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本不該令我這么歡喜的，
但是你來了。
再次讀到詩人北島的這句詩，那個清澈內斂的少年又在記憶里翻滾起來。
1.
“現在開始分班考試!”
剛入高中前，按照市重點中學的培養方式要將學生按成績分班，尖子生要在師資力量雄厚的實驗班發光發熱。
我對在哪從來無所謂，只用了一半的時間就做完了試卷。閑著無聊，在手上表演著花式轉筆，這是那個時代里最酷炫的耍帥方式，一套動作下來，行云流水也是自認為非一般的帥氣～
突然，感覺背后的人在用筆戳我。
我戲謔地回頭、挑眉，眼睛里的神色將對方鄙視得明明白白。不認識還想抄試卷，挺不上道呀!
考試次數多了，這種打招呼的方式遇見多了，人習慣了就會知道，這種都是要抄我答案的。
“同學，你聲音可不可以小點?“
男生略顯局促又焦躁地看著我，發際線高得讓我忍不住地嘆為觀止。原來不是抄答案!那剛剛寫的小紙條豈不是沒用了…
“哦好。”
酷蓋才應該是我喜歡的底色好嘛!尷尬絕對只是一閃而過…眼神掃過他的試卷，南賢，名字還挺好聽的呢。后來才知道那次摸底考試結果我是第一名，相差66分的成績，他卻是第二名.
“哎～聽說南賢喜歡你是不是真的?"
同學柳柳不知道從哪傳出來的妖風，燃起了一群八卦之魂。“什么鬼? 這事我怎么一點不知道?"放到現在來說，這事就叫個神離譜。畢竟那個時候，兩個當事人根本連名字都對不上人呢。
可年少的心卻在不知不覺間被掀起了一絲漣漪，悄無聲息地影響著我對南賢的關注，這或許就是青春的樣子吧。
特立獨行，中規中矩。
這是觀察了南賢三個月之后，我所得到的結論。
這個人實在無趣，上課在學習，課間在學習，體常課居然也在學習。能不能尊重一下三年不知道能上幾次的體育課啊！
唯一讓我感興趣的是他的性格。好象全世界除了學習全都與他無關，拒絕果斷，做事干脆。
如果，如果我能夠像他那樣毫無負擔地去拒絕別人，那么該有多好啊。
那個在全班同學眼里雖是學霸卻無絲毫存在感的他，成為了我怎么也無法成為的耀眼模樣。
我屬于被放養的孩子，沒人對我有要求，也沒人知道我想要的只是簡單的陪伴。
所有人都說我性格開朗，對人熱情。
只有星星知道，夜晚才真正屬于我。
2.
說來也是好笑，我們倆之間的第二次對話竟然是在討論數學題。
試卷的拋物線問題數學老師講解了最參礎的做法，而答案寥寥幾行，卻完美地展示了另一種方案。
當然，這個完美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懂。不巧，鄙人卻又是唯一用這個方法做出來的。
一般同學根本不關心其它做法，只有他下課后站在我的桌子旁邊，一點一點地詢問解題過程，語氣中的那份真誠，讓我忍不住地對上了他的眼睛，那其中蘊藏的卻好像是種我說不清，又道不明的東西，它就這樣像一層又一層的霧靄，猝不及防地將我整個人纏繞包裹起來，結成一個巨大的繭，讓我只聽得到我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怦怦～怦怦～是那么地劇烈，是那樣的清晰。
“時笙同學，你平時都看什么課輔呢?"
他眼上的黑眼圈實在是明顯，可愛得像個貪吃的大熊貓。
“教材全解，或者你多看些課外習題，有意識地訓練一下一題多解。”這才不是我好不好!一副好學生的樣子怎么回事！
‘嗯好，謝謝。"
淺淺的梨渦也會長在男生臉上，兩只小漩渦將我一點點卷入未知的情緒。
“時笙，南賢居然會跟人聊天!”
同桌震驚地八卦著，嘴里辣條渣渣噴了我一臉!
“他是個正常人，怎么就不能聊天!’
我抽紙用力地擦臉，眼神朝著同桌強調著飛刀的鋒利。“他初中三年除了收作業，還真沒有聊過天，更沒見過他這樣笑。”
后桌方靜伸著頭搭話，顯然也是震驚到了。
為什么?“
不嘮嗑這日子怎么過啊?
“咳咳，他爸媽對他很嚴格，只要他期末考試不是第一名，過年就不會好過。"方靜放低了聲音，眼神不斷瞟著南賢。
“啊？怎么這樣啊?”
同桌嘴里憤憤不平地嘀咕著，卻被方靜攔下了其余的動作，用近乎夸張的超低音，說了一聲：“噓”。
這樣嗎?
我狡猾地瞥著南賢的位置，暗暗想著不知道今年的你能不能拿第一名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樣子的心態，就是一瞬間突然覺得，我跟他好像本來就是一類人。
從那以后，我們倆就成了解題搭檔。
順便又把班級后面的黑板上畫出了思考角，收集大家的各類解題方法，總結歸納后在晚自習班上輪流講解。
那段日子，平淡，安穩，卻又不失暖色。
無數個日日夜夜將我們打磨成越來越閃耀的星星，除了學習，南賢居然還成了校廣播站的播音員。
當然，是被我拉去的…
畢竟，這么好聽的聲音不拉出來溜一圈還真是可惜。
我們是生活中的好朋友，也是成績上的好戰友，每次月考都像我倆的比武大賽，非要斗出個你死我活..
爭奪第一名成為了我那個時候心里最大的追求，瞧瞧～真沒有出息。以前什么時候在意過這些，反正也沒人管過我是不是第一。
現在突然多了一個讓我想要第一的人，日子也開始每天變得越來越發有趣起來了。
期末考試南賢第一，因為我的語文發揮失常了。
作文題目是-對你影響最深遠的人。
我在想，應該寫讓我渴望又失望的父母，還是寫我那只知道打架斗毆的兄長。
莫名的，我想起了南賢。
那個不卑不亢，上課認真回答問題，下課全神貫注解題的堅定模樣，好像全世界除了成績他什么都不在乎。
窗外的玉蘭花開了，他的身影也盛開在了我的花季。
3.
高二開學之后，學習好像緊迫了許多，除了常規學習，我們都參加了學科競賽，畢竟獎項越多，保送資格才會越穩。理科生競賽本來就多，抓住機會不知道會有怎樣的機遇。
英語競賽要去省外考試，那算是記憶里我們倆第一次單獨去旅行，雖然只是一起去考試…
學校包的那輛大巴車實在也是足夠迅猛，在司機大哥看起來嫻熟的操作下，幾個回合我就暈得天旋地轉。時至今日想起來，略微彎起來的嘴角，忍不住的還是會想哼唱幾句那年最流行的歌：昏天又暗地，忍不住的流星～
迷迷糊糊的到了酒店，一直睡到了半夜小解。肚子里感覺空空的，那時侯外賣還未曾興起，只能出去看看前臺有沒有吃的。
卻在門口看到了南賢，“明天就口語考試了，你怎么還不睡?”這個人不是一向考試最大嗎?平時少學一分鐘都像吃了大虧一樣。
"我包里有吃的，保溫杯里有溫開水，你在我房間吃完再回去睡覺好了。“
這廝，真感人啊!
我們女生組人多，兩個人一間房，男生就只有他一個，理所當然的霸占了大床!
"南賢，你考試前睡眠不足會影響智力的，到時候可別怪姐姐沒提醒你啊。’
我大口嚼著嘴里的王中王火腿腸，眼睛卻盯著電腦桌上的那碗紅燒牛肉面，又有點擔心他明天考試會發揮失常～
"你是誰姐姐?我讓你大三天。”
這人關注點怎么這么奇怪?說是你姐姐會少塊肉嗎?
“不會少，但按道理你應該喊我哥哥。"
說完。他也橫過臉不說話。氣氛突然間變得有些微妙，畢竟“哥哥"這個可不是什么好稱呼。
賢哥哥，保溫杯我擰不動怎么辦?"我故意奶呼呼地撒嬌，也不知道這人能領會幾分。
不過下一秒我就知道答案了。某個人的耳朵看著都要熟透了...
“賢哥哥."
“住口吧你!”
我話都沒說完，就被他捂住了嘴。
我順勢向前撅起了嘴，嚇得地一個原地閃現就退回到床邊。
哈哈哈！
實在是讓人忍俊不住，這下臉都燒紅了。恰好此刻肚子咕嚕嚕地響了起來，不知道為什么，從未吃過大閘蟹的我，那一刻心里就是莫名的很確定，總聽人說陽澄湖大閘蟹味道很不錯，這一定是真的！
"我吃好了，先回去了。明天繼續比，看看到底誰第一。”
說完這句話，我用手撩了一撩肩膀上那看著不太長的頭發，轉身瀟灑離去。
感情是感情，事業可不能耽誤了，正所謂魚與熊掌，咱就是要來個兩手兼得。
直到返校一周，他這貨都沒搭埋我。
害了羞的哥哥該怎么哄啊?
在線等，挺急的。
那時候的網友該說不說，也是挺給力的，我一會就找到了方向感，寫情書:
“南賢，從今往后，我想做你的專屬搭擋。
專屬、名詞詞匯。指某人或某物是單獨你一人所有的，別人無法得到的，它代表著某種程度上的唯一性。
我的心意，同上。”
偷偷地寫完后小心翼翼地用新買來的粉色信封裝好，在學校門口買了個烤紅薯，一個人站在路口，一邊吃一邊等著他的出現。
“南賢!我在這!”
冬天太冷了，腳還沒有走幾步，人卻還是想著多喊兩下。
“怎么吃一嘴?”
他走近把圍巾給我裹好，眼神里卻有著藏不住的開心。
“什么事這么開心啊?，
雖然這親密的小動作讓我這老臉也是猛地一紅，卻更好奇什么事能讓這座貌似來自遠古時代的冰山破了功，融了冰。
“時笙，英語競賽你是省一，我是省二，"僅僅是聽他這樣慢條思理地說話，我的心卻都在怦怦然地跳動。
“哈哈哈!你又輸了。’
"嗯，雙手抱拳，在下佩服！"
今天的他很奇怪，一直看著我莫名地笑。不過這個滿眼都是我的男孩，好像不再需要我去哄了。
意識到了這一點，我偷偷地把信藏在了衣服里。拉著他走去廣播站，就正能量滿滿的獻唱了一首《團結就是力量。》
我們唱完歌一起吃了晚飯，當回來走到學校小樹林附近的時候他突然擋住我問，
“這是什么?"
他那像女生般纖細的手指，正用力捏著粉色信封如臨大敵地看著我。
我突然腦子瞬間不太夠用了，他這乖乖男怎么會早戀呢?如果他知道我的心意，我們倆還能像現在這樣相處嗎?
這….這……是我的信。"
大腦快速運轉，怎么解釋才能讓他聽起來更自然，可信度更高一點呢?
“你的?還是別人給你的?"
他的手微微顫抖，像極了此時此刻我的心。
"我……….我要給別人的…"”
我眼神左右飄忽，上天快來人救救我吧!
沉默了好一會，“誰?’
他的聲音聽著有點沙啞，在那個夜晚的寒風中，摻雜著些許飄渺的憂傷。
我也瞬間靜默了。
對他，我不想撒謊，卻也不敢坦白。黑夜里，我全然沒了寫信時的放肆，頹廢地像只掉了毛的孔雀。
“唔。"
唇上傳來涼涼的冰冷感，在沙沙作響的雪地里廝磨。
“不要喜歡別人，好不好?"
近似哀求的語氣，把我腦子炸成了一片絢爛。
“我，我只喜歡你。”
4.
時笙:學習成績好，性格張揚卻又敏感，唯一一次熱烈給了南賢。
南賢:別人眼里的好學生，努力卻永遠達不到時笙的高度，喜歡又害怕。
我和南賢之間的差距，孩子內心與家人的距離。
“我就是想要一個熱烈的愛啊!“
我隨便考試就是第一，
熱烈的愛著別人。
他為了滿足家人所期盼的榮譽，一直謹小慎微地活著。
此刻我又突然想起塞林格的一句話:
“有些人覺得愛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點的吻和一群孩子，或許愛就是這樣的。萊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嗎?我覺得愛是想要觸碰卻又收回的手。”
這么多年過去了，那個曾經停留在我生命中穿著白襯衫站在陽光里，渾身上下散發著檀香味的男孩，你是否知道？
在我那個青春記憶最懵懂的年紀里，深藏在心里最想對你說的那句話：
“清風徐徐起，我好喜歡你～”
不信，你看～
肩膀上的長發，忽然就飄舞了起來。
原來，是那思念起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