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5-22 周一 千年漫步 《江湖夜雨十年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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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茫茫,我為孤舟。霜竹悠悠,誰訴離愁。歌一曲秋雁初飛,唱不完千般深情。何處傾觴酹(lěi)酒,峭影獨立,江上晚來風。夜入深,月華皓,一葉扁舟盡逍遙。山無盡,水有情,寥闊江天數點星。半窗疏影,一夢千年,六朝煙雨,盛世挽歌,恰似朝花夕落,輕點江漪。拈(niān)葉細看,落楓丹紅露濕衣。任滄桑陵谷,時過境遷,歲月的流云不曾消散,盡隨指尖筆墨,揮灑于九夏山河。大家好,我是主播明一,一周一度的千年漫步在這里與你邂逅,與你攜手,共看秀麗江山,滄海更迭(dié)。


夜。江風跌宕(dàng),甚雨難絕。

寒山寺內,天王殿下,廟墻坍(tān)圮(pǐ),荒草凄凄,一派頹然。燈火幽微之處,唯一黃衣信客危然盤坐。

是時也,吾當歸矣。

吾生于太湖秋水之泮,江南畫景之地。世代儒門,蘭桂之庭,家藏(cáng)卷帙(zhì)浩繁,汗牛充棟。同族子弟皆鴻儔(chóu)鶴侶,出入廟堂之上。獨吾生性不堪繁文縟(rù)節所縛,好作放浪形骸,仗劍行俠之墨者。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平生所向,便是效太白之輩快意行事,不羈豪情,安能屈坐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然吾自幼慣養于曲苑樓閣,軀形羸(léi)弱,難以習武。又苦于文才淺薄,學無寸進,久試不中,為父兄所不齒。于一深夜棄家自逃,誓學成歸來,定教門楣煊(xuān)赫。

吾自家一路向南,顛沛流離,終日行乞為生。經余杭鬧市,因一路聞說葉家威名,遂拜于西子湖畔藏劍山莊。仍被形體瘦弱所限,苦求之下,僅納作掃地門童。

然每夜夢中,復見族門目光睥(pì)睨(nì),若視朽木。日思及此,如刃在心,久莫能忘。一日打掃庭階,會逢莊主授徒招數,心中暗暗記下一二。是夜,月色溶溶,竹影無聲。吾窺四下無人,便盜出府庫藏劍,于月下獨自起舞。撫劍夜吟嘯,雄心日千里。抱劍枯坐半晌(shǎng),方覺莊主靜立脊后。莊主輕劍試之,未料吾僅觀一回即得形意章法,揮劍游走自如,頗合其意,遂收吾為關門弟子。

“余視汝蒼頭特起,似有執念在心,與眾異也。執念雖可善誘,但切莫淤陷太深。故收汝為徒,引以正道。”

吾在莊中,嘗聞初代名劍大會諸軼事。百余年前,公孫大娘以一女子之力,力克群雄,奪得首魁,其劍氣之勢,劍意之極,已臻化境。子美亦有詩云:“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cān)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蔽嵘顬橹鸷?,遂以此為范,日夜黽(mǐn)勉,曾無懈怠,冀有一日能望其項背。

磨礪十年,披歷霜雪,日月逾邁,終成大器。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巍巍乎如山岳竦峙;輕劍含鋒,紫電青霜,佼佼兮如游龍出水。雙劍交融,運使如意,自信游刃有余。

方一出山,便與霸刀、純陽、萬花諸派傳人論武于黃山天都峰,頡(xié)頏(háng)相持數日,竟不分伯仲??v橫天下,幾逢敵手。一時令名鵲起,四海聞知。

吾知,歸期已到。

珍重苧(zhù)溪溪泮水,汝歸滄海我歸山。此去回鄉,定能使族門另眼相看,了卻一樁心愿。

人恒道世事無常,吾正欲榮歸故里,黃巢復起事山東。藩鎮節度使亦擁兵割據,自相魚肉,天下重陷戰火。薄暮冥,弓弦影。旌旗迎風雁須驚,刀劍膻(shān)腥。江南富庶之地,兵家必爭,禍燹(xiǎn)不斷,幾經易手。吾亦試圖投身洪流,烈馬長劍,奈何身單力薄,無力回天。浮煙冷雨,追憶殘夢里的一城一池。夢里一如往昔俠衣踏雪,倚劍遙望,血染江山半面。

鐘聲杳杳(yǎo),驚破夢中萬千思緒。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彈指間,又十年矣。劍還是那把劍,燈前人早已不復當時少年。環顧四壁,幡幢(chuáng)敗落,泥塑橫陳,住僧星散,收入無著。先遭武宗滅佛,又逢烽煙亂世,清靜廟宇尚如此,山下城郭又如何置身事外?

云霧薈蔚,草木扶疏。愁云慘淡下,姑蘇城早已風雨飄搖。燭火搖曳,斷雨零星。古道無塵,市廛(chán)冷清。離家廿(niàn)載(zǎi),重踏故土,只為一了心中執念。殊不知再次步入家門,卻再無熟稔(rěn)之感。幽徑涔涔(cén),松影盤虬(qiú),水榭廊廡(wǔ),重(chóng)檐照壁。往昔亭臺樓闕,歷歷在目,不可盡數,又恰似鶴歸華表,人去樓空。世事變幻,過眼云煙。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

二十年來,日思夜想,望一日能璞(pú)玉自琢。如今縱使吾自證光華,孰與觀之?僅存此劍與吾共度天涯明月,心怎也似腳下黃土這般泥濘沉重?

“白發重來一夢中,青山不改舊時容。

烏啼月落寒山寺,依枕嘗聽半夜鐘?!?/p>

十年風雨,幾多飄搖。未至不惑,卻已華發忽生,不免一陣唏噓??尚φl人夢不醒,到頭來孑然一身。空自悵惘,幾聲嗟嘆,宛若這楓橋落水,高低無意。何不自斷塵緣,相伴青燈古佛,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徒旋酹(lěi),對荒塋(yíng)。夜闌風靜,天地肅清。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飚(biāo)塵。

吾當歸矣,歸矣。


秋來春去,誰憐冷雨殘荷,韶(sháo)華白首,不過浮生一闕。人生一世,蜉蝣天地,白云蒼狗。待到功名枯朽,繁華落盡,終不過日月無聲,水過無痕,所為棄者,一點執念而已。今天的千年漫步就到這里,我是主播明一,代表編輯風居滄溟感謝你的收聽,我們下期再與你相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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