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記憶

有些記憶,雖然零星,但是沉淀在內心的某個角落

在一個適當的時間被激發出來

曾經以為的飄渺便清晰呈現,成為自己的獨家記憶


小學三年級那一年,我們學校來了兩個大學生,一男一女

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情侶,只知道他們形影不離

我不知道他們從哪里來,只知道他們以后會當老師

我不知道他們是哪個大學的,只知道他們是來支持農村教育的


男老師教我們班的體育,音樂,地理,自然幾乎包攬了所有的副課

那是我人生中,也是我的同學們人生中第一個用普通話講課的老師

年輕又有活力,時尚又帥氣

我們覺得他像電視里走出來的人,能跟他說話都覺得驕傲

那年代的大學很難考,大學生是真的“天之驕子”

能來農村的大學生像大熊貓一樣珍貴

他們在我們學校待了一個學期

他們走的時候全縣的小學舉行了一個歡送會,每個校長要講話

而且每個學校都要表演節目,還是比賽形式的

先在全校的表演里選,選定的節目再代表學校去縣里比賽

其實,哪個節目是要去比賽的,從一開始就訂好了

學校的聯歡會就是個形式


我們學校要參加比賽的兩個節目都是從我們班選的人,清一色的女生

是兩個老師親自編排

我是男老師從十二個女生里挑出來的唯一一個

因為他編的舞蹈太難跳,要求太多,別人都學不會

我們是要代表學校去比賽的,當時所有的制度都為我們開綠燈

比如,我們經常不上早讀,不上自習去練舞

比如,晚上的會議室里,燈火通明就為了在里面跳舞

我是一個人表演,不需要太大的場地,比較方便練習

再加上我學的舞蹈比較難,所以,我是被留下練習最多的

經常下午放學后我被老師留下

老師帶我去職工食堂吃飯

(和校長主任一起吃飯,我從沒吃過飽過,不敢多吃,老師會留一個包子或油餅之類的在沒人的時候給我)

吃過飯后我們會一直練到很晚,他送我回家

我媽見過他很多次

有回,他跟我媽說我是個跳舞的苗子,讓我媽好好培養我,把我送到縣上學個舞蹈,將來會有出息

我媽說:“不用了,我們西安有人,等她稍大點就給安排工作了,鐵飯碗”

我媽說的是我姨夫,他參加過抗美援朝,回來是一個國營廠的書記

曾經我也以為我會有個鐵飯碗,可是,世事難料

我還沒有長大,姨夫就去世了。

哦,一定很想知道老師教我跳的是什么舞吧!

是當時流行的迪斯科!

時髦吧!

在那個不發達的年代,在我們偏遠的農村

我會跳這樣的舞簡直就是明星的待遇

才剛剛能勉強跳完一曲的時候,就有很多人爬在窗戶看我跳舞

我們什么時候結束,他們什么時候散


記得要在學校表演的那次,來了很多人

學校凳子不夠用,附近的人回家拿自己的凳子

很多人都是沖我來的

有人坐著,有人站著,有人站在凳子上,還有人爬到圍墻上,是真的里三層外三層

在那個年代,人們沒有什么娛樂,所以才會對我的表演有那么高的熱情

那次表演,老師給我借的黑色健美褲,黑色的粗線短毛衣

我的頭發短的和那孩子一樣,在我頭上綁了一條紅色紗巾,兩頭像魚須垂在前額

我畫著濃濃的妝,現在可能覺得很搞笑,可當時覺得太時髦了,心里美的飄呢

那次的表演,校長特意交代把我的節目放在最后

等我上場的時候腮紅都蹭沒了,音樂都響了,老師還拉著我補妝,補了妝轉身上場就表演

那次的表演應觀眾要求,加演了兩場

我越跳越自如,越跳越自信,我在掌聲中再一次飄高

后來的全縣比賽中,老師都認為我會得獎,我也這么覺得

爬的越高摔的越慘

那次比賽我沒有得獎

宣布結果后,我咬著嘴唇抹眼淚,老師一直安慰我,其實他也很難受

其實,那天歡送會結束后,老師就要走了,行李都準備好了

老師在他最后的致詞中,幾次都哽咽說不出話來,他還提到了我……

我們坐上返校的車,我把頭埋在自己懷里,哭的渾身顫抖

我舍不得一個對我這么好的老師

老師從車窗外伸手摸我的頭,告訴我要好好學習

長大了一定去大城市工作,說不定以后我們還會見面的

我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知道哭,哭到已經看不見他的人影,還在哭……

眼淚代表了我所有的不舍,代表了所有我想說的話……

為什么,人們在分別的時候喜歡說“再見”呢?

明明有些人在分別的時候就知道,永遠不會“再見”,卻還要這樣說

或許

“再見”是人們對未來的一個美好期許吧!

不管未來會怎么樣,我們都應有一個期待美好的心態!

我再也沒有見過老師,或許,再見也已經認不出來了

也或者,他早已經不記得我了……

時間會淡化一些記憶,沒有淡化的,一定是深刻的

就像,我對老師的這段記憶

是我的獨家記憶

老師走了,留給我一支舞

這支舞每年的六一我都會被要求表演一次,一直到小學畢業

老師還留給我一個夢,一個跳舞的夢

如今我常常跳廣場舞

廣場舞也是一種舞蹈,算圓了我多年的夢

每個人的心中都住著一個孩子,那里有孩時的夢,盡管童年已逝,但依舊童心未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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