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忽然問母親:“我爹走路是什么聲音?是快步,還是慢步?”母親說:“你爹走路邁大步,落地聲重。”
我意識到有幾年沒有聽到父親的走路聲了,甚至模糊了他走路的身影。何止腳步聲,如今說話聲都少了很多。
爹做事認真,而且利索。像他的腳步,走快步。
爹為人真誠,而且厚道。像他的腳步,落地厚重。
爹性格和善,而且幽默。像他的腳步,快而不躁。
那雙腳,出了無數力,走過很長的路。
它在麥場打麥時被鋼叉直插腳心鮮血直流,父親疼,但面不改色。包扎好繼續勞作。
它在筑溫室大棚土墻時,赤腳踩過無數的稀泥和雞糞,幾十米的土墻在父親的雙腳下踩起。
它在數十畝桃林下踩著鐵鍬翻土,把一鐵锨一鐵锨的雞糞蓋在土下,大投入換回桃林大回報。
它在我和弟弟還年幼無知之時,跑車出去拉煤,因為車壞到半路,它半夜驅自行車或走路來家里拿東西。
為了多掙點錢,它蹬著自行車去百十公里的滑縣進剔骨牛肉回家買,蹬的兩腿肚酸麻沒有知覺。
這雙40的腳,一雙男人中的小腳。卻吃過很多大腳男人沒吃過的苦。
再也見不到父親擦得锃亮的皮鞋,再也聽不到院中傳來父親的腳步,貪玩的我們麻溜地關掉電視機去裝作寫作業。
輪椅成了父親的腳,于是我總能聽到院中咕嚕嚕的車輪滾動聲——那便是父親的腳步了。
媽媽成了父親的腳,于是我又聽到媽媽推動輪椅的腳步聲和車輪滾動聲——那便是父親的腳步了。
女兒想做您的腳,腳步聲中具有您的智慧、為人、處事。女兒想做您的腳,借此拉長您的人生。女兒想做您的腳,帶您走完那沒有走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