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
臨安城富庶繁華。繁華的背后,卻是蒼涼。
水依程坐在臨安城最大的花樓風月樓,懷抱琵琶,輕攏慢捻,彈的是《何滿子》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
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 ”
座前的公子頭戴斗笠,靜靜地聽著水依程彈唱。曲中抑制不住的悲傷與凄涼。
曲畢,水依程整頓衣裳起斂容,朝著青衣公子微微福了福身子。
“姑娘何事不能釋懷?”青衣公子聽出曲中無奈的訴說。
水依程微語,“傷別離,怨生死,只是感傷罷了。”
青衣公子拿出一玉笛放在案上。輕笑:“水姑娘可識此物?”說完,輕輕吹了吹茶,“明前茶,不錯。”
水依程瞧見那玉笛,瞬時白了臉色。“是他的玉笛,你是從何處得來?”她語氣不掩激動,語聲抑制不住的顫動。
青衣公子道:“在下也不知,是有人將此笛贈予我,托我將之交于水姑娘之手。姑娘如果想要此物,可否贈在下它的故事?”
水依程呆呆地坐下,放下琵琶。陷入回憶。
“我和他青梅竹馬,自幼定親。那時天下安定,我們家鄉(xiāng)在長安,幼時他天天吹笛給我聽,盡管他開始吹的十分難聽,我還是樂呵呵的去聽。
他的父親是節(jié)度使,他自幼也是心懷天下,少年時期,他不吹笛了,天天耍槍弄棒。就將笛子送給了我。
后來我們年歲漸增,相見的便少了。因我們兩家相隔不遠,我就天天夜晚吹笛給他聽,我知他在聽,心里就像抹了蜜般甜。”
水依程說到此,都是笑著的。
不過國家終是在帝王的驕奢淫逸中被北方敵國侵入,長安就是首當其沖的一座城。風亦更作為將門子弟,自然肩負起保衛(wèi)國家的重任。
禍不單行,水家在朝中得罪權貴,水依程家這個水家旁枝也受到牽連。水依程作為適齡少女,竟然被要求同長安進獻的秀女一同送往臨安。
國家偏安一隅,風亦更忙于退敵,更不知未婚妻的遭遇。就這樣,水依程遠離故土,來到臨安,入了宮。
水依程天天在宮里提心吊膽,所幸她容色不算傾城,只是做了普通宮女。再苦再累,她都不怕,只心里祈禱著風郎平安。
長安戰(zhàn)亂,雖打了勝仗,終是寡不敵眾,長安失守。水依程聽到長安淪陷消息后,心都涼了。整日坐立不安,直到再次見到風亦更。
風亦更作為年輕有為的少將軍,皇帝召見。水依程終于見到心心念念的人。不過時日短暫。只過半月,半月即將又別。
臨別前,水依程解下腰間的玉笛,交到風亦更手中:“風郎,你此去一定要平安回來。”眼里是忍不住的淚花。
“依依,再為我吹一曲罷。”
“好!”
水依程為它吹起了長安的小調。即使是歡快的調子,誰有能解吹笛人心中滋味呢?
臨別的那天,風亦更親手為水依程帶上玉簪“本想等你生辰送的,如今再見不知何日,就替你戴上。等我回來。宮中也險惡,你也萬事小心。”
說完一騎絕塵而去,風沙迷了她的眼。
家國天下詩酒茶,為了家國天下,犧牲的就是將士。皇帝卻躲在臨安紙醉迷金。連帶著整座城都飄然欲仙。
這場仗打了三年,三年,很短也很長。三年,風亦更了無音信。水依程相信沒有消息就是有希望。三年,她熬到了出宮。
長安已不在,家沒了,父母也沒有音信,她無處可去,只憑的聲律不錯在風月樓做了個琵琶女。
又是一年,一年就看遍了人生,看透了這滿目瘡痍的腐朽王朝。西湖歌舞幾時休,這些富家子弟,骨子里的硬氣都被臨安的歌舞場的胭脂香氣熏沒了。沒有人關心浴血奮戰(zhàn)的邊關將士。
水依程心里唯一的希望,就是也許父母還活著,也許風亦更會戰(zhàn)勝歸來。她之所以選擇風月樓,還因為這里還是會有些人討論國事的。
等的時間長了,也就沒有了希望了。
水依程渾渾噩噩地彈著凄涼的曲子,就更不受富家公子哥的歡迎,天天被罵。如今這青衣公子有這把玉笛,無疑給了她希望。
青衣公子接下來的話卻是給了水依程狠狠一擊:“風將軍已經戰(zhàn)死沙場,馬革裹尸,我相信,保家衛(wèi)國,這也是他的信念。男兒就應該身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水依程猛地站起來:“憑什么!憑什么他們浴血奮戰(zhàn),當今圣上卻是偏安享樂。憑什么所有的責任都要將士們承擔!他們就沒有家嗎?”說完眼淚簌簌而下。
“姑娘慎言。”青衣公子聲音淡然。
“我是風將軍舊友,風將軍最放不下的就是姑娘,望姑娘好好活下去,不辜負將軍的期望。”青衣公子放下茶盞。
“姑娘說的沒錯,時局動亂,家國兩難全。意難平也沒有用,生命不易。 最重要的是好好活著。 姑娘聰慧,應該懂得。在下言盡于此。對了,我欲替你贖身,還你自由身,也算報了將軍之恩。”
“不必了,我又能去哪呢?”女子囁嚅。
后來,臨安城傳出一首曲子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xiāng)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曲名《長相思》
十年后,臨安城坊間最擅琵琶的琵琶女死了。有一青衣公子遵其遺愿,將她的骨灰?guī)Щ亻L安。葬在了故園,陪著的是一把玉笛,一支玉簪。
而青衣公子為水依程墓碑上寫的是“風將軍亦更之妻水氏依程之墓”。旁邊的衣冠冢上是風亦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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