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晴朗的天氣里,我總是選擇一大早騎電瓶車去上班,從集士港到橫街,邊騎邊感受這習習的涼風以及路旁的鄉間景色。
不知從何時起,在行道旁的某一棵樹下,我會與一名騎電瓶車的送花人擦肩而過。他的車速總是很快,快到我來不及看到他的臉,更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短短幾秒,相逢而過,腦子里滿是艷俗的紅色系:大紅、玫紅、金黃紅。
哦,驚鴻一瞥中,我見清了這花的品種,是太陽花,應該是花店里最便宜的花,一塊錢一朵,樓下花店的老板娘經常在我買花的時候送我一兩朵這太陽花。
憶起過往,辦公室風靡網上訂花,一周一束,以月為周期,每周一送達。因為收花的欣喜,疲憊的周一瞬間明媚起來,每周一都值得期待,而這明媚可以持續一整周。
有一次,花店送來的是太陽花,深深淺淺的顏色一高一低地搭配著,在有風的陽臺上,陽光斜打過來,整棟教學樓都春光爛漫。辦公室一心師父說,她認識鎮上的一位花農,單種太陽花,花店一塊錢一支,他五毛錢一支就夠了。一心師父繼續說,錢倒是其次,我們可以用同樣的價錢可以買多一倍的花,于自己也是好事,最關鍵的是幫忙這位花農,可以讓他多賺點花錢,因為太陽花的花期確實太短了些。
從花店改買花農的花,花農同樣每周一送到單位,想著每周一的鮮花竟是從泥土地里采摘下來,由這位質樸的花農或許是滿是辛勞滄桑印記的雙手送到我們的手中,這是多么神圣而又有意義的一件事兒啊!與此同時,我們還以自己綿薄之力幫助了一位地道的花農,他的花或許因為沒有銷量而爛死在泥土里,化作春泥更護花。整辦公室的老師欣然同意這個鮮花提議,由一心師父出面,向花農訂花。
第一周送的太陽花是清一色的紅:大紅玫紅金黃紅,但凡太陽花擁有的紅色它都有。說實話,收到如此艷紅的花,我們的內心是拒絕的。但想著這許是花農的審美,在他的眼中,或許紅是一種獨特的美。我們遂也明白,花店的鮮花之貴,確有其道理,至少在搭配上,花店老板確乎經過一番思量。
第二周送的太陽花顏色是依舊的艷俗,個別的花枝是已枯萎態。花店老板甚為好心,說若我們介意花太過單一,他可以去其他花農處幫忙購得其它鮮花,彼時我對牡丹有一種莫名的神往,想著從花農的土地上摘采下的牡丹大概會有清晨的露珠滾動。遂向花農要了一株純牡丹,下周一送達。
第三周的牡丹頗有些波折,先是說這個季節牡丹花已下士,接著說花農朋友那里沒有牡丹,最后輾轉又要到了牡丹。如此一番波折下來,向來花農也覺得麻煩,而滿懷欣喜打開牡丹花的我看到的是殘敗的牡丹葉,青而又澀的牡丹花蕾,老實說,我的內心是崩潰的,那個有著“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的國花牡丹,那個被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則天所鐘愛的牡丹,竟是這番殘敗不堪的模樣?等到修建花枝時發現,每一株牡丹上的主枝全都剪去,留下的只是分支中的分支,也就是說,這些青澀的花苞,基本可以斷定已無開放的可能!
第四周,因著前一周的波折,決定還是老老實實重要回太陽花。這周的太陽花顏色依舊的艷紅,大多數花枝竟已彎折,花朵和莖葉上也是滿身傷痕,我不清楚從花農的花房到我們單位這一段路上,這些嬌小的太陽花經歷了何等殘酷的蹂躪折磨,竟委屈到這般地步。
至此,向花農買花的心意全然斷折。
想著這一個月的買花經歷,何以原先那么美好的愿景卻被這現實狠狠掌摑了呢?花農的太陽花顏色雖艷麗,但這或許是審美的問題,我們的花農,他們只是停留在溫飽的水平,在他們看來,他們所種的滿庭太陽花并不是審美欣賞的調劑品,而是活生生的現實生存的需要。在他們眼中、心中,或許考慮更多的是花給他們帶來多少收益、多大的收益,滿眼都是經濟的效益,至于所謂的美感,他們無暇更無法考慮到。
又想到國外一些國家,譬如地中海的圣托里尼,每年都會粉刷一遍房子的外觀,藍色的頂、白色的墻,襯著蔚藍的天空和滄海,吸引著多少人的神往。譬如西歐的一些國家,他們會在自家的門前窗下擺滿鮮花,這美景不單給自家看,更給過路的行人看,筑成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記起英國作家維多利亞?希斯洛普的作品《島》:希臘克里特島上的麻風病人們,他們從絕望痛苦到充滿希望,其中有一個細節就是把自家的庭院以及面向街道的窗戶上擺滿鮮花,因為鮮花的盛放代表著這個原本象征死亡的島成為了希望的有生命力的存在。
張愛玲的許多作品中都會出現女主哪怕生活困頓也情愿買一枝花回家將之插入花瓶。傭人也好、父母也罷,都不能理解,只有女主自己知道,一枝花其實就是一份美好生活的寄托和象征,生活,原本就應該經營成繁花盛開的模樣。
記起某一本書中的一個橋段:主人公去花店買花,花店老板贈送他一支比他所買鮮花價格的總和還要高的一朵花,就因為老板看中他帶對生活的美好期待。
佛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花葉的世界里有著一個人的生活觀和人生觀,我們愛花,不單愛花本身,更是一份對生活的熱愛。我想,賣花人賣的也應只是一朵花,更是一份美好情愫的傳達。
什么時候,我們國家的那些花農,他們能夠告別生存的掙扎,上升到生活的審美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