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尸日記
2017.12.12 農歷十月二十四 周二 晴 上海
手機鬧鐘準點的響了,我猛的起床,兩眼睜的滾圓,目光呆滯。然后是穿衣服,整理床鋪,刷牙洗臉,然后匆匆的出門。從房間出來前,總能看到隔壁室友已經在廚房搗騰早餐,日日如此。
“早”我說。室友會回一句“早”,然后便各自進行各自的程序。刷牙,照常的滿嘴是血,從擠牙膏到抹掉嘴角上的泡沫,每天重復,動作一模一樣。剃胡子,從右嘴角到人中,再從人中到左嘴角,然后是下唇窩稍作停留,最后是下巴上繞一圈。
照例是小臉盆盛來熱水,把毛巾浸濕,扭掉七分水,再兩次對折疊成塊蓋在臉上,然后逆時針大抹兩圈,對著鏡子找找黑黑的眼圈附近的眼屎,抬高鼻孔,檢查鼻屎和長出鼻孔的鼻毛。最后用毛巾夢搓兩下頭發,讓它略微沾水,好整理成白天一層不變的樣子。程序結束,在臉上抹上幾坨白色的霜,讓干癟的臉看起來有點光澤。
拿上包,出門穿鞋,一路小跑去地鐵站,路上行人行色匆匆,也都面無表情,呆若木雞。邊跑邊看路上一個又一個翩翩女子的背影。四面八方來的行人匯聚在一起,進入地鐵站,眼前黑壓壓的一片,人們默不作聲,誰也不認識誰,只有統一匆匆的腳步。
進站,排隊等車,列車明亮的車頭燈緩緩經過,照亮了一排排死寂的目光。列車里照例擠滿了人,一動不動的活人。車門開了,排隊等車的人開始蜂擁而入,本已擠破車門的列車又憑空曬進去一大波人,直到車門緩緩關閉。人們像喪尸一樣被拉走,一車又一車。
準點到站,下車,小步快跑,遇見每天都遇見的陌生人,這幾天還總能遇見公司的同一個女同事,靜靜的走在前面,大家都形同陌路,只匆匆趕往公司。經過同一家便利店,買一樣的早餐,付款給一樣的店員,進入公司,坐下。
聽同樣的音樂,對著一樣白茫茫的電腦顯示器,幾個小時后,中午準點下班吃飯,去同一家餐廳,吃同一款拉面,和同樣的部門同事。下午,做著和上午一樣的事,只是多了一倍的時間。準點下班,同一樣的人離開公司,坐地鐵,在同樣的車站道別,互道一句“再見”。
準點到站,在昏暗的路上匆匆回家,每天都想著奇遇,而每天都一樣。走到樓下,掏出鑰匙開門——等等,程序出了問題,為什么這一切如此的相似,進去之后我會做什么?放下包?準備晚餐?呆呆在坐在沙發上看電影?搗騰那幾本沒一點進展的小說手稿?到點準時睡覺?出了問題,這一切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會變得和設計好的程序一樣一層不變?而我就是那個執行程序的機器?不,我就是那個執行程序的喪尸?我確定是活著的嗎?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證明我是活著的?我該怎樣證明我是活著的?我突然意識到,或許我已經死了,現在不過就是留下了我的尸體,被別人操縱著在工作?或者只是一套被厭倦的自動游戲,主人已經不愿意碰我一下,哪怕是改變一點點游戲設定。而我就將無休止的重復同一套程序,直到能量耗盡,尸骨無存。
我收回了伸出去開門的手,離開了那棟樓,然后撥通了一個許久未見的朋友的電話,我們見了一面,一起坐在一家從未去過的餐廳,聊了一通從未聊過的話題,見了兩個從未見過的人,然后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離開,回到了那個一如既往的房間,沉沉睡去。天亮后不久,手機鬧鐘準點的響了,我猛的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