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19日@傳習錄

2016年1月19日

原文:

愛因未會先生知行合一之訓,與宗賢、惟賢往復辯論,未能決。以問于先生。

先生曰:“試舉看。”

愛曰:“如今人盡有知得父當孝、兄當弟者,卻不能孝,卻不能弟。便是知與行分明是兩件。”

先生曰:“此已被私欲隔斷,不是知行的本體了。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圣賢教人知行,正是要復那本體。不是著你只恁的便罷。故《大學》指個真知行與人看,說‘如好好色’,‘如惡惡臭’。見好色屬知,好好色屬行。只見那好色時已自好了,不是見了后又立個心去好。聞惡臭屬知,惡惡臭屬行。只聞那惡臭時已自惡了,不是聞了后別立個心去惡。如鼻塞人雖見惡臭在前,鼻中不曾聞得,便亦不甚惡。亦只是不曾知臭。就如稱某人知孝、某人知弟,必是其人已曾行孝行弟。方可稱他知孝知弟。不成只是曉得說些孝弟的話,便可稱為知孝弟。又如知痛,必已自痛了,方知痛。知寒,必已自寒了。知饑,必已自饑了。知行如何分得開?此便是知行的本體,不曾有私意隔斷的。圣人教人,必要是如此,方可謂之知。不然,只是不曾知。此卻是何等緊切著實的功夫!如今苦苦定要說知行做兩個,是甚么意?某要說做一個,是甚么意?若不知立言宗旨,只管說一個兩個,亦有甚用?”

試譯:

徐愛沒有領會先生知行合一的教訓,和宗賢、唯賢兩個同學反復辯論,不能決斷,跑來問先生。(真好學!)
先說,你舉個栗子吧。
徐愛說,現在大家都只要要孝敬父母、友愛兄弟,但是做不到孝悌,所以說,知和行分明是兩件事。(不是同時做到的。)
先生說,你這句話的含義已經被私欲隔斷,不是知行的本體。從來沒有知而不行的人,知而不行只是說明這個人沒有知而已。圣賢教人知行合一,正是要恢復知行的本體,不是你說一句知行合一就完事了。
《大學》里面指明了真知是怎么回事,比如說“如好好色,如惡惡臭”。見到好看的東西屬于知,喜歡好的顏色是行。看到好的顏色的時候已經喜歡上了這個好的顏色,不是見了好的顏色又起個心思我要喜歡這個顏色。聞到臭味屬于知,討厭臭味屬于行。當你聞到臭味的時候已經心生討厭了,不是聞了自后還要想一想是不是要去討厭這個味道。如果著人鼻子塞住了,就算是看到惡臭在前,鼻子聞不見,自然不會心生討厭,此時他亦是不知有惡臭的。(這句話頂頂重要。)
比如當我們說某個知道孝悌,肯定是這個人已經奉行了孝悌的行為,所以才會說他知孝悌。總不能因為這個人說些孝悌的話就稱他知孝悌吧?
再比如說,知痛這件事,肯定是已經痛過了,才知道什么是痛。知寒,肯定是體驗了寒冷之后才知道了什么是寒。知饑這件事,肯定是經受過饑餓,才知道什么是饑。
知行如何分得開?我所說的這些就是知行的本體,中間沒有經過個人私欲的隔斷。圣人教人肯定要這樣的才能成為知。不然,都是瞎扯淡。
這是何等緊迫著急切中要害的功夫!如今苦苦定要說知行是兩個事情,是神馬意思?就算你說是一個意思,又有神馬意義呢?如果不知道我立言的宗旨和關鍵,討論一個知行是一個還是兩個有個毛用?!

解讀:

這是關于知行合一透徹系統的解讀。我從心理學角度說說看,當一個人看到了好看的顏色,他的視覺神經發生沖動,此時給大腦一個生物電信號,這個生物電信號走的路徑是自主神經系統,收到刺激后的大腦自動觸發一個喜歡的感覺。聞到臭味也是一樣的反映,只不過是嗅覺神經被觸動,大腦得到的是一個討厭的感覺。
陽明先生說,知行的本體就是這樣,當你知的時候,行自然而言就跟上來了,中間不經過自己私欲處理。這是知行的本體,這是生物反饋機制的原始狀態。
再舉一個例子,有一個人知道了孝順的道理,如果他是圣人,他自然而言就行孝順的行為,不偏不倚。但平常是怎么樣的呢,平常人在知轉化成行的中間加入了自己私欲。于是知行合一的本體被破除了,知和行被分開了。私欲會判斷,天這么冷,我要趕快躺進溫暖的被窩(不去想父母的被窩還是冷的),他的孝順的“知”和“行”之間隔著一層私欲在,所以本體破除,知行不一。
王陽明偉大之處是他主張大家持續修行,破除自己的私欲,讓自己的心純是天理,這樣的話,就不偏不倚,知道立一個道理立馬去踐行。——這是把需要經過大腦皮層處理的復雜行為都轉化成自主神經系統負責。這是很難的。這是從根本上改造一個人啊,尤其難,但是一旦做到了,就無往而不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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