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甘正傳: 自我預言的實現

對《阿甘正傳》的印象,大概是來自于一位高中男同桌,當時聽說他把這個電影看了很多遍,不明覺厲。前段時間無聊時翻出來,看了沒一會兒覺得沒啥意思棄了,最近又被男朋友拉著耐著性子看完了這部電影。

然而故事出乎了我的意料。

出乎意料的不是故事的情節(jié),而是故事本身所呈現的立意,比我想象中要宏大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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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用一片羽毛將我們拉入鏡頭,阿甘坐在路邊等車,笨拙而又充滿善意地和同樣等車的路人搭訕。于是這個故事從一個傻子的視角徐徐展開。

從小智商低于常人的阿甘,被小鎮(zhèn)上的人嘲笑,被同學欺負。當遇到唯一一個沒有嘲笑他的珍妮時,她便成了他心中的天使。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這位傻子似乎得到了上帝所有的眷顧,他因為被欺負爆發(fā)了跑步的潛力,他因為跑步快無意間進入橄欖球隊,居然還進入白宮見到了總統(tǒng),然后成功拿到了大學畢業(yè)證書。

畢業(yè)后入伍,因為只會服從命令得到軍官的贊賞,后來被派到越南參加越戰(zhàn),因為不顧生命傻傻地救助了很多戰(zhàn)友而被授予榮譽勛章,甚至連無意間打個乒乓球都有如神助。被他搶救下來的上級軍官丹卻變成了一個殘廢。 丹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命運如此不公,最終獲得榮譽的不是戰(zhàn)功顯赫的他而是一個傻子。

退伍后,因為一心要完成死去戰(zhàn)友的夢想,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眼光中,花光積蓄買了一艘捕蝦船,卻意外地因為一次臺風毀掉所有競爭者,而成為了百萬富翁。

母親的離世,心愛女孩的不告而別,讓難以平復的阿甘開始跑步,三年來不分晝夜,跑遍了美國的各個角落,這個行為讓阿甘突然被媒體注意到,然后成為了一大批失意者的精神領袖,并開始追隨他。他們相信,這一定是個有著偉大的追求和意志的人,才能干出這種非常人的事。

幾年后珍妮回來,并給阿甘帶回一個聰明可愛的兒子,阿甘激動得淚如雨下。最終,他終于如愿以償地迎娶了畢生所愛,但也永遠地失去了珍妮。這大概是整個故事唯一的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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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看,這確實是個勵志而感人的故事。故事似乎告訴我們,智商不是決定你命運的要素,善良才是。阿甘從未想過要追逐任何東西,但偏偏所有人都在追逐的榮譽,金錢,愛情都無一例外地降臨在了這個傻子的身上。如果說阿甘在起跑線上落后一大截,那么他似乎一直在以超人的加速度在奔跑,而且跑的是一條邁向人生巔峰的直線,幾乎每一個人生階段都獲得了最好的結果。越單純越沒有顧慮,越能專注于某一件事物本身,于是越是能取得好的結果。而那些天生聰慧的人,卻因為種種顧慮和執(zhí)著而裹足不前,迷茫不知終點,比如珍妮,比如丹長官。

我看完的時候就是如此感慨。直到我在閱讀武志紅心理學的時候,讀到自我預言實現這一節(jié)的時候,突然想起了這部電影。我發(fā)覺一切不僅僅如此。

故事在這個傻子的敘述中,充滿了某種簡單的詼諧。他不懂很多事,不懂這個世界的敵意,不懂爸爸為什么on vacation,不懂珍妮為什么不回家,不懂丹長官為什么歇斯底里,甚至連戰(zhàn)爭在他的眼里,都只剩下那些莫名其妙的下不完的雨。

有點失笑。借助智商低這個角色設定,阿甘的這種簡單和善良的心理變得很合理。一個被欺負的傻子,完全可能變得很封閉,很自卑,甚至仇視這個世界。但是影片里的阿甘并沒有,反而他是最溫情最懂愛的那個人。如果僅僅是智商低,是不足以構成這樣人格的。

相反,我們可以看到聰明漂亮的珍妮,她從一開始就很目標很堅定,她要變成一只自由的小鳥,她要做歌星。但她總是在漂泊,總是遇到渣男,盡管她說自己在追求自由,但鏡頭下的臉總是掩飾不住的疲倦感和蒼白,最后終于在吸毒中沉淪,一度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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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腳本寫在了他們的原生家庭。阿甘所有故事的來源,是他聰明智慧的媽媽。盡管他生在一個單親家庭,但是他并沒有缺少愛。從小時候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時,媽媽就開始鄭重地告訴他,“你不是傻子,只有做傻事的人才叫傻子,你和別人沒有什么不一樣”。

更重要的是,她不僅僅只是口頭上說說,這種發(fā)自內心的愛體現在她的一言一行上。而影片也會在每一次阿甘取得成就或榮譽時,出現媽媽在臺下激動得熱淚盈眶的鏡頭。

在后來的每一段人生經歷中,“mom said”都是阿甘做每一件事情的理由。可以說媽媽是他最重要的人,是他的權威,權威的期待已經刻在他的潛意識里,成為他的人生預言。也正是如此,盡管他是個智商低下的人,他卻并沒有因此而變得自卑。

我們也可以從阿甘的描述中捕捉到很多蛛絲馬跡。比如他和媽媽經過雜貨店時,居然在電視上看到那位和他跳著一樣舞步的男人,? “后來他成為了貓王”,阿甘這樣說。他還說, “也許你不相信,但我跑得很快”。這些表達里都透露著一股隱隱的自豪,這是他說給路人聽的。這說明,在阿甘的內心里,他不但不覺得自己傻,反而覺得自己很厲害,很驕傲。

武志紅的心理學專欄里寫道,所謂的“自我實現的預言”是這樣一種東西:在我們童年的時候,我們從父母或者其他養(yǎng)育者主導的經歷中總結出了一些話,成為了自己的認知。出于自戀的心理機制,你會把事情朝這句預言的方向去推動,以此來證明,你是對的。我們的外在人生,也就是命運,常常是我們的內在意識,花了很多年去推動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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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地,我們來看一看珍妮。她的父親是個酒鬼,從小對她就是打罵,以至于她處在一種極度缺愛的環(huán)境下。她一心認為,只要離開這個地方,她就能像小鳥一樣自由。所以影片在前面埋了一個伏筆,珍妮拉著阿甘祈禱上帝,把她變成一只鳥。包括故事開始和結束時出現的那片羽毛,也是一種隱喻。她對阿甘說的最多的一句,便是我們不一樣。珍妮在潛意識里,從來都認為沒有人懂自己,自己是不值得被愛的。這是一個自我預言,盡管她走得越來越遠,經歷過的事和人越來越多,但她遭遇的種種就像是一種命運輪回,她不斷不斷地重復著遇到像她爸爸一樣的渣男,酗酒,甚至毆打她。與其說是尋找自由,倒不如說是在尋找自己,尋找童年缺失的愛。她的內在意識主宰了她的命運。

影片里她的臉上唯一綻放光彩的時刻,便是三年后她再遇見阿甘的時候。這個細節(jié)真的刻畫得很好,那個時候的她是從骨子里,從臉上透露出美好的真實感,整個人充滿了朝氣。我想,那個時候的她才真正懂得了自由,懂得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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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原生家庭對于一個人最初人格的塑造,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我回顧自己成長的路徑,似乎一直都是那個傳說中別人家的孩子。小學一直是全班第一,升初中時全鎮(zhèn)第一,上高中保送,上大學也幾乎是專業(yè)第一,研究生保送。我不斷地被家人傳遞著這樣的信息,你很優(yōu)秀,你天生聰明。很長一段時間我也是深信不疑,因此在潛意識里,不容許自己不優(yōu)秀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直到我逐漸認識了更多的人,我開始注意到,那些被社會公認的所謂優(yōu)秀的人,并非都是智商超群的人。甚至很多社會底層的人,常常能在生活中展現出他們遠不能及的聰明。而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有一個共性,那就是很早就在潛意識深處認可了”我是優(yōu)秀的”這個觀點,并且通過某種可行的方式獲得了正反饋,因此獲得他人(尤其是權威,如父母和老師)的認可,然后進一步加深了這個觀點,于是不斷循環(huán)這個過程,人生呈現螺旋上升的趨勢。

而那些碌碌無為的人,幾乎都是在某一個環(huán)節(jié)受阻,可能是來自原生家庭的映射,也可能是達成目標的方法錯誤或者缺乏某種資源,沒有得到正反饋,導致內在潛意識過早地接受了”我是失敗的,我是平凡的”這種消極觀念,并且為了維護自己的自戀,把原因歸結于命運或者是天賦。于是人生就像被阻隔,一直停留在那個相對安全的環(huán)境中,與那些螺旋上升的人差距越來越大,以至于在現實條件和能力上,最終相去甚遠,于是真的成為了你潛意識中的”平凡的人”。可能垂幕之年還不忘告訴子孫一句,看吧,這就是命。

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有時你不得不承認,真的是巨大的。但很遺憾,這并不是天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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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一個貫穿始終的細節(jié),阿甘坐在等車的路邊長凳上眉飛色舞地講故事,路人換了一個又一個。我想這是一個隱喻,人生就像等待一輛列車,你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有人陪你等這一段,有人陪你下一段; 有的人一笑而過,有的人背道而馳,也有的人愿意放棄他的列車,陪你再等一段。

但最終,你只是你自己的訴說者,把你的故事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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