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是我們畢業的日子。
似乎在校園里每一個角落,都有了傷感的味道。
小黑抱著夢夢在哭,莫公子不知道從哪撿來一束未名花黏著俏俏,連一向來無影去無蹤的周亮也穿上身好看的西裝四處跟同學合照……
所有人都想用一天時間,將四年的時光牢牢記下。
而我,選擇了一個人來到湖邊喂喂天鵝,然后沖著陽光閉上眼,這里,才是我大學四年最深的記憶。
也是我……決定遺忘的記憶。
“還在想他么。”夢夢摟住我。
我死死咬著下唇,用連自己都聽不到的聲音反復的說:“對不起,我沒想哭的,我沒想哭的……”
“陳海欣!你他媽給我抬起頭來!”小黑一把從夢夢懷里把我拉出然后抬起我的下巴,我看到她依然紅腫的一雙眼,從前因為睡得太晚,今天因為哭的太多,“什么時候學的這壞毛病動不動就哭,從前那個自稱堅強小公主的老三哪去了!為了一個賤男人變成這樣值得嗎!要不是看你長得漂亮老娘早揍你了知道不!”
我愣愣的看著小黑,她額頭上有了明顯的青筋,眼淚伴著叫罵聲像一條線般滑落。可我就是受不了小黑那富有搞笑成分的東北腔,四年了,這個毛病算是扎根到了細胞。
“二姐,你別說了。”俏俏捏著碎花裙角,輕聲說,“三姐這樣又哭又笑的樣子好可怕……”
天空好久沒有像今天這樣晴朗了,那些游蕩的云是在為我們送行么,為什么你們飄的那樣快,好似下一秒我就再看不到你們的存在。斑駁的光將倒影分裂,黑天鵝撥弄著的湖水像個調皮的小孩在跳舞……
今天,是我們畢業的日子。
突然不想哭了,雖然覺得在如此傷感的環境下應該讓自己任性一次,但我總是這樣,不想哭了,那就不會哭了。
我清清嗓,舔舔發干的唇,又看了看身邊圍著的這群人,有天鵝的叫聲做背景,我笑了笑:“有人說,如果某天一個深愛你的人離開了,請不要恨,只需要……在最溫柔的時光里,溫柔的忘記他。”
周亮和莫公子問說這話的是誰,我笑著搖搖頭,心里掠過些許暖流。
是你,林源。
2.
大一下學期開始,我幫小姨在學校旁的快遞點打工,每天下了課就去給蜂擁而至的人們簽單。不得不說那場面壯觀極了,甚至讓我不僅一次的幻想,如果未來我在舞臺上表演也能有這么多熱情似火的觀眾,那讓我干什么都行!
只不過這個幻想不久之后就宣告破滅,原因是熱情過了頭,那就是發情啊!
直到我每天收的情書比快遞單還多的時候,小姨終于看不下去了。盡管我始終強調長得好不是我的錯,但姜畢竟老的辣,簡單一副圓框厚面玻璃鏡和兩根分叉雙馬尾就將我塑造成了西湖文化廣場吃炸雞的女漢子。
我倒無所謂也樂得清靜,作為一名表演專業的學生,扮丑也是必修課啊!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這樣打扮也就相當于給了我發泄暴力的權利。扮淑女實在是太累了,想爆粗口得繞十八個彎,想摔砸東西還要心中戰斗面部微笑,所以我一直拿宿舍里的二姐小黑做偶像,她就能做到在男生面前讓男生覺得自己像個未成年的姑娘。每當看到她和男生吵架的時候我都會心潮澎湃,我想我一定是愛上這種純爺們了,我想我一定是個同性戀。
又有很多人同時看向我,也難怪,這不知道是我第幾次將手機重重砸在桌上了。
“靠!”我把手里的快遞扔向一邊,再次撥通快遞單上留下的手機號碼,心里默默咒罵著,“再不接電話就把你的快遞拆開私用!”
通常這個時候沒有人會接近黑臉狀態下的我,連小黑上次都被我給震懾住,讓我虛榮心滿足了好久。
除了俏俏,這是個什么時候都顯得很膽小的丫頭,不過我覺得世界上沒有什么能嚇得到她。
俏俏看了看周圍頓住的人,躡手躡腳的抱著快遞來到我面前,臉紅紅的沖我咧嘴笑道:“三姐,我來取快遞。”
“哦。”我仍然被那個該死的號碼折磨著心情,一把接過俏俏的快遞撕下快遞單。
俏俏輕聲說:“三姐,你不是說以后再也不會因為學生不接電話發脾氣了么?”
我咬著牙說:“別人也就算了,這個號我發誓加黑名單!至少五次了,他的快遞每次都是被退回公司再發過來才會被他找人取走,打電話又從來不接,他以為他是投訴中心啊!哼,等哪天真人露面,他的好運氣就到頭了……”
“三姐,我的快遞單……”俏俏伸出食指動了動,小聲開口。
“呀!”我連忙將被揉成團的快遞單小心展開收好。
“他叫什么?”
“林源!”我甚至不用看就背出了這個極其普通的名字。
“林源?”從俏俏身后閃出一道身影,嘴角掛著壞笑,“那不是我們陽光宅男嗎?”
我看著他,突然感覺勝利就在眼前,一把拉住他的衣領拽到一邊。
“莫公子,只要你給我提供有效信息,今晚俏俏就是你的了!”
莫公子眉毛一挑,整個嘴都扯成了條線:“真的嗎!”
“別給我露出你那副賤樣!”我偷偷看眼俏俏,低聲說,“我是說今天晚上給你個機會請我們吃飯。”
“成交!”
看著莫公子受寵若驚的表情我不禁表示深度同情,追女孩追成這樣也算是苦了他了。
3.
臨近傍晚,我重新回到簽單臺,不時報以冷笑。
“09級播音一班,明天下午的大課教室,就是你戰死的疆場……”
請忽略我的怨念,其實這個時間學校的景色很美。快到冬天,通常在這個時候都會面對被風吹散的葉子,看最后一絲陽光照在教學樓,照在我厚厚的圍巾上,很溫暖。
而今天,我的溫暖卻來自一位少年,他就那樣戴著耳機安靜的走過我的視線。
時間好像停住了,否則我的眼里為什么揮散不掉他干凈好看的側臉,否則我的臉頰為什么消褪不去火燒的熾感。
世界上真的有一種人,能讓你瞬間變得沉靜。
他在和同學打招呼,他笑起來好溫柔。陣風微微吹起劉海,露出并不濃密的眉毛,最后,他恰巧停在陽光下,恰巧抬起頭,恰巧看向我。
原來我也會害羞,在這幾秒,我簽單的效率提高了三倍以上。
當我再次抬頭,陽光已經消失不見,而他,也同樣離開。
莫名失落。
這天回到宿舍,我摘掉眼鏡在鏡子前梳頭,突然冒出個奇怪的想法,這樣的自己……應該配的上他吧。
然后我的眼睛里就又開始出現那道溫柔的陽光。
直到俏俏走進洗漱間問我:“明天你真的準備去他們的大課找林源嗎?”
一朵濃密的烏云迅速遮住我的太陽,梳子卡在頭發里,我用力扽下,伴隨著幾縷秀發脫落,我的眼神重燃斗志:“讓他享受最后一個安逸的夜晚吧,還陽光宅男,這么惡俗的外號真人一定是個殺馬特!”
等到深夜,昏昏欲睡的我腦海里只有兩個念頭:重逢我的陽光,清除討厭烏云!
后來,我辛苦準備的八大對策最終沒有派上用場,原因是當我出現在他們教室里并大聲喊出“林源你的快遞!”的時候,一個男生愣愣站起來。
白襯衣,牛仔褲,干凈的臉,溫柔的眼……還有午后明亮的陽光。
天吶!難道……他就是林源?!
我想我那個時候的臉一定變形了,好在小姨的裝備還沒有撤掉,否則我一定不僅僅是抱起快遞就撒腿跑掉而已。
逃回宿舍我就將門緊緊關住并且反鎖,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然后就沖進洗漱間迫不及待的摘掉眼鏡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陳海欣!你跑什么!男神哎!”
我已經忘記了,林源最開始只是我宣判死刑的高級動物。
不知道下午的課自己是怎么上下來的,連老師都問我是不是生病了?
當然不是,我堅強小公主怎么可能生病!我……不過是由于在喜歡的人面前丟人整的滿臉通紅而已。
我在祈禱,他只是看到了我扮丑的樣子,那不是真正的我啊!
下課來到快遞點,我無精打采的工作著。
面對夕陽,無限感慨。
曾幾何時,我幻想著能和他在美麗的江邊邂逅,如今,潮水將我一片熱忱無情摧毀。
林源的快遞就放在我手邊,我發現我竟然已經背住了他的號碼,只不過現在沒有絲毫勇氣撥通,雖然也明知道他接的概率小于0。
為了襯托我蕭瑟的心情,平時蜂擁取快遞的人現在只有零星幾道身影。我蹲在地上整理不同公司的快遞,指尖有些微涼,我把手放到嘴邊輕輕哈氣,鏡片蒙上了一層白霧,然后消散。
然后我就看到一雙畫著對勾的球鞋。
這是他第一次沖我笑。
“我來取快遞。”
好像陽光還沒有消失。
猛地站了起來,這次我沒有逃,死死盯著他。
或許由于皮膚白的緣故,此時的他臉上有了些許紅暈,配上他的笑,簡直就像個傻傻的鄰家大男孩。
我也想沖他笑,可是突然想起來現在自己的樣子,瞬間神志清醒,連忙應了一聲然后回到桌子旁拿起快遞。
他很輕松的摘掉我的眼鏡,沒有準備的我頓時忘記了所有動作,直勾勾的看著他。
“我猜的沒錯,你不戴眼鏡,很好看。”
我終于知道為什么他在播音班里的外號了,這樣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被陽光包圍一樣,暖暖的,軟軟的。
我想我應該和他聊些什么。
“你……你死哪去了!”
請原諒我,人在極度緊張的狀態下確實會失去語言能力的。
在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向這里,然后等待我們上演一出經典瓊瑤劇。
其實有些想看到他窘迫的樣子,但我失望了,他就那么眉眼帶笑的看著我,不說一句話。
喂,我才是表演專業的好不好!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應該先道歉。
“啊不是,我是說你怎么每次都那么晚才來拿快遞,人家好擔心……”
天吶,這是我面對真人林源應該有的語氣嗎!
他撓撓頭,不好意思笑笑,說:“為了表示歉意,我請你吃飯。”
哎?他說什么?請我吃飯?!太扯了吧,幸福降臨老突然了!哎媽呀,二姐口音都出來了。
好像看破了我內心獨白,他聳聳肩,撥弄了下額前的頭發,把眼鏡放回我手上,說:“別吃驚,生活中誰都會碰到不可思議的事,不過看似不可思議,往往是注定。”
我連忙點頭,以這般聲音說出的話,就是假的也會有人相信,更何況是看似這么富有哲理的句子。原來他不只是個美男,還是個有深度的美男。
他不再看我,而是拿起剪刀開始拆他的包裹,我覺得現在我可以笑了,因為男生主動這個事情簡直是太棒了!
“可以告訴我你包裹里是什么嗎?”
沒錯,我的確笑了,可是難道在他身邊,連自己的笑都會變溫柔么。
他很小心的打開包裝,里面是一袋普通的面包,只不過……似乎沒有商品標簽,然后他把包裹盒扔掉,將面包袋緊緊抓在手心,對我說,“這是從不算遙遠的地方寄來的遙遠面包。在吃飯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做,和我一起嗎?”
然后我們就來到了學校湖邊,他將面包撕成指尖大小的細塊,手腕微屈,那些在湖中嬉戲的天鵝就鼓動翅膀優雅走來。
這個時候我站在他的身后,微弱的黃昏之光正化作水紋蕩漾,他挺直的身影在我看來要比黑天鵝更加高貴。他的手不斷抬起,放下,陽光穿過指縫,殘留的面包渣也有了金色的芒。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來喂天鵝,但我知道,我已經給自己找了一個很好的理由喜歡上他。
那頓飯吃的是不是三鮮砂鍋外加小籠包我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他在送我回去的時候將剩下的半袋面包給了我,并且幫我戴上眼鏡,他說:“明天帶上它,我想看你喂天鵝的樣子。”
4.
要不說女人很敏感,宿舍里每個人看我的表情都知道我戀愛了。
俏俏坐在床上抱著抱枕一臉幸福的看著我。
小黑開始拽著我不停詢問:“哪家小伙啊?什么專業?長咋樣?家里幾畝地地里幾頭牛……”
只有一向理性的老大夢夢沒有激動,她拉著我坐下,輕聲的問:“你了解他嗎?”
一句話,足以讓我所有的夢幻變為現實。
看我的反應,夢夢也知道了大概,稍嘆口氣,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喂,是周亮嗎,明天你就別曠課了,中午請你吃飯……”
掛了電話,夢夢塞我嘴里一顆糖:“林源這個人我聽說過,在播音班也算比較有名了,只不過好像比較內向,不怎么和人打交道。剛剛我打電話的那個周亮和林源以前是同學,我想他或許能幫助你更了解林源。”
“謝謝大姐……”我栽入夢夢的懷里,她的懷抱讓我感覺很有安全感。
后來我才明白,只有夢夢懂得,愛情,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后來,每天的中午和傍晚就會有兩個人出現在湖邊,一個喂鵝,一個,看我喂鵝。
我問過他:“為什么你不喂了呢?”
他笑著說:“從來都只有你在喂啊。”
后來的后來,就變成了我一只手在喂鵝,因為另一只,被他牽著。
小姨的店沒有再去了,我會始終打扮成最漂亮的模樣站在他身旁,他若是陽光,那我,就做承載他的天空。
時不時就會想起那天周亮第一次見到我的樣子,鴨舌帽下的眼睛明顯有著震驚,呆滯的面孔持續很久,持續到我們吃完他匆匆離開。
我想了解他奇怪的原因,可他再沒出現在學校,我聯系不到他,連夢夢也一樣。
溫柔的男生總會融化女孩的玻璃心,我覺得只要他能在我身邊,我可以忘卻一切。
他從來不發脾氣。我任性的時候,耍賴的時候,生氣的時候,他都只是露出笑容,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深刻體會到語言真的是世界上最蒼白無力的表達,否則為什么連一個微笑,都抵得上千言萬語。
我和他,就這樣看似溫暖的跟著時間朝前走,可惜,時間總會給平淡的人開一場玩笑,目的,誰知道。
發現這場玩笑的原因,是我突然感覺自己雖然和林源在一起,但我從未屬于過他。
他會牽著我走遍校園的每個角落,他會在睡前打電話講故事給我聽,他會在我冷的時候摘掉他的圍巾圍在我脖間……但他不會帶我認識他的朋友,不會吃醋,不會吻我,甚至,不會說喜歡我。
chapter 5
已經是夏天。
我故意遲到,在一旁的樹后看著他在湖邊閉著眼睛哼歌。我不擔心會被發現,因為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敏感的男孩,可當我不自覺盯上了他垂下的睫毛時,內心的委屈終于又妥協,我想只要陽光還在,總有一天,他會愛上我。
在那一刻,我忘記了夢夢曾經說的,當一個人在愛情中把自己放在了卑微的位置,那這段感情注定將是不公平的。
我遲到了一個小時,應該換成任何人都會有芥蒂吧,但他卻只是沖我微微笑,算是打了個招呼。
心突然陣痛,第一次覺得他的溫柔太過殘忍,第一次覺得一個女孩居然會那么期待一句責備。
陽光照舊打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依然那么好看,可是我明白了,陽光雖然美麗,但永遠不是人類能夠觸摸到的溫度。
我想我應該說些什么,否則再這么任由思緒飄灑,那就算是堅強小公主也一定要掉眼淚了。
“喂,我們在一起……有半年多了吧。”
他轉身點頭,竟然猛地咧嘴笑了起來:“你下一句應該會說,夏天的陽光真的好熱,對吧……”
我愣了一下,他從未用這般熾熱又帶些孩子氣的眼神看過任何一個人。可他說的話我聽不懂,我為什么要說這句話,在我看來,冬天的陽光要比夏天溫暖太多。
他見我怔住,幾乎是瞬間便收起了欣喜,又變回那般殘忍的溫柔。
“對不起,忘記我說過的話。”
他很輕的說話,但是我能感覺到他的失落,他的失望,甚至……他的憤怒。
我想,自從他摘掉我用來的偽裝的眼鏡之后,我就再沒有機會做回真實的自己。
回去的路上,難得的碰到莫公子和俏俏在一起,只是兩人表情似乎有些奇怪。之后突然停住腳步,因為我發呆了,因為在我記憶中,追了俏俏一年的莫公子從未對她這樣大聲講話。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這么晚不要一個人出去!”
借助微弱的街燈,我能看到莫公子漲紅的臉還有皺起的眉頭。
俏俏低頭玩弄著裙角,不敢看向眼前斥責她的男生,許久才支吾著說:“我……我一個人也沒關系啦!”
她的眼神告訴我,她害怕了。原來,這個膽小的女生終于也遇到了讓她害怕的東西。
是愛。
莫公子攥緊了拳頭,想說什么卻又忍住,最后,他竟然一把抱住了俏俏,略帶哽咽的責備著:“誰說你是一個人,還有我啊,還有那個一直擔心著你的我啊!以后再敢私自做決定,我就不管你了!知道了嗎!”
俏俏哭了,我也哭了。
我只是替俏俏高興,真的,她不曾明白,一個會為你發脾氣的男孩,才會真的對你溫柔起來。
又想起夢夢說過的。
我……了解他嗎。
林源,你當初是多么熾熱的一道陽光。我的五官,我的皮膚,我的心臟,我的一切都在迎合你的溫暖開放。而我現在才開始明白,你終究只是陽光,能令我猛烈的發芽,卻始終不曾灌溉,直到遺忘。
6.
考試前一天,下雨了,這場雨預報里說會下整整一個星期。說實話挺開心的,已經不想再讓陽光蒙蔽我的眼睛刺傷我的心了。
不想出門,一個人窩在寢室,看看夢夢的雜志,吃點俏俏的零食,再玩玩小黑視若珍寶的單機游戲,復習什么的早就被拋到腦后。我以為這樣不去找他的一天,也會很輕松的度過。
可是我看雜志會想他,吃零食會怨他,玩游戲更會問自己,要不要離開他。
所以,雜志是模糊的,零食是苦的,游戲,是麻木的。
剛回來的夢夢抱住我給我擦眼淚,她輕聲說:“傻姑娘,想他就去見他吧,或許他只是不善于表達。”
我不停搖頭:“我真的好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他會關心我,會包容我,可是他根本不會愛我……我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好,值得他從來不埋怨我對我發脾氣,我不知道在他心里我究竟是怎樣的位置……至少,不是戀人。”
夢夢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嘆氣,然后拍拍我的頭:“我感覺在林源身上,一定發生過什么。”
我抬起頭,眨著淚眼看向夢夢,周亮奇怪的樣子又被我想起。
對了,一定是這樣!林源現在這個樣子一定跟他從前的生活有關!
“我要去問個清楚。”放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認為知道因,就會解出果。
可惜人生,不是應用題。
走出宿舍樓,掏出手機準備給林源打電話,發現一小時前有條未讀短信,是快遞。
我抿抿嘴,苦笑一聲,因為我知道快遞是什么。
很小心打開包裝,里面是一袋沒有商標的面包,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這詭異的面包來自何方,但此刻我也更加肯定,林源心里藏著一段非比尋常的篇章。
心里有點開心,因為我覺得我和林源要回歸到正常談戀愛的狀態了,不管他以前經歷過什么,我都愿意安慰他,陪他一起走過。
一路上撐傘端著面包,走進教學區的大門,已經隱約聽見天鵝并不好聽的叫聲。
可是我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忘記了給林源打電話,于是趕快拿出手機,邊走邊撥通號碼。
然而當我靠近小湖,當我看到湖邊站著的那個修長身影,我愣住了。
他將最后一把面包撒到湖里,這才拿出手機接起。
聽筒里出現他溫柔的聲音,可是我心里冰冷無比,他總是這樣,我永遠不會知道他在做什么,或許,他的生活里從來無所謂有沒有我。
別怪我矯情,女孩子在乎起某件事來根本有邏輯可言。
他看到了我,頓了一下,然后微笑沖我招手,我聽著心跳,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來到他面前,他笑著說:“每次下雨天你都會給我送面包來,果然我沒猜錯。”
他又是很高興的樣子,一瞬間,我又心軟了。
他從我手里取走面包,就是這一剎空虛,我終于開口:“說說你以前的故事吧。”
我能看到他瞳孔的伸縮還有滯緩的行動,但他沒有說話,只是略帶顫抖的撕開面包,隨意扔下湖。
雨水敲打湖面,天鵝們張開翅膀搶奪食物,而兩個人默默佇立,像是一幅動態油畫,唯美,溫柔,寂寞。
“夠了。”我閉上眼打破這沉默,“林源,你有沒有想過真的給我愛情。”
我希望這個時候能得到他溫柔的吻,然后把他以前的故事全部告訴我,然后我會抱緊他對他說你知道嗎我一直是如此愛你。
可是他的沉默讓我最終睜開眼,手一軟雨傘掉到湖里,把幾只天鵝驚嚇到亂叫而逃。
“你干什么,小心著涼,你的肚子本來就容易痛……”林源急忙將傘撐到我頭上,他的溫暖再一次要將我融化。
如果他換一個關心的話題。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林源,這半年,他漂亮的眼睛里經常有個漂亮的人,但我知道了,那不是我。
“我什么時候肚子痛過。”
他慌了,張著的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原來,他也有這樣像個正常人的時候。
最后,他只好將面包慢慢遞給我,輕聲說:“我們……還是喂面包吧,你一向很喜歡的不是嗎。”
“是啊,我好喜歡……”深深的委屈已經弄酸了我的鼻頭,就那么一剎我找回了自己,用力將手里的袋子甩進湖,面包在空中飛散,發出“刺啦”的聲音,“我他媽好喜歡做了你半年的玩具,好喜歡陪你玩了六個月這惡心的游戲!”
感謝小黑。
林源果真怔住,滿臉的不可思議,然后他的眼睛開始游離,一時渙散,一時凝眸,總之沒有定點。
我很想聽聽他怎么解釋,想聽聽在他心里我究竟屬于哪個角落。
可是他最后留給我的就是這副神情以及反復呢喃著的一句話:“對了,你不是她,對了,你不是她……”
他帶著慌張、驚恐、冷漠,從我面前逃跑了。
這雨下的真大,以至于我瞬間就看不清他的身影,還有我自己。
7.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夢夢腿上,俏俏滿臉淚痕給我換冰敷的毛巾,小黑一反常態溫柔的喂我稀飯。
我不想知道自己昏倒后發生了什么,我只知道現在我的全身都在發冷,包括心臟,諷刺的是,在外人摸起來這些地方都是熱的。
我是拖著發燒的軀殼去考試的,雨依然落著,我想昨天跑掉的那個明明應該是我。
什么都沒復習的結果就是只好托人在外發答案,看了看卷面,基本確定我只有等答案的命了。雨水不停敲打窗子,聲音好刺耳,我目不轉睛的盯著卷面,認真將每個字都變成大大的“林源”,我還沒來得及去想他昨天口中的“她”究竟是誰。
大約過了半小時,手機震動把我拉回現實,偷偷解鎖,彈窗里只有短短幾個字:林源走了。
教室里鴉雀無聲,然后就猛地聽到我破門而出。
看了發信息的人,是周亮。我打他電話,他約我到學校附近的咖啡廳見面。
等我進去的時候周亮被嚇了一跳,原本漂亮的女孩被雨浸透了衣服,頭發也散落在肩,別提多狼狽。
可是我們都沒有在意這些。
他說:“我剛剛送他上了去美國的飛機,不要怪我,他突然這么決定,我也很奇怪。”
我硬撐著不讓自己意識模糊,用力咬了舌頭:“他有沒有和你說什么?”
周亮略有不忍的看看我,搖了搖頭:“其實確實應該怪我,如果當初我把一切告訴你,或許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你說吧,我聽著。”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居然能面對林源的不告而別一點都不激動,也可能是我意識里這個結局早已成形。
“第一次見你那天我就被嚇住了,你長的太像她……林源的初戀,茹。”周亮抿了口咖啡,開始緩慢的講述,“我記得應該是高中……”
8.
一切謎題都解開了,沒有商標的面包是茹家里自制的,他們曾經就在學校的湖邊一起牽手,一起喂天鵝,原來林源帶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找過去的影子。
我像是聽了一段偶像劇簡介,不過我似乎還是里面的替身演員。
呆坐了不知多久,直到雨水和眼淚都不再順著臉頰滴下,我說:“嗯,走了也好。”
我寧愿想你,也不愿恨你。
周亮遞給我一封信,說是林源給我的。
我很感謝他竟然還沒有忽略我的存在。信封里只有一張紙,只有一段話:如果某天一個深愛你的人離開了,請不要恨,只需要……在最溫柔的時光里,溫柔的忘記他。
尾聲.
要放假了,最后一天的下午,我照例拿著沒有商標的面包來到湖邊,小黑罵我犯賤,我沒有反駁,只不過漸漸釋然了,他走了,那就讓他帶著我的怨恨一并走吧,而他留下的溫柔,我會好好珍藏。
低下頭,陽光將我的身影畫在湖里,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冬天,那個像陽光一樣溫暖的他停在陽光下,沖著羞澀的我,溫柔的笑面若花。
對不起,我沒想哭的。
我會溫柔的忘記你,在我最溫暖的年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