削尖,形成一個豁口,一枝簡易的箭便做好了。
震天弓具備,穿云箭也已做好,我急忙奪過箭枝,左手拿弓,右手拉住弓上的細繩,用力一拉,只聽見弓“吱吱”作響,此時,耳邊恰好寒風吹起,天際陰云密布,似十萬天兵天將從天而降,大有一場大戰即將暴發之勢。
我左眼緊閉,右眼搭在右手旁,瞄準一棵大樹,手突然一松,箭就射了出去,可由于細竹箭太輕,被風橫著吹走了。
我感到有點失望,心想,堂堂震天弓、穿云箭,竟然連一片樹葉也穿不過去。
瑞紅說:“必須要改進一下,有鐵絲嗎?”
“有,我去找。”我從柴房找來半截鐵絲,瑞紅用鉗子剪了一小截,一頭塞入細竹,另一頭用錘子砸了砸,在水泥地上磨尖,讓我再試一試。
我又一次拿起神器,恰好此時一頭豬從院門進來,長得肥碩胖大,渾身白毛立起,“哼哼哼……哼哼哼……”又來搗亂,找吃食,我早就恨之入骨,立馬拉弓,搭箭,使出全身的力量,用力向后扯去,一根箭只剩下那小半截鐵絲露在外邊。
瑞紅說:“放!”我手指一松,真是“弓如霹靂弦驚”,箭飛一般射出去,只聽見“嗖”的一聲,箭頭已深深地射進了豬后蹲,豬疼得“嗷嗷”直叫,帶著箭在院中狂奔,瑞紅立馬關住院門,怕豬跑出去,身上插著箭,被人找麻煩就不好了。
我倆對豬圍追堵截,想把箭從它身上拔下來,無奈豬受到了驚嚇,一點也沒有配合的意思,只好拿起掃帚,用力向豬身打去,大戰三百回合,箭才從其身上掉了下來。瑞紅忙開院門,豬飛身逃亡,只留下氣喘吁吁的我倆,心中很是擔心……
累了一天,早早睡去。早上一掙眼,我忙問母親,“媽,有沒有人來家里找我?”
母親說:“沒有!怎么了?”
“沒事!……”
母親滿臉疑惑,我內心竊喜,知道沒事了……
但自此,震天弓、穿云箭便秘藏一山洞,不敢再出世,猶如獨孤前輩之玄鐵神劍,只等神雕大俠前來降伏!
不知不覺,已上小學。有同學說,電視臺正在上演《白眉大俠》,此白眉大俠眉毛雪白,武功出神入化,蓋世無雙,身輕如燕,飛檐走壁,最喜歡行俠仗義,抱打不平,我聽了后心中甚是崇拜。
放學后,叫來瑞紅,商量著如何能夠練成飛檐走壁的絕世神功,瑞紅說:“在雙腿上各綁一個小沙袋,天天綁上,練上一段時間,取下就會像飛的一樣快了,我試過……”
我從家中找來幾根爛布條,自己縫制了兩個沙袋,綁在腿上,由于太小,裝得沙太少,沒啥感覺。
路上碰上軍強,看到我腿上綁著沙袋,問我:“練功呢?看白眉大俠了沒有?”
我說:“胡耍著呢。想看,但咱們村里的電視白天都收不上臺,晚上只有中央臺,也不演。”
“我在沙石坡親戚家看過,確實好看。要不我們一起去看看?”
我一聽很是興奮,立即叫上瑞紅,跟上軍強,帶領眾伙伴,拿上各自的武器出發了。
古有李太白仗劍走天涯,今有眾伙伴持劍爬山坡。
軍強帶領眾人,手拿金箍棒,柳樹條束腰,紅領巾綁在額頭,儼然一大俠。瑞紅拿一自制青龍偃月刀。我則腰間束一布繩,后背插一木劍,真是“一劍縱橫三萬里,劍氣光寒十九州!”心中充滿劍俠之豪氣。
不多時,已到山腳下,只見一條崎嶇的山路左盤右旋,時隱時現,如一條青灰的蟒蛇緊緊地纏繞著群山。山頭高聳入云,白云環繞,山上林木密布,景色幽險奇峻,頗布《誅仙》青云峰之氣勢。
順著山路,眾伙伴爬至沙石坡。沙石坡在山坡之上,地勢較高,村中樹林環繞,站在山頭,我們村及其它村莊立即倦伏其腳下,有“一覽眾山小”之感。伙伴們雖然個個身懷絕技,但爬了半天慢坡,都氣喘吁吁,汗流浹背。
軍強說:“終于到了,快點,白眉大俠快完了……”大家又匆匆跟上腳步,來到軍強親戚家。
廳房箱子上放著一臺黑白電視機,里面正唱著“刀,是什么樣的刀?……人,是什么樣的人?……”傳說中的白眉大俠真的出現在眼前,他手握青龍長劍,正與壞人撕殺,沒有幾個回合,壞人紛紛倒地。
過了幾分鐘,一集結束,大家感到很不盡興,但沒有辦法,要看只能等到第二天才有,只好回家。
站在村口,看天空萬里無云,蟬鳴之聲不絕于耳,眾俠士鳥瞰山溝,整個地形呈梯田狀分布,上一臺比下一臺基本都高出一至兩丈,地中的小麥早已收割完畢,許多地已經耕過兩遍了,蓬松起伏,如同棉絮。
軍強突然發問:“刀,是什么樣的刀?”
眾伙伴答:”金絲大環刀!”
“劍,是什么樣的劍?”
“閉月羞光劍!”
“招,是什么樣的招?”
“天地陰陽招!”
“人,是什么樣的人?”
“飛檐走壁的人!”
……
還沒答完,只見軍強向退幾步,馬上又向前小跑,快到涯邊時,腳往地上一蹬,全身騰空而起,胳膊向兩邊舒展,如同飛檐走壁一般向高空躍起,又輕輕落入涯下的地中。他轉過頭來,笑著說:“各位大俠,敢不敢來一個飛檐走壁?”
眾俠士一看,紛紛模仿,一個個從高處飛下。我也不甘示弱,助跑一段,又用力一跳,落入下面的地中,上身向下跌落,趕快用手掌一撐,手腳已深埋在虛土之中,所佩寶劍也不知掉落何方。
眾俠士又連跳一臺,如同羚羊一般,節奏緊湊,動作麻利,歌聲高亢,個個在天空劃出優美的弧線,陶醉于滿天的湛藍……
一臺又一臺,飛檐直下,殘陽滴血,夢回江湖。
不多時,已到家中,只好解散,相約第二天舉行武林大會。
第二天醒來,太陽已照到屁股,想到武林大會即將開始,準備來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可腿剛一用力,便酸痛無比,肚皮也像針扎一般,只好慢慢側過身,手撐在炕上,用力爬起。穿好衣褲,腿疼得無法走動,只好找來往日棄置的一條木棍,邊柱邊挪動雙腳,來到場中,俠士們一個都沒到,又過了數日,還是沒來,武林大會就此擱淺。
后來上師范,體育課上,老師問:“同學們都說說,喜歡什么體育項目?”同學們回答,有的喜歡打籃球,有的喜歡踢足球,輪到我時,我說:“喜歡武術!”
老師又問:“為什么喜歡武術?”
“非常崇拜武俠人物。”
“崇拜哪位武俠人物?”
當時,《天龍八部》在假期熱映,我曾看過,主人公喬峰公正豪邁,重情重義,敢于犧牲,他的愛國情懷及其深厚功力深深吸引著我,于是脫口而出“喬峰!”
體育老師微笑著說:“很好,只是在練武時要注意安全!”
后來體育課上,老師教授少年出擊長拳,有幾個比較難的動作,經常叫我示范,我也不辜負老師的期望,每天早上起來到操場墻邊壓腿練功。
有一日,舞蹈課考試,舞蹈老師要考劈叉,我一個橫叉下去,舞蹈老師讓再低一點,我雙腿用力展開,只聽見右腿咯嘣作響,雙腿已與舞臺親密接觸,一股鉆心之痛傳遍全身。慢慢起身,才知道右腿肌肉拉傷,自此,不敢再練武。
后來終究不再練武,但那些俠客們“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精神,從小就深深地印在了在我的心中。他們刻苦鉆研,勤學苦練,習得神功,又心懷天下,懲惡揚善,獨來獨往,聲名遠播四方,人們羨慕不已。詩仙太白有云,“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多少個夜晚,我夢見自己身穿白袍,手握長劍,踩著凌波微步,游蕩在天地之間。悠悠晨鐘,沉沉暮鼓,腳下的仙山沐浴著縹緲的嵐氣,我御風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