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姑射山(40)口信

姑射山【目錄】

云生與靈兒商定主意,當下便要去車馬行雇車下定,安排行程,靈兒直言不妥:“咱們這一去,要隱藏行蹤,不好這樣張揚。我那表姐卻是個乖覺人物,我這么不辭而別,她定然是要起疑心的。必然要找個由頭安撫她。”

見靈兒這一番說辭頭頭是道,云生不由得內心喟嘆,心想她雖是將軍家的小姐,卻心思細膩、經驗豐富,讓自己想起了分別已久的采月來。靈兒又與云生說了兩日后一個接頭的地方和暗號,兩人告別。

次日,天光尚明,朱雀街上熱鬧非常,靈兒由江熙瑤陪著在集市上散心。兩人在一家賣糖葫蘆的攤子上仔細挑了兩個大串的糖葫蘆,口里咬著酥脆的山楂,含著焦黃的糖片,又逛了兩家布莊,去了一趟水粉店,買了兩盒胭脂。回到客棧,靈兒借口身體不適早早歇了。

過了些許辰光,天光徹底暗下來,客棧走廊自點起燈籠,淡淡的光隔著窗欞紙透進房間,靈兒將今日買來的胭脂水粉整齊的放在桌上,留下寫好的告別紙條。

微帶愁緒,靈兒坐在窗邊,想到哥哥姐姐和爹爹,不僅長嘆一口氣。忽然想起一事,月光從窗欞中盈盈投入,靈兒打開窗,望著月亮,沉默了一會,輕聲喃道:“娘親,云生說要幫我呢……”

卻不防窗外一聲竊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小姑娘思春,哈哈哈。”靈兒聞言大驚,那聲音開始極近,說到最后哈哈哈三聲時,卻已是余音裊裊,幾不可聞,似乎是偷聽之人去的遠了,靈兒單手把住窗欞,身形沖天而起,直上到客棧樓頂,四處望時,卻只見西北方向一個灰衣身影如一道灰煙般,去的遠了。

靈兒不由得羞惱,不過那人身法太快,功夫想來在江湖上也是拔尖的人物,靈兒腦中轉了數(shù)轉,實在想不出江湖上哪號高人還有這等偷聽墻根的癖好,站在客棧頂上,只聽得夜風嗚咽,目光及處,漆黑一片,自付沒甚計較處,便從樓頂原路躍下,及至自己窗口時,單腳一勾,使了個“乳燕還林”,徑直進了房間,雙腳還未落地時,卻聽到耳邊刺耳風聲,靈兒心中大寒,知道是中了埋伏了,待那風聲及至面門之時,氣息一散,整個人便向地面急速墜去,只聽得耳后叮的一聲輕響,對方黑暗中偷襲的暗器確是扎了個空,靈兒剛才在半空中強行阻斷自身內息,此刻只覺得五內一陣煩惡,正要調息,暗影中一陣拳風早已破空而來,適才那暗器著實陰毒,正卡在靈兒將落地未落地的關竅,靈兒料這人必是個陰損至極的人物,未成想,這人拳腳施展開來,卻是一派正大堂皇的氣度,拳風到處,直來直去,霸道十足,靈兒只好咬牙施展師門拳法,迎了上去,身心合一,拳勁內斂,心中默念拳訣,這套拳講究蹂身寸勁,拳出四力,按、錘、擠、崩,只聽得房間內拳風陣陣,黑暗之中,兩人已過招數(shù)合。

靈兒此刻眼睛已經適應了室內光線,只見對面的不速之客身形高瘦,拳風剛猛之余,雙臂更是出奇的長,在房內施展開來,直逼的靈兒步步后退,眨眼退至窗欞前,長臂怪客雙拳并攏,疾如流星,勢如破風,靈兒見退無可退,只得雙手緊扣,拇指互抵,搭了一個意橋,長臂怪客這一拳下去,只覺得拳到處如錘敗絮,無一點可著力,剛要收拳變招,對面的女孩子璀然一笑,身形一起,如背后有長繩拖拽一般,順著窗口直直的飛了出去,長臂客待要追時,迎面風聲大作,一條黑黝黝的條索般物事便已到了眼前,長臂客藝高人膽大,單手去抄時,那條索竟似活物一般順勢纏住了自己的手臂,繩索兩頭如磁石相吸一般連在一起,砰的一聲輕響,一股甜膩膩的香味彌漫開來,長臂客一聞之間,胸口煩惡感大作,心中大感不妙,忙斂氣凝神,丹田運氣,奮力一振,那條索竟寸寸斷裂,待到他順著窗欞躍至長街之時,只見街上干干凈凈,半個人影也看不到了。

長臂客嘿然一聲,不由得自嘲了幾句,心里嘀咕,沒想到今日一個疏忽,竟然把那女娃娃放跑了,此番回去,免不得要受尊上掛落。左思右想間,縱身躍回房間,雙腳剛落地,便看到房內墻角的光線一陣扭曲,一個身形矮胖的黑衣人現(xiàn)身而出,長臂客老大不客氣道:“此次行動,我為主你為輔,剛才為何一言不發(fā)便出暗器傷人,傳將出去,免的墮了我的名號。”

那瘦小黑影甕聲甕氣回道:“堂堂通臂拳掌門人偷襲一個小姑娘,最后還讓人給跑了,這要傳出去,才真真讓人笑掉大牙!”

長臂客老臉一紅,低聲怒道:“若不是她使出鴛鴦流星索,索扣里面竟然還放了迷香,憑我手段又怎么會讓她逃出此間!”

那矮胖黑衣人嘿嘿一笑,正要反駁,只聽得當當當,三聲響,聽得門外店伙敲門,想是剛才在屋中交手,動靜太大,驚動了店家,特派店里伙計上來查探。

二人異口同聲怒道:“滾開!”

只聽得門外一陣手忙腳亂的聲音,卻是店伙連滾帶爬的下樓去了。

經此插曲,屋內兩人氣氛似乎緩和許多,二人在屋內圓幾前落座,長臂客擺弄了兩下火折子,將屋內蠟燭點亮,對面那張富家翁一樣肥大的胖臉映入眼簾。

長臂客苦笑道:“鐵算盤,你我二人此刻無需斗嘴,卻說讓今晚那小丫頭跑了,該如何向尊上交代!”

云生望著將滿的月亮,掛念起采月來,不知她是否尋到了兄長。約定的八月十五之期將至,自己卻不能按時赴約,希望她不要著急才好。云生想到采月一氣急就愛擰自己耳朵的小兒女情態(tài),不由得捂住了雙耳。可靈兒畢竟是他在六道的相識,自己茫然無助時,是靈兒給了自己精神支撐與希望。現(xiàn)在輪到她父兄身陷險境,無依無靠,自己無論如何都應該幫她一把。唉,她二人還是莫要相見為好,不然憑自己的拙嘴笨腮,又如何解釋得清?

受傷的靈兒沿著小路疾行了半柱香的時間,轉了數(shù)個彎后發(fā)現(xiàn)沒有被人追上,這才松了一口氣。剛才和那人對拼了幾招,雖然強撐下來,但卻受了不小的內傷,強行運功逃命更是讓傷勢加重了些許。現(xiàn)在放松了下來,真氣一泄便一口血噴了出來,渾身的真氣立刻萎靡了下來。

靈兒咬了咬舌尖,踉蹌著按照先前云生說的位置,找到了武氏米行。才要叩開大門,靈兒只覺得眼前一黑,下意識的喊了一聲“云生”,便昏死了過去。

再醒來時,靈兒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一間普通的房間,窗口透進幾縷晨光,看來時間尚早。屋內有些殘破,隱隱傳來一些米香味,靈兒心下一安,看來自己是被米行的人救了進來。靈兒想到云生,有些臉紅,摸索著想要下床,伸手觸及的則是一片有溫度的柔軟。

“啊!”

靈兒嚇了一跳,輕聲驚叫了一聲后才定神去看向手掌處。那是一雙男人的手,順著手向下看去,原來是云生睡在了床邊,想來是照顧了自己一夜吧?靈兒想著,心里一片溫暖,望著云生有些癡癡的出神,轉瞬又臉紅了起來。才想起自己到底是姑娘家,和一個男人同屋度過了一夜,實在是荒唐的很。

靈兒甩了甩有些發(fā)燙的臉,抬手便揪住了云生耳朵。

“疼疼疼疼疼!你干什么啊,采……”耳朵熟悉的疼痛讓云生下意識喊起采月的名字,卻在看清眼前的靈兒時戛然止住。

“采……靈兒,你醒了啊?感覺怎么樣?”靈兒這揪耳朵的一手倒是和采月如出一轍,云生想著。

“剛才你想叫誰?采什么?是你的什么人?”

靈兒眼底一暗,一邊想著與自己何干,一邊又忍不住問道。云生聽到靈兒窮追不舍的發(fā)問,有些尷尬。

“剛才有些睡得糊涂了,家姐名采月,剛才夢到和她分離時候的場景,有些情不自禁。”云生怕靈兒再對自己下手,故而解釋道。

“采月?云生?倒是聽起來像是姐弟。也罷,本小姐就大人不計小人過,不怪你把我認錯人了。”

云生對靈兒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有些摸不著頭腦,又想到她剛剛受傷,心下一軟,嘆了口氣。

“我去給你叫些飯菜過來,你這昏迷了一天一夜,想必是餓了吧?”

簡單的吃了些清粥,恢復了一些精力的靈兒向云生講了一下自己受傷的經過。

“我們去六道的行程,得盡快了。那個人功夫很高,我不是他的對手,必須盡快離開這里。”

“好,受人之托終人之事,容我道個別。”

云生見了武二,想要拜托他幫自己捎口信。采月為人謹慎,可能會易容前來。自從答應靈兒之后,云生便一直思量如何為采月等人留下口信,想來想去只有武氏兄弟可以托付,便拜托武二哥在八月十五之日,在朱雀城最大的酒樓上著一個家人化妝成算卦先生,挑一副布幡,上書“云游四海,生生料定”,只測字,還要三字同測。如說對了三人的名字,便引入后面雅間,由武二交付封好的信箋。云生料想布幡上豎寫的招牌,橫讀便是“云生”,料想以采月晏清的機敏,不會看不出來。云生這樣考慮,是為了避免采月易容前來無法辨認。云生還囑托武二,切勿提起靈兒與自己同行,就說自己得了身世線索趕去查探,因此無緣赴八月十五之約。自己在與她從張家集分別后,遇到了失散的親人——柳鳳伊和柳晏清母子,采月可以信任他們,三人可一同赴八月十五之期。

另一條口信是給柳鳳伊柳夫人的。云生想告訴柳夫人,顧老道的舊友毒伯曾給自己定下親事,未婚妻就是毒姑的干孫女——采月。此番自己無法赴八月十五之約,懇請柳夫人代為照拂。不過毒伯曾叮囑過,在成親之前,不可讓采月知道自己的身世。

言罷,云生向武二辭行。武二溫和的和云生說著離別的話,并塞給他一個錦囊。

“柳賢弟,我們也算是一見如故,如今你有要事在身,不便相留。離別在即,聽為兄一言。你內功扎實但是武功根基不足,對敵經驗少,這些只能慢慢磨練。你需切記,磨豆腐的功夫千萬別忘了。拳掌之勢,需陰陽調劑,將來學得好的拳腳功夫自然事半功倍。”武二殷殷囑托云生一些武學上的事。

依依惜別后,云生便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行囊,為防止不能按期返回,又托米行兄弟給晏清客棧捎了口信,帶著靈兒喬裝打扮租了輛馬車出了城,直奔六道的方向。

卻說晏清在暗室里與黑店賊人周旋了大半月后,頗有些形容憔悴、不修邊幅。眼看一月之期將至,若是被柳夫人知道自己舍下云生去喝花酒,還陰溝里翻了船,怕是逃不過一頓打。“不如扯呼?”晏清心下打算。

這時,只聽環(huán)佩叮當,晏清知道是黑店老鴇又來催債來了。晏清搶在鴇母開口前說道:“鴇母,小生實在是遭打不過,雖然我此刻身無分文,可是客棧的包裹中還有臨走前娘親塞給我的體己錢。只要你將小生放回客棧,小生即刻將錢取來悉數(shù)予爾。”

晏清看老鴇眼神中的猶疑,又補充了句“小生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又一連數(shù)日被關在這密室里,挨打受餓,更是身心疲累。你若不放心,大可派人隨小生一道回去。”

老鴇輕搖羅扇,就近打量了晏清一番,見他果真一派萎靡之像。遂同意了晏清的提議,派了兩個身形壯碩的漢子,押他回去取錢。

待晏清從密室脫出時,正是天光大好。他示意隨行的漢子解開他手上的束縛,見大漢猶豫,又言道:“光天化日,以您二位的武力,小生還能脫逃不成?再者,在街上如此綁縛,萬一被官兵盤查也是不好答對。”兩個大漢想想有理,互相看了看,點了下頭,便給晏清松了綁。待手上脫縛,晏清整了整衣冠,仰天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中秋將至,街上行人熙攘。晏清領著兩人七拐八拐,走至一喧鬧處,晏清眼珠轉了轉,忽然朝前一指:“啊!那是!”二大漢大驚,隨著身邊眾人忙向前望去。

待到兩個壯漢反應過來,晏清早已消失在人群之中。晏清想著自己平生從來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沒成想吃了這么大一個悶虧,竟栽在了一個青樓一姐的頭上。“好好的‘青樓’不干干‘黑樓’,”晏清想著,“此番潛回青樓,看小爺不把你偷個底兒掉!”

晏清偷偷來到青樓后墻,躲進了之前喝花酒的房間。一姐芳菲此刻還未回房,晏清趁此機會在她房內搜尋起來。妝臺上有一木胎髹漆的鏡匣,匣上落了把精致小鎖。晏清將鎖鼓搗開后,內里第一層是胭脂水粉,二層是佩玉釵環(huán)。晏清盡數(shù)將其取出后,顛了顛匣子,覺出分量不對來。敲了敲匣底,晏清聽著動靜,一抹笑意自唇角勾起。一指破壞匣中夾層,從暗盒里撈起一枚銅制令牌來。令牌有半個手掌大小,牌面正書一個“令”字,背面刻著“武德司 巡查親事官”兩行字。一個青樓一姐,怎會有這等物事。難道她與朝廷有關?晏清心下思忖。

此時,一陣香風飄忽而至,樓下環(huán)佩輕響。晏清知道是芳菲回來了,瞬身將東西放好,躲進雕花拔步床后。晏清眼見芳菲手持一封信,眉頭緊鎖,看后取來火盆點燃。信紙在盆中燃燒,晏清心下好奇。正巧此時鴇母在樓下喊她見客,芳菲只得匆匆將未燃盡的火盆置于桌底后離去。晏清以掌風熄滅火苗,卻未能救得密信。火盆中只余下一角落款,晏清抖了抖灰燼,見落腳處寫著“五老會 陸”四個字。

六道城中有五老會,晏清雖有耳聞但卻不知其詳。晏清想這女子竟同時與朝臣及六道有牽連,當下決定喬裝混進青樓,借以打雜來探個究竟。可這一決定,卻使他錯失了云生在客店留下的口信。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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