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讀《資治通鑒》(2)三家分晉 智者的舞臺

三家分晉的故事概括來說很簡單,狂妄的智伯在無故向趙襄子索要土地遭拒后,率領韓康子以及魏桓子攻擊趙襄子,在趙襄子處境危急之際,趙魏韓俱有唇亡齒寒之憂,合力滅智家而三分晉地,并得到了周天子的承認。在司馬光的描述中,最為精彩的并不是戰爭的過程,而是各個謀士的分析判斷,他們對局勢發展的把握分毫不謬,推己知人,由近及遠,不禁令人由衷嘆服。智伯雖然是失敗的一方,但是其陣營的謀士卻是最出彩的。

本文首先從智果反對立智瑤為繼承人起筆,智果反對的理由是:智瑤太優秀,有五點優于常人,但是卻有一個致命的問題—不仁。“以其五賢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誰能待之?若果立瑤也,智宗必滅”,智瑤的五賢為:美須長大(威儀俊美)、射御足力(武藝高強)、伎藝畢給(多才多藝)、巧文辯慧(文思聰慧)、強毅果敢(性格堅毅),光看這五條,大家肯定覺得智瑤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繼承人,不會想到等待他的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命運,但是,智果憑借自己對智瑤的了解和自己的社會經驗,比一般人看得更遠:不具備良好品德的強者容易犯一個毛病,經常會容易陷入剛愎自用和狂妄自大的魔咒,同時還理所當然的拿自己的標準或者能力要求別人,對人刻薄寡恩。大家自然無法接受這樣的一個領導,必然會有人因不堪智瑤的“不仁”而反抗,只要有人挑頭,陣前倒戈就很有可能出現。但是智果的意見沒有被采納,其只好采取了自保措施—改姓輔氏,也因此成為了智氏一族在這場較量中的唯一幸免者,真可謂覆巢之下的完卵。

讀到此時,不禁想起了箕子對商紂王滅亡的預言:《韓非子·喻老》“紂為象箸而箕子怖”,商紂王在做了一雙象牙筷子后,大臣箕子推定象牙筷子肯定不會和土制的器皿一起使用,必然要配上犀角杯,以此為起衣食住行愈加奢侈,“錦衣九重,廣室高臺”,導致國窮民弊,被其他諸侯國取而代之。箕子和智果可謂賢人,具有預見性(可能也有人覺得箕子的說法有些危言聳聽或者杞人憂天,這是因為有這種想法的人在拿當今社會狀況來衡量古代,一是從當時的社會生產水平象牙筷子遠不如現在這么簡單,二是在一個諸侯國爭立的年代,仁政或者人心是非常重要的,箕子并不是僅僅擔憂商紂王的奢侈,更擔心的是因商紂王的奢侈出現的國窮民弊,以及隨著而來的民怨鼎沸,為其他諸侯國取而代之提供了機會)。

當聽說智伯在酒宴上侮辱了韓康子及其相段規時,智果就勸諫智伯提前做好防備,智伯卻狂妄的認為只有他自己才有作亂的本事和資格,別人哪敢?智果引用了《夏書》“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并且勸誡說連一些昆蟲都能害人,你現在一場酒宴上就侮辱人家君臣兩人,怎能如此狂妄的不加防備。可惜,智伯仍不聽從。

智伯依仗自己的武力和宗族勢力,先后無故要韓魏趙三家索要土地,三家當然都不想給,但是韓康子的相段規和魏桓子的相任章都認為,如果不答應就將成為智伯武力進攻的目標,如果隱忍答應,智伯肯定會更加嬌縱,會繼續向其他大夫索要土地,這樣各大夫就會因恐懼團結起來,就可以等待機會消滅智伯。這個機會很快就來臨了,趙襄子因拒絕智伯的無理要求成為了智伯的目標。智伯率領韓魏兩家攻打趙襄子,并決汾水灌趙襄子奔逃到的晉陽城,趙襄子危在旦夕。

這時候,智伯的另一個謀士Chi疵登場了(字打不出來,以拼音代替)。他警告智伯韓魏兩者肯定會謀反,理由是:以人之常情來推斷,本來約定勝利后三分趙家土地,勝利在望之時,他們兩家非但沒有高興,卻甚是憂愁,因為他們知道趙滅亡后下一個就該輪到他們了。智伯不信,第二天還將Chi疵的話告訴了韓魏兩家,兩家以趙家的離間之計糊弄過去(《三國》中劉備也曾如此對付袁紹)。但是,最精彩的是Chi疵立馬就知道了智伯向韓魏兩家泄漏了他所說的話,這同樣還是從人之常情來判斷出來的,他們兩個看到Chi疵后的反應都是抬頭凝視一下,腳下踉蹌,趕快低頭走了,明顯是被人看透肺腑的心虛表現。以智伯的狂妄,他當然不會聽從,Chi疵畢竟是聰明人,為了避難出使齊國去了。

智果、Chi疵、任章、段規都是準確預見事態發展的謀士,除了用推己知人等詞語形容外,我還想起一個詞來—明哲保身。起初,這個詞并沒有貶義,更多的是種義:認識事物規律,明曉人情世故,趨利避害,保全自身。按照哲學的觀點來說,就是在認清事物本質的基礎上,按照事物發展變化的規律來指導自己的行動。智果和Chi疵在盡了人臣本分之后,通過改姓或出訪使自己幸免遇難,任章和段規也是避免韓魏兩家成為首當其沖的目標,并伺機顛覆智伯的統治,是在自保基礎上的進攻。在封建社會中,廷爭死諫者有之,舍生取義者有之,慷慨赴死者有人,慕義蹈死者有之,從容就義者有之,除了這些壯烈的死義者之外,或許在盡了自己本分的基礎上,明哲保身(或者是保全自己的宗族)也是一種生存的策略,豈不見微子去殷(慕義或者別的也可以)、陳平同意立諸呂為王也是在史書上加以褒獎。在當今的社會,如果因客觀條件的限制,希望跳出那種爭權奪利的漩渦而不得,明哲保身為什么不能做為一種生存策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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