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周南山再也沒有夢到過那頭鹿。
他總以為它是隱在那層層疊疊的迷霧中,他想要前去,撥開這些幻想,卻總被巨大的害怕所攫取。
1)hi,我是時鹿
周南山第一次夢見鹿,是在初識時鹿的當晚。
那時周南山剛從美國大學畢業,一回國就被告知當晚有慈善晚宴,讓他一定得去。
雖然不學無術的周南山一直覺得這種宴會乏味無比,但始終沒有反抗,只是換了身正式的西裝,便前往現場。
到達時,舞臺表演已接近尾聲,周南山看爸爸周雄光坐在前排,他并沒有去打招呼,只是找了個最后面靠近走廊的位置坐下。
不一會兒,室內所有的燈光再次熄滅,只剩下舞臺上一絲亮光。
從黑暗中突地沖出一個女孩,一頭長長的黑發,一席五彩裙擺,伴隨著非洲鼓樂聲,她時而笑聲似叮咚泉水,時而吶喊如山間獵豹,時而熱情扭動身體,時而冷冽矗立僵化。她像高貴的鹿一樣,自由奔跑在天地萬物之間。
周南山看過太多的舞蹈,聽過太過歌曲,卻沒有如這女孩這樣將意象的四季具象化。就在這短短幾分鐘,她用身體和歌聲將大自然的喜怒哀樂表現得淋漓精致。
等到女孩再次融入到黑暗時,掌聲開始此起彼伏。
周南山正準備去找那個女孩,卻見爸爸周雄光招手喚他過去。他沒轍,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悸動,走到爸爸身邊。
在帶著周南山介紹了一圈業界知名人士后,周雄光目光微微一變,他整了整西裝,然后說道:“南山,我要帶你去見一位很特別的人。”
之后,他便看到了時鹿。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清明而純凈。像一只剛出山林的鹿,不驕不躁。
“hi,我是時鹿。”她看著他,微微一笑。
周南山呆愣,機械地回道:“hi,我是周南山。”
就在那晚,周南山夢見了一頭鹿,在他身邊逡巡徘徊。時而靠近,時而跳遠。嬌俏可愛。
2)相信我
從小受西方教育的周南山,毫不掩飾自己的愛戀,他向爸爸申請進入到公司的慈善項目成為時鹿的助手。
周雄光對于兒子的行為并沒有加以阻撓。他認為周南山對時鹿的一時迷戀是很正常的,他也曾經被她身上的獨特魅力所吸引。但這種迷戀,僅僅是出自對“不一樣”的好奇,過段時間就會回歸平靜。
就這樣,周南山開啟了死皮賴臉模式,每天不是送花就是接送時鹿上下班。時鹿剛開始還說上兩句,后來就干脆不予理睬。
這件事引起了公司內部員工,尤其是年輕貌美的女同事強烈討論。
“最討厭她人前裝清高,背后肯定還不是靠臉上位的。”
“太子爺只是圖個新鮮,瞧她還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
······
本來在公司就不討好的時鹿,在同事的排擠下,變得更加舉步維艱。
正好子陽縣扶貧計劃啟動,需要有經驗且能吃苦的工作人員到現場,時鹿便申請前往。本以為周南山會退縮,結果沒想到他居然也快速地跟上了。
子陽縣是周氏公司救助的貧困縣,最近逢上雨季,雨水淹沒了不少靠近山區的地處盆地的一些村落,造成了臨邊地區物資的缺乏。時鹿此次前往該縣,主要是輸送物資,并且給這些村民做好疾病預防措施。
當時鹿、周南山和一車隊的糧食、水以及一些生活用品到達時,已經饑腸轆轆兩三天的村民們像瘋了一樣,蜂擁而上。
周南山看到這些蓬頭垢面的人,心里猛地生出一絲害怕,他對著時鹿說:“發放物資的工作就交給其他人來做吧,我們去休息一會兒。”
時鹿看都沒看他,拿出包中的大喇叭,就直接跳下車去。在這群瘋狂的饑民面前,對著大喇叭喊道:“都排好隊,人人都有份。”聲音不怒而威,所有的饑民開始紛紛排起隊。
近兩個小時,周南山就這樣看著時鹿邊發放物資,邊安撫每個上前的饑民,內心充滿了無比的敬佩。
他一直都知道,爸爸做慈善的最終目的,只是為了公司的正面形象,而并非真正為了幫助貧困縣。這么些年來,他只來過一次這里。而時鹿不僅主動要求上前線,還一一安慰村民,及時雙手已經累得發抖,聲音也變得沙啞,她依然這樣堅守著。
想到這兒,眼看物質不夠的周南山給爸爸打了電話,要求派送更多的補給、然后,他硬強迫時鹿坐在旁邊休息,并信誓旦旦地說:“相信我。”
時鹿一愣,不知道這個男孩的眼神何時變得如此堅定。她點點頭。
又兩個小時過去了,當最后一個村民領完物資后,時鹿遞給周南山一個面包和一瓶水,說:“干得不錯。”
周南山第一次被她夸,一時間有點不好意思,羞答答地說道:“我是不是還不錯?”
時鹿拿水輕輕地敲了敲他的胳膊:“別臭美了。”
3)南山,南山
很快第二波的物資也發放到村民手上,但由于天氣潮濕,不少人開始發燒發熱,好在他們提前做好了充分的醫療準備。
時鹿也病倒了,整個人都燒得通紅。雖然醫生打過針,也說沒什么大事,但是周南山就是不放心,日夜守候在她跟前。
他從來沒有照顧過人,他也恨自己為什么從來沒有照顧過人。
他用勺子喂熱水給時鹿喝,卻把她嗆得流淚。
他給她額頭敷熱毛巾,卻把她燙得差點從床上跳下里。
好在他其他的事情還做得不賴,他完成了時鹿的工作,并且還額外的調查了當地的受災狀況和交通狀況,并且利用公司資源,快速解決了急需解決的問題。一些重要的耗費時間長的,他都記錄在案,準備之后慢慢開展。
為此,他感到一種滿足,從未有過的成就感。
以前都是渾渾噩噩,靠著爸爸在上層社會耀武揚威,但事實上自己心里是發虛的,他知道一旦脫離物質優勢,他就一無是處。
但這次不一樣,他能積極正確地去決策和執行一些事了。
這既是為了心愛的時鹿,也是因為自己內心的覺醒。
在發燒發熱了三天后,時鹿終于有了好轉,她醒來,便看見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挨著她睡著了。她笑了笑,舉起手,輕輕摸著的他的頭發。
”南山。”
夢中,向周南山走近一步的那頭鹿,也開口喚道”南山“。
4)你說你要跟誰結婚?
不知不覺一個月過去了,扶貧工作已經完結。周南山和時鹿登上了返程的飛機。
將時鹿送回家,周南山一回到家,就被人緊緊地抱住:“南山,你終于回來了。”
原來是既回雪。
對于這個可以稱得上青梅竹馬的女孩,周南山以前幾乎是默認她是他的女朋友,朋友間也都這么認為。但現在都有了時鹿,那么她,他就壓根不會放在眼里。想到這兒,他不耐煩的扯掉勾在他脖子上的雙手,說道:“回雪,我有女朋友了。”
既回雪先是一愣,但隨即又不當一回事的笑了起來。她知道他是出了名的花心太子爺,偶爾臨時玩玩幾個長得嬌俏的小姑娘,她還是能忍得下的。等他把她們甩了,再沖她們開刀也不遲。
見她依然跟牛皮糖似的粘著不放,周南山再次嚴肅地說道:”我很愛很愛很愛我的女朋友,我是要跟她結婚的。“
這句話正好被來到客廳的周雄光聽見。他眉毛一皺:”你說你要跟誰結婚?”
5)他想對那頭鹿說,對不起
當時鹿回到公司,就聽說董事長準備將子陽縣扶貧計劃無限制延期。她感到很是憤怒,于是便打車前往周南山家里。
對于爸爸叫停扶貧項目,周南山也表示抗議,這不僅是時鹿耗費很大心血在做的,而且子陽縣是真的需要幫忙。他將自己在救濟時記的一些筆記和子陽縣改造計劃遞給爸爸看,并解釋道:”我們只要把這些方面改善了,那么子陽縣很快就會脫離貧困。“
周雄光隨便地翻了翻他的筆記,便把它扔在一邊:”這個項目,你別插手。選個日子,跟既回雪結婚。“
“這個項目我插手定了。并且,我非時鹿不娶。”
“你憑什么插手?我不給你錢,你能插手嗎?”
“我遲早是會接管你的公司的,慈善我會繼續做下去的。”
“接管我的公司?如果像你這樣做下去,用不了多久,公司就會垮掉。你以為我為什么要在子陽縣做慈善?真的是因為仁慈嗎?是單純的因為門面功夫嗎?孩子,你太小了。我之所以在子陽縣做慈善,是因為它那里的山上有世界稀缺的物種--白鹿。我們要的是它!!!想要把它們偷運出國,必須需要靠既家幫忙。所以,周既兩家必須聯姻。”
哐當······
門外傳來一陣巨響,周南山回過頭,便看到一雙受傷而震驚的濕漉漉的眼睛,時鹿。他正要去追,卻被爸爸兩側的保鏢抓住,在他背對著爸爸拼命掙扎時,周雄光用手機發出兩個字:動手。
周南山動用過很多人力物力去尋找時鹿,可是卻沒有關于她的任何蹤影。他也想要去夢見那頭鹿,告訴它,他向她,但它卻一直也沒有再出現。只剩下層層疊疊的迷霧,像緊箍咒一樣,深深地將他困于俗世之中。
后來,他娶了既白雪。
他想對那頭鹿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