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風吹過的夏天

攝影@楊瀾青

? 齊書源和唐婉分別在8月底,那天是小升初補習班的最后一天。大家都走了,教室空空的沒有了人。齊書源的自行車停在補習班樓下的老樹樹蔭下。那里經常坐著一位癡呆老人,整整一個夏天,每個晴朗天氣安靜的午后,他都會坐在那里,對面前走過的孩子露出笑臉。齊書源剛被家人拖進補習班的那幾天,每每逃課跑出來,都會繞到癡呆老人的背后罵一句“傻子。”慢慢地他發現,唐婉從癡呆老人面前過時,都會喊一聲爺爺好并回以微笑。所以齊書源就改了口,不再罵癡呆老人是傻子。這讓其他一起惡作劇的男孩子們不爽了好長一段時間,都覺得他是假正經。齊書源不管,唐婉喜歡的人他就喜歡;唐婉說的話他就要說!還要大聲的說:爺爺好!

? 其實最后一天齊書源對唐婉說了謊,他騙她說自己脖子上的血印是被婆婆家里的貓抓的,這讓分開后的他后悔了好長一段時間。真實情況是,最后一天拿到班級合照后,自己的兄弟不把班花一票投給唐婉就算了,還一個勁夸他選出來的班花白鶴漂亮而罵唐婉丑!這讓齊書源很不爽,所以在爭吵的過程中就和白錦鵬打了起來。雖然他被抓的一脖子指甲印,但最后還是把白錦鵬打得鼻子流血,并讓他服氣,承認了唐婉才是班花,才是第一漂亮。

? 其實齊書源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喜歡上這個女孩。他記得白錦鵬說,初戀是一朵純潔的花,一定要用生命守護好。那時齊書源覺得這句話說的真他媽好!還專門拿筆寫進了自己命名《非主流語錄》的本子里,并下決心交定這個看起來酷酷的兄弟。

? 當初進輔導班的時候,齊書源和白錦鵬坐同桌。倆人從非主流閃動頭像聊到了十二星座,再從十二星座聊到了班里哪一個女生長得最漂亮。在那樣一個非主流極興的時代,齊書源覺得這個水瓶座、紋理燙、染黃毛、懂戀愛三十六計寶典的兄弟真是帥炸上了天。有時候還感覺他背后隱隱的閃著金光,很炫。

? 在補習班老實聽完兩天犯困的初一課程后,白錦鵬就摸透了規律:除了班主任上課會正式點名外,其他老師進教室只有一句“把書翻到第幾頁”而從不點名。所以在熬完班主任講的生物以后,齊書源都會跟著白錦鵬溜出去,到步行街買一根香脆的棒棒雞和一碗爽口的串串香,然后拿一塊錢換四個幣去游戲廳拍幾把拳皇97。

? 認識唐婉的那一天,是齊書源和白錦鵬覺得最苦逼的一天。那天的課程安排是一上午班主任的生物,和一下午的數學。怪就怪在數學老師一句原因都不和學生們說就換了課。

? 按照白錦鵬對其他男生的說法,生物課就是小黃課。因為他覺得赤裸裸的女性生殖器圖解,是對他人生的誤導。但齊書源并不這樣認為。誰讓他心知肚明白白錦鵬的為人,是背后一套當面一套。就比如現在說誤導人生,那會就在生物課上認真聽老師講女性生殖并做筆記呢?

? 白錦鵬這節課專心聽課,只剩下齊書源一個人無聊畫小人畫。擦剩的橡皮屑隨意一吹,全部靜靜無聲的掛在唐婉的馬尾上。被動的一方不知,主動的一方慌張:骨子里對女生有一絲害羞卻故意裝作很大膽的齊書源馬上慌了神。投向白錦鵬求助的眼神,也被對方從未有過的專心聽課而不屑的一瞥打碎。但很怕被前桌唐婉發現,齊書源集中精力,用了他自以為最聰明的方法:盡量輕的用手掃動唐婉的馬尾,讓那些該死的橡皮屑自然落下。

? 正沉醉在小幅度左右來回掃動作的齊書源,突然發現唐婉雙手扶凳往前移動了一段距離,這是不是意味著對方發現了自己騷擾性的動作?正當他想好唐婉會扭過頭問他干嘛,而他會以伸懶腰為由不小心打到她回答時,唐婉果斷的站起來報告老師后面的男生摸她的頭發。

? 震驚!完全沒有料到這樣結果的齊書源一臉無辜,但在班主任的圣威下,也只能乖乖的拿起書去門口罰站一天。于此同時,他還要冷冷的接受白錦鵬落井下石的嘲笑和諷刺。

? 掃馬尾風波過后,齊書源每次從唐婉身邊走時,都會繞到她右手肘的位置故意撞一下,因為這能讓她整理筆記的新本子上出現長長的一道筆印。或者下課偷偷跑到前排,撿去地上斷掉的粉筆頭藏進自己的文具盒里,等到上課時候,以弧線軌跡砸向唐婉的后腦勺。又或者從唐婉背后拉她的馬尾,并喊著“開燈,關燈。”

? 爽!爽!爽!每每這樣復仇完,齊書源都能感受到一種無上的成就感。然后趕緊拔腿跑出教室,留下獨自生悶氣的唐婉,一個人坐在位置上用涂改液一點點的涂改本子上那一抹不和諧,和擦拭頭發上殘留的白灰。久而久之,這種不該養成的壞習慣,成為了齊書源報復性的習以為常。但馬上就沒有了機會,因為活火山即將噴發。

? 那天午后,和白錦鵬在外面吃飽喝足的齊書源趁下課間隙,溜回了教室。他再一次趁唐婉不注意,想從背后犯賤的碰她的手肘,讓她的作業本上再出現一道長道筆印。

? “齊書源!”唐婉久積的怒火一瞬間噴發,猛的站立起來剛好撞在齊書源的下巴。已經準備好逃跑的齊書源這下疼得想哭:大板牙與正下排的中切牙、側切牙強行碰擊,發出清脆的錯位磨牙聲,不住的流血。正當他疼的捂嘴“點頭哈腰”時,唐婉這邊已經趴在桌子上悶聲哭了起來。一邊是被戲耍的無奈,一邊是撞擊的疼痛。慘了,兩敗俱傷。

? 當齊書源回過勁,板正牙齒準備反擊唐婉的時候,抬頭卻發現全班女生用手護著唐婉,并兇狠狠的盯著自己!突如其來的眼神殺,嚇慫了一向裝的很大膽的齊書源。

“成熟的男生是不會讓女生受到一點點傷害,哪怕傷心也不許!”白錦鵬挪到齊書源身旁,用力的拿手肘碰他時說道。

“你他媽的...這個時候還不幫我說話!去你媽的非主流!”齊書源咬了咬牙回答。

“齊書源你怎么是這樣的人!”

“齊書源你不爺們!”

“唐婉哭了!你不去哄哄人家嗎?”

“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親不相愛!哈哈!”

“齊書源你是不是喜歡我們唐婉?”

“哇!齊書源喜歡唐婉!”

“女生只為深愛的男生流淚!呦呦!”

“齊書源喜歡唐婉!”

“唐婉...”

? 打那天起,齊書源明白了兩個道理:第一,唐婉在上,絕對不能惹她讓她哭,否則全班人的聲討他承受不起;第二,去他媽的非主流!萬惡的非主流!從此我才是主流!

? 經歷了牙齒錯位風波后,齊書源每次從唐婉身邊走時,都會摸摸牙,故意躲遠一些。他擔心碰倒了她的水杯;擔心碰到了她的手肘;擔心弄臟了她的本子;擔心再惹了她哭。

? 那次以后的齊書源隱隱約約感受到一種無端的燥熱,充斥著胸口。即使躲在全天開空調的教室內,依然堵不住胸口處時不時噴發的熱涌。

? 他問道白錦鵬,“你說,愛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 白錦鵬眼珠子向左上翻了翻,提筆在紙上寫道:仰頭//、以最美的弧度掩飾自己的脆弱#

? “滾你媽的!別給我寫非主流句子!滾!”齊書源以最快的速度搶過并撕掉那一張寫著火星文的字條,根本不留時間讓白錦鵬畫完最后一個井字符號。“你就用一句正常的比喻句表達愛一個人的感覺!”齊書源狠狠的盯著白錦鵬說道。

? “心里...像...小鹿亂撞...”白錦鵬擦擦冷汗回答眼神似虎的齊書源。

? 久久,白錦鵬都沒得到對方的回應。他緩緩抬起頭看向齊書源,突然被一把攬抱住,整個臉埋在懷里。“這句說的真不錯!但你沒有描述出心里暖暖的感覺,差評!但我收下了!”

? 那次以后的齊書源再也不跟著白錦鵬的眼神看班花白鶴,再也不上課和白錦鵬小聲碎碎語聊天而打擾到唐婉學習。他有時候會特別喜歡把頭悄悄湊上前去,聞一聞唐婉剛洗完頭發后的淡淡清香。他也喜歡在課本上認認真真、一筆一劃的寫出唐婉的名字。有時他居然發現,唐婉這兩個字組合在一起,竟這么好看!寫的每一筆都似舞動的飛花,爛漫美麗!

? 有時候上課,齊書源看著課本上的一行字眼發呆:如果有一天我騎上我寶貝的自行車,后座帶上唐婉去市中心轉一圈,多好!。像電視里那樣,騎在長長的梧桐樹蔭下,看飛絮翻飛;聽蟬鳴鳥叫之后,偷偷抓住一縷暖陽后狠狠的拍在胸口,告訴里面亂撞的小鹿,你注意點!

? 甚至有時候,齊書源會臉紅著憧憬:唐婉坐在自行后座,把臉貼在后背,輕輕的抱著自己的腰。臉紅!臉紅了!每次有這樣的念頭的時候,齊書源都會一邊憧憬,一邊再罵自己太放肆,把唐婉放進這些十八禁的畫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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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在上學路上,齊書源遠遠的看見唐婉,他都會慌忙的把頭扭向一邊,或慌忙找到一面掩體墻躲起來。他實在搞不懂自己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么怕自己以前經常欺負的女孩。

? 齊書源有時候這樣安慰自己:胸內的小鹿,我知道是你在作怪!但求求你安生一會吧!這種讓我忽冷忽熱總感覺會失去一件至愛東西的感覺,真的好難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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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唐婉,齊書源開始學著她認真學習,也弄明白了書原來是用來讀,而不是用來涂的;

? 因為唐婉,齊書源不再繞到癡呆老人背后罵他傻子。他學會了喊爺爺好!第一次明白了空巢老人的意思,也懂得了陪在癡呆爺爺身旁,和他一起說一些胡言亂語。同時也第一次感受到膝下多子女,卻沒人回家照顧生父母的無助...

? 因為唐婉,齊書源心里有了好多想說,卻因膽怯不敢張嘴說的話...

? 8月夏日,烈陽似火,蒸籠大地,怎么看都不像是分別的季節。

? 結課前10天的時候,全班合影了留念照。班主任說最后一天會印成一份一份,發到每個人的手里留作紀念。齊書源期待這一天很久,他迫不及待去想象唐婉在照片上會是什么樣?

? “會不會聞起來散發著一種淡淡清香?”

? “會不會笑起來像媽媽那樣的可愛動人?”

? “會不會..會不會像直視她時..那樣的臉紅?”

? “會不會...會不會...”

? “哎呀!哎呀!我操他媽的!什么都不會!”

? 齊書源有許許多多的疑問想在最后那一天得到解答。但他打心底里渴望那一天到來,又極端恐懼那一天的出現。反倒離那一天越來越近,小鹿撞擊的位置越來越往上:從胸口,到氣腔,到嗓子眼,到嘴里,直到最后一天不停地撞擊著那兩顆都怪唐婉而錯了位疼痛的板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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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無情第一,它令人討厭的推著所有的事情向前,根本不停下來!

? 10天看似離得好遠好遠,但也是一步步悄悄走近。最后結課的那一天早上,班主任分發了他承諾的合影照。白錦鵬拿到合照的那一刻,就起哄把全班的男生吸引到樓下的樹下評選班里的班花。他滿嘴的非主流句子加上謊騙的言辭,終于讓他心中的白鶴女神成了眾口的歸屬,成了小升初3班的班花。當他歡呼著自己的女神終于成為班花時,齊書源沖著他就是一句:“一邊去!在我心里最漂亮的只有唐婉。我心里的班花,非唐婉莫屬!”

? “她有什么漂亮?扎了一個巨丑馬尾,以前老是被咱們欺負,還只會生悶氣,趴在桌子上哭。現在怎么了?齊書源你怎么幫她說起話來了?”

? “管你怎么說!唐婉在我心里就是最漂亮的班花!”

? “呦呦,你個傻逼!這個丑女無敵了,就是丑!!”

? “你他媽再給我說一句!?”

? “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呵呵,丑女無敵,我說完了!”

? “滾你媽的!再說一句非主流句子試試?”開始吐出這一句臟話的時候,齊書源的一條腿已經跺了出去,并正中在白錦鵬的肚子上。

? 白錦鵬這一邊捂著肚子喊著疼,那一邊已經怒火燒了起來用手死死掐著齊書源的脖子。他把長而尖利的指尖,深深插入對方的肌膚。指尖深入的地方,很快就出現血印,流出了鮮紅。

? 白錦鵬不知道的是,齊書源心里已經牢牢記住了他們倆開學相識第一天他說的那一句話:初戀是一朵純潔的花,一定要用生命守護好!

? 已經拿生命來守護這份定義愛情的齊書源,拼了命的掙脫掉胖自己30斤的白錦鵬的雙手,迅速俯下身絆倒對方的腿,令自己排山倒海的壓在白錦鵬身上并狠狠的重拳出擊。

? 被打得鼻血流不止的白錦鵬,終于抵擋不住蜂擁的拳擊,敗了下風,打得服氣。他承認了唐婉為小升初3班的班花。這一刻的齊書源俯下身,用紙塞住了白錦鵬的鼻子,甩下一句:“我喜歡的女孩就是好看!她只能我損!其他任何人都沒資格!”

? 早在幾天前,齊書源從家里的儲物箱里,翻出了自己入秋時才穿的那件黑色反光運動外套。所有的衣服里,他最喜歡這件。因為秋天穿上它,拉開拉鏈敞開懷,讓它隨風揚起,是自我感覺賊帥的!為了最后一天,他把它放進水里倒了許多香氛洗衣粉泡了好多天,因為他希望最后一天穿上它的時候,能自然地散發好多清香,以此期望這種方式讓唐婉記住自己的味道。

? 所以在和白錦鵬干完架后,他馬上跑去儲物柜拿出了那件外套給自己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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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書源和唐婉分別在8月底,那天是小升初補習班的最后一天。那天大家都走了,教室空空的沒有了人。齊書源的自行車停在補習班樓下的老樹樹蔭下。那里坐著一位癡呆老人,整整一個夏天,每個晴朗天氣安靜的午后,他都會坐在那里對面前走過的孩子微笑。

? 即將分別在這干燥煩熱的夏。齊書源那天穿著他最帥的那件黑色外套,拉開拉鏈敞開懷,迎著風騎著他那輛寶貝自行車,繞過步行街追上了已經到達公交站等車回家的唐婉。

? 當齊書源快從背后追上的時候,他掉了頭,以便從唐婉的正方向迎面騎來。

夏天微涼的風吹過臉,撩起了齊書原留了許久的斜劉海。這一刻的他覺得自己帥上了天,并堅信一定會給唐婉留下不可忘記的印象,讓她喜歡上自己。

迎面騎過唐婉身邊的時候,唐婉抬頭看著齊書源。可齊書源卻因為害羞,騎過去的那一瞬間根本不敢抬頭直視她的眼睛。那一刻唐婉的眼里,飽含著愛的羞澀。

其實,在她手里緊緊的握著一張紙巾。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上面寫著她一直想說卻不敢開口的話:齊書源,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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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陽光灌滿人間,只留下梧桐樹蔭下的一份陰涼,藏著兩個孩子對愛的第一次憧憬。想象中的地方,有飛絮翻飛,有蟬鳴鳥叫。有一個男孩在最熱的夏天,穿著一件自以為最帥的黑色外套捂得出汗;有一個女孩在最熱的夏天,緊緊的攥著手里的告白信,浸出了圓珠筆字體的黑藍筆跡。在那一個盛夏,微涼的風不愿吹去孩子們的盛夏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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