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木木見到西渡是在下午。
那天下午木木正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手里提個大垃圾袋,嘴里嚼著口香糖哼著《一生所愛》,趿拉著拖鞋晃晃悠悠的下樓扔垃圾。她特意挑了一個悠閑的陽光不那么刺人的星期天的下午去甩掉她儲存了近三天的垃圾。
然后,她就遇見了西渡。
那時她剛將袋子扔進面前的鐵桶里,聽的“咣當”一聲,然后準備回頭走人,結果不經意一個抬頭,恰好就看見了西渡。雖然西渡此時在她十米開外,但近視近三百多度的木木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西渡穿著一件白色襯衫,下身是一條銀灰色的西裝褲子,左手拿著一只公文包,右手胳膊上搭著他的西裝外套,正緩緩朝她的方向走過來。木木頓時僵在了那里,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松松垮垮半舊不新的睡衣,肚子上還趴著一只賤賤的海綿寶寶,腳下是一雙舊拖鞋,頭發已經三天沒洗了,緊緊的貼在頭皮上。心中頓時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這尼瑪真是,那話怎么說來著,人倒霉了喝口涼水都塞牙啊;平時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時候連只死耗子也遇不著,結果蓬頭垢面的倒個垃圾卻偏偏就遇見了帥哥。
木木心中大呼一聲,天意弄人啊!
這時西渡朝她走了過來,他笑著說:“巧啊,下來倒垃圾?”
木木朝西渡僵硬的笑了一下,趿拉著拖鞋轉身跑了,上樓的時候還差一點兒摔倒。
木木坐在沙發上,將一瓣橘子惡狠狠的塞進嘴里,此刻她只有一個念頭,她想失憶,或者讓西渡失憶。
二、
木木跟西渡的故事得從兩個月前說起。
那天木木心血來潮,約閨蜜琳琳去逛街。起因是她突然發現自己的衣柜已經很久沒有更新過了,自從兩年前跟前男友分手之后,她就不大愛逛街,也不怎么經常買衣服了。木木近來覺得她有些孤獨寂寞冷了,加之前幾天偶遇前男友,見到了其新歡,而他知道木木至今單身之后的神情,讓木木覺得很不爽,仿佛她一直都在給前任守活寡。
于是木木對閨蜜說,咱們去逛街吧,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說不定有幸還能撞朵桃花呢。
話雖這么說,但木木沒有想到的是,居然真讓她給撞到了一朵桃花。
經過眼鏡店的時候,她在閨蜜的慫恿下配了一副隱形眼鏡。木木一直對眼睛里邊那層薄薄的東西抱有恐懼,連沙子都容不下的眼睛,怎么能容得了那層東西呢。
但在從頭做人的理念的指導下,她做完了頭發之后,又給自己換了一副眼鏡。果不其然,從把那玩意兒弄到眼睛里的那一刻起,她就開始流眼淚。閨蜜說,戴習慣了就好了。
出了商場門之后,閨蜜遇見了大學同學,便寒暄了起來,木木只好坐在前面的石凳上,邊歇腳邊等閨蜜。
然后,木木只是一回頭,便看見了西渡。她后來一直說,她上輩子肯定是使了扭斷脖子的勁回眸,才換來了今生一次與西渡面對面的機會。
那時西渡穿著一件白色體恤,正彎下腰給一個小女孩撿皮球,他將球遞給小姑娘,摸了摸她的頭,沖她微微一笑,然后穿過小路到木木旁邊的飲料站買飲料。木木覺得西渡長得真好看,挺拔的鼻梁上面是一雙濃眉大眼,高高的個子,白皙的臉——木木天生對小白臉有著莫名的鐘愛,以及方才他彎腰給小朋友撿球的動作,激起了早已跟著她的年紀走遠少女心。
木木目不轉睛的盯著西渡,他拿著一杯飲料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然后,他發現了木木——一個陌生的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流眼淚的女人。
西渡對于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有些驚訝,愣了半晌,他走近木木,掏出一張紙遞給她,說了句“別哭了。”
木木接過紙之后才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么,而西渡已經走開了。
西渡是她命定的桃花,木木后來對閨蜜說。
三、
而在那一個星期之后,木木驚喜的發現,西渡居然跟她住在一個小區,而且不僅一個小區,還在同一單元。
她想自己真是太粗心了,這么長時間里她竟然就任由這朵桃花在她身邊飄來飄去,楞是沒發現。
那天木木像往常一樣去上班,走到小區門口時,見到了西渡,他那時正拎著公文包急匆匆的走進了小區,仿佛是忘拿了什么東西。而木木驚喜之余竟顧不得自己要上班,情不自禁的尾隨西渡而去,她想知道西渡住在哪里。卻發現西渡匆匆進了她所在的那個單元。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那天木木上班差點遲到,但她心里卻是歡喜的,她想她一定要想辦法認識他,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平時喜歡干什么等等,關于他的一切,她都想知道。
從那以后,她每天都盼望著能與西渡偶遇,她知道了西渡住在12樓,每天早上六點鐘起來跑步,然后在樓下的包子店里吃早餐,完了上樓換衣服去工作。因此她有時候會恰好出現在包子店,恰好同西渡一同下樓,下班時恰好在門口打個照面等等,有時甚至會坐同一趟地鐵。木木本著沒有偶遇也要創造偶遇的原則,跟西渡“偶遇”了無數次。她希望西渡能記住她。
如她所愿,他們“偶遇”了近一個多月,西渡有時見到她時也會沖她笑笑,木木也笑,她想西渡大抵是已經記住她了,心里有些雀躍。但他們始終是沒有說過話,木木覺得她應該主動跟西渡說話,她先是不敢,后來終于鼓足了勇氣的時候,卻又沒有了機會。
因為西渡失蹤了。
那天木木在樓下見到了西渡,她默默將心里早已演習了無數次的話又重溫了一遍,想要鼓起勇氣同西渡打聲招呼,還沒來得及開口,卻發現他并不是一個人來,他身邊還有一個姑娘,那姑娘長得嬌小可愛,同他神態甚是親密。
原來他是有女朋友的,木木喪氣的想,自己原來竟是自作多情。
這時西渡也看見了正愣在一旁的木木,沖她善意的笑了笑。
只是那天之后木木就再也沒有見過西渡了,除了私奔,她想不出別的可能。
三、
西渡的消失一度讓木木很是喪氣,一朵好好的桃花,連片瓣兒都沒摘著就沒了。無疾而終的暗戀讓木木消沉了好幾天,生活倒也恢復了正常,每天不用再早早地起來去樓下散步、吃早點,創造偶遇了,基本上草草打發一下就完事了。
所以當木木蓬頭垢面的在樓下再次見到西渡的時候,她驚訝之外還帶了一絲絲歡喜,當然,更多的是惆悵。
周一上班的心情總是格外的沉重,偏偏木木還起遲了,她匆匆收拾了一下,連早餐都來不及對付便奔下了樓。
天氣格外的陰沉,估摸著馬上應該要下雨了,包里也沒帶把傘,木木想,不看天氣預報真是個壞習慣。這時一輛車停在了木木面前,車窗搖下來發現是西渡,木木倒有些驚訝。
西渡說:“看你的樣子是快遲到了吧,我剛買的車,新手上路,敢不敢坐?”
木木笑了下,“有什么不敢的?”,說完便坐了進去。
上車之后西渡遞給了她一個袋子,木木打開發現是包子,還冒著熱氣。西渡說:“今天在包子店沒看見你,這會兒又見你急匆匆的,我想你可能沒吃早餐。”
木木笑了笑,說了聲“謝謝”。
木木咬著包子,說:“這幾天好像都沒有見過你呢,你不在家嗎?”
“我出差了,差不多半個月吧,就是見到你的那天下午,因為是公司臨時派的,所以就匆匆走了。”,西渡頓了一下說:“也沒跟你打聲招呼。”
“噢,這樣啊。”
這次以后,木木跟西渡的友誼也算是建立起來了。
西渡依舊每天早早起來跑步,去樓下的早點鋪吃早餐,然后回來開車去上班;但木木卻是無論如何也爬不起來了,木木沒有吃早餐的習慣,她每天風風火火的起床,然后沖下樓去搭地鐵。下午下班后也在外面隨便對付一下就完事兒了,她一向活的挺糙。
她有時也會碰見西渡,順便搭個順風車,但她倒是再也沒有見過西渡那位疑似女友的姑娘,她常常忍不住想問,但又怕太唐突,讓對方不快。
倒是有一天西渡問她,為什么最近沒有見過她跑步,木木說,最近工作有點忙,每天都忙到很晚,早上不大起得來,干脆就不跑了。但心里卻在想,我跑步那是為了撩你,現在眼見著撩不到了,還跑個奶奶的腿。
自那時以后,木木時常會在上班時遇到西渡,西渡會遞給她一份早餐,木木沒有吃早餐的習慣,總是吃不下,西渡總是說,不吃早餐對身體不好,木木只好慢慢吞吞的吃下去。
星期六的下午,木木還在床上睡大覺,這時她接到了西渡的電話,西渡說他新學了幾道菜,邀請她去他家吃晚飯。
木木掛了電話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對著鏡子折騰了半天才施施然爬上了十二樓,第一次去西渡家,她有些激動,慢慢吞吞的踱到了西渡家。
西渡的家很簡潔,也很干凈,跟木木家的雜亂繁多比起來顯得太不食人間煙火,但他家的廚房里卻實實在在是有煙火氣的,這樣一比,木木倒有些說不清到底誰不食人間煙火了。
在飯桌上看著一桌子豐盛的菜,木木終于忍不住問了西渡。
西渡很疑惑,說自己沒有女朋友。
“可是那天我明明看見有個姑娘跟你有說有笑的上了樓啊。”
西渡聽的笑了。他說:“那是我表妹,那天我去出差,她正好有事要在我家住幾天,所以跟著我回家,取了鑰匙順便送了送我。”
木木咬著筷子看著他,“難道那幾天你沒有看到一個長得挺嬌小的姑娘常常進進出出的嗎?”西渡說。
“沒看見。”木木說,“我的眼里只有你,看不見其他人。”
“你說什么?”
木木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讓很是羞恥的話,低著頭扒拉飯,裝作沒聽到。
西渡看著木木發紅的耳根默默的笑了。
他替木木將一縷垂在碗邊的頭發別在了耳后,低頭吻了一下木木的臉。
十月的陽光很暖,木木心里也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