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乞兒到南唐烈祖:李昪的逆襲之路與盛世奠基!

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盡。

與物相刃相靡,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

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可不哀邪!

人謂之不死,奚益!

...

—莊子.齊物論

小楊,種地的。

如果在和平年代,他肯定被評為生產標兵,長得人高馬大,每天能走兩三百里路,扛著上百斤糧食跟玩似的。

然而,每一個如果,都是平行宇宙的故事,在黃巢之亂過后的大唐,極目千里,無復煙火,小楊的種地夢被打碎了。

父親早死,家庭貧困,禍害莊稼的不光有田鼠野豬,還有賊兵流寇...

小楊扔下鋤頭,跑去參加農民起義,因為體能強悍而被領導賞識,在不斷提拔的過程中,他認識了小徐,小徐之前是販私鹽的。

天發殺機,龍蛇起陸,那些被命運震出軌的人們,跨越五湖四海而相遇,無數人倒在征伐途中,活下來的幸運兒層層遞進。

二十年后,小楊變成了老楊,還被唐昭宗加封吳王,老徐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兩人是上下級,也是好朋友,在江南地帶名氣沖天。

那一年,他們攻破了濠州城。

殘垣斷壁,雞飛狗跳,老楊策馬在城中巡視,走到開元寺門口,看見一位六七歲的小男孩,衣衫襤褸,俊美的臉龐上滿是驚恐。

一切恩怨,皆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連老楊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么要將這個小孩帶回來,大概只能歸結于緣分吧。

小孩的身世凄慘,父親在戰亂中走失了,母親也病死了,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平日里靠乞討為生,直到被一雙大手抱上馬背。

以后,每天都能吃飽飯嗎?

老楊笑了,笑得心中五味雜陳,小孩稚嫩而又哀憐的語氣,穿透了他身上的盔甲,刀下的尸山血海,仿佛照見了自己兒時的模樣。

回到家,老楊的兒子們很憤怒,他們不顧及父親的心結,一致認為父親是吳王,帶一個野種回來,意味著將來多一個人分家產。

老楊,堂堂的吳王,卻也不得不向兒子們妥協,只好將小孩送給了老徐,老徐接回家,讓妻子照顧他的讀書飲食。

老徐有六個兒子,個個排擠他,沒人喜歡他,小孩名義上是老徐的養子,雖然也改姓徐了,卻打心底將老徐看作主人。

每天,有甜美的飯食,有漂亮的衣服,還有一對一的文化課,小孩剛剛學會寫詩了,就寫了首《詠燈》拿給老徐看。

一點分明值萬金,開時惟怕冷風侵。

主人若也勤挑撥,敢向尊前不盡心。

老徐讀了,讀得心中五味雜陳,這位年僅九歲的養子,用感激之情和才華橫溢寫的詩,不光超過了親兒子,更讓他體會到了久違的柔軟。

想一想,前陣子心情不好,沖著養子吼叫道滾出去,等到晚上回家時,養子還在門口迎接他,雖然心有憐惜,卻礙于面子也沒說什么。

是啊,他們在亂世建功立業,一刀一槍打下了江山,也見慣了各種利益背叛,不知不覺間心硬如鐵,成年人的世界,原來還要靠小孩來治愈。

心念一動,顯于諸行,老徐經常帶著養子出門,這讓大兒子極其不滿,仇恨的種子埋下了,當下不去消解,未來就會至死方休。

及壯,身長七尺,廣顙隆準,為人溫厚有謀。

那一年,老楊舉辦酒宴,老徐帶著養子來了,昔日衣衫襤褸的小孩,如今長得器宇軒昂,老楊笑道:我看吶,你們的兒子都不如他啊。

說到兒子,這是老楊的心病,上天賜予了無數機會,讓他從農民做到吳王,可惜兒子們不成器,偌大的家業,或許會成為天大的災禍。

吳國疆域定型了,老楊就死了,他的大兒子享有繼承權,一上臺就暴露出品行不端,急著清理吳國老臣,結果被老徐反殺了。

血染宮廷,老徐盯著老楊的遺孀,數十年來是他的生死兄弟,見到她時笑著喊一聲大嫂,如今造化弄人,他們的兒子死在自己手上。

老楊的遺孀,吳王的王妃,此刻只是一位尋常母親,她隔著血海深仇說道:讓我們回老家吧,感念你的大恩大德。

老徐,沒有答應。

他推舉老楊的次子繼位,充當吳國形象代言人,將朝政大權攥在自己手里,安排兒子們去各處任職,其中就有那位養子。

吳國是老楊打下來的,悄然被老徐竊取了,老徐的大兒子看到了定數,他埋伏殺手,派出刺客,想盡辦法要弄死那位養子。

有人通風報信,有人出工不出力,一次次暗殺沒有得逞,不單純是運氣有多好,而是那位養子溫潤如玉,有人不愿意下死手罷了。

他每到一處任職,先是減稅降賦,再是寬厚仁愛,還很注重文化建設,倉廩充實,城防完善,名望口碑,這些讓老徐贊嘆不已。

養子將昪州治理好了,老徐又將他調去潤州,他不想去也不得不去,或許始終隔著一層紗,養子畢竟是養子,只好任勞任怨,從頭干起。

獨好學,接禮儒者,能自勵為勤儉,以寬仁為政,民稍譽之。

人事,就是這么玄妙,當下的一分一秒,往往是一絲一毫的磨練,足夠的量變引起質變,看起來不可能的事情,也會變得自然而然。

老徐的大兒子在反向證明,親爹安排他去監督吳王,他欺負吳王年紀小,又沒爹了,讓人家穿著破衣服唱戲,唱的不好就指著鼻子罵。

老朱看不下去了,看不慣老許家鳩占鵲巢,看不了老楊家淪落至此,吳王再一次被罵哭之后,他拔劍砍死了老徐的大兒子。

好巧不巧,潤州離事發地最近,養子第一時間收到消息,面對上天賜予的機會,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句話,那是二十多年的習慣準則。

夫唯不爭,故無憂。

爭?還是不爭?

為?還是不為?

無為,是為了無不為。

無不為,不止是無為。

老徐得到消息時,局勢已經被養子平定了,他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勁,為了權力,老徐和老楊都死過兒子,光環卻仿佛朝著養子聚集。

他年輕帥氣,他溫文爾雅,他有品行才干,他有口碑聲望...,他取代自己的大兒子,站在了吳王身邊,將來會不會走到對立面?

同樣是先斬后奏,親兒子和養子畢竟不同,老徐感覺到了那層紗,卻礙于面子也不好說什么,就讓他接替了大兒子的職位。

這位養子,對吳王非常恭敬,對身邊的人很寬容,聘請賢士調整國策,誰家窮的辦不起紅白喜事,還自掏腰包來接濟他們。

盛夏酷暑,外出巡查時也不打傘,有人勸說好歹拿把扇子啊,他拒絕道:士眾尚多暴露,我何用此?

老徐手握大權,民心卻偏向養子。

開元寺前,老楊撿來的小孩,老徐撫養長大了,經歷、學識、心得匯聚成紋理脈絡,讓他顯得與眾不同,這是緣分?還是天意?

老徐老了,參謀多次提意見,趕緊讓親兒子去接替養子,哪怕眼下沒做出格的事情,終究,有些形勢是個人難以掌控的。

是啊,人的生命很簡單,有吃,有穿,一點點看得見物質就能滿足,然而卻又很復雜,陷入看不見的精神漩渦,血與火都是填不滿的。

老徐動搖了,派次子接替養子的職位,或許,上天看過的斯逼戲份太多了,毫無新意,又給了養子一個機會,不讓捅破那層紗。

次子出門不久,老徐就死了,沒有打碎柔軟的正面交鋒,那位參謀卻倒打了一耙,看到形勢變化,反手給老徐的次子捏造罪名。

人心是變數,人性是定數。

五年之后,這位養子位極人臣,他照鏡子時看見青春已逝,胡須斑白,不由得感慨道:功業已就,而吾老矣,奈何?

有實,無名,后退一步是小缺憾,向前一步是大圓滿,一句潛意識里的感慨,開啟了一個平行宇宙,想要飛龍在天?還是亢龍有悔?

有人秒懂他的心思,著手商議吳王禪位事宜,江南諸國也派來特使,紛紛勸他登上皇位,看到了人心所向,這位養子終于笑了。

登基慶典上,他尊稱老徐為義父,將徐家兒孫封為王公,恢復自己原本的姓氏,以唐憲宗的五世孫自居,國號為唐,史稱南唐。

有人拍手稱贊,有人扼腕長嘆,唯有老周想起了老楊,恨恨地說道:吾不誅篡國者以報楊氏,今老矣,豈能事二姓乎!

李昪,南唐的開國皇帝,大半生被人喊作徐知誥,他在尋回本姓的那一刻,不知道,有沒有想起凄慘的童年。

恩生于害,害生于恩。

承前,他是亂世孤兒,當皇帝之后以和為貴,大力改善民生,還在秦淮河畔開設國子監,讓南唐的經濟文化位居十國之首。

啟后,他的兒孫擅長詩詞歌賦,李煜更被譽為千古詞帝,與終結五代的趙匡胤對決,承擔不起偌大的家業,終究國破身亡。

好巧不巧,南唐在五代十國期間,保留住了大量文化典籍,這些無形的傳承借助有形的紙墨,最終又在宋朝大放異彩。

楊行密,徐溫,李昪,他們是梟雄,權臣,皇帝,在緣分觸發的恩怨情仇之外,或許被一種更強大的力量支配著,卻顯得那么自然而然。

說不清,道不明,正如有詩云。

百尺竿頭望九州,前人田土后人收。

后人收得休歡喜,更有收人在后頭。

哦,忘記送土蜂蜜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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