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在時光里的銀杏葉

從青翠欲滴,到燦爛奪目,最后回歸泥土,這一過程不也像人生嗎?生命的存續有長有短,但律動的生命應當張揚,應當異彩紛呈。


初冬的午后,陽光竟似春天一般。那些本已凋零的枝椏,似乎又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于風中輕輕晃動著身軀。我匆匆前行,去赴一場渴慕已久的銀杏之約。

碧山隱李白,銀杏生安陸。

懷著神往的心情,我去探訪這片充滿詩意的土地。

一路驅車,浮想聯翩,沉浸在曾經聽過的配樂朗誦《銀杏樹告訴我》的回想里。很久以來我便對銀杏樹有一種特別的鐘愛,喜歡它充滿美感的葉形,喜歡它秋日一樹的金黃,喜歡它謝幕時優雅的身姿。我更仰慕它雙生的天性,相依相偎、天長地久的生命歷程。從此,盼望觀瞻銀杏樹便成了我心中最殷切的期待。從此,有那么一片葉子,鮮活地閃耀在我的秋色里,她就像一位雍容華貴的少婦,著一襲綴滿金片的霓裳在我的眼前一次次地舞動。

因為期盼得太久,所以行程也似乎艱難了許多。一路焦急地詢問目的地,似乎時間走得太慢,又似乎是路程格外遙遠,心中漸漸生出些許的煩躁。

沿途的景致都被我忽略了,飄搖的旗幟、大紅的燈籠、修葺一新的房屋都成了芥末被風兒吹過耳畔,在記憶里找不到可資儲存的空間了。就連那些逶迤的山、那些繁雜的樹叢也不過在腦中留下一團黑影而已。我要找的,是一片金黃,一地金子!

終于抵達目的地——錢沖。放眼望去,那一山連一山的古樹,那縱橫交錯的枝干,那片片扇形的黃葉,喚醒了我思緒中蓄謀已久的興奮和熱情。一片片金黃色的古銀杏群落點綴在錢沖的丘陵山崗、路邊河畔。微風吹過,銀杏葉如金色的蝴蝶,翩翩起舞。車窗外的層林被秋風染得燦爛逼人,美得讓人沉醉。

第一次見到銀杏樹,我就被它深深地震撼了!

一株株高大繁茂的銀杏樹,好似一把把金色的遮陽傘,列隊在路的兩旁,樹端的葉子,手牽著手,肩并著肩,搭起一座金色的橋,宛如彩虹掛在空中。抬頭仰望,穿過枝葉的縫隙,絲絲陽光把葉片照得晶瑩剔透,閃著光芒。風雨,讓它接受著大自然的洗禮;時間,讓它接受著一個又一個的挑戰。飄落的銀杏葉兒滿地黃,似一張軟軟的地毯,鋪在路上。走在厚厚的落葉上,仿佛置身于金色的夢境里,心也隨之飛舞。

彩蝶留倩影,銀杏鬧冬暖。銀杏樹用黃黃的葉兒演繹著生命的輪回,演繹著歷史的滄桑、悠遠、熱烈。

讀過不少有關銀杏的描寫,留在記憶中的都是銀杏的巍峨高大和綠蔭如蓋。但錢沖金秋的銀杏美,不在她的巍峨云冠和挺拔莊重,而在她的氣勢、氣場。由兩排樹冠濃郁稠密的銀杏組成金色穹隆,乍看去,好似身披金色鎧甲的武士,威武成陣,緘默著等候出征。但靜下心來駐足細細端詳、品味,卻感受出另一番風情——微風徐來,金葉搖曳,風過處,樹樹金黃恍然間幻化成樹樹娉婷,像極了一襲芬芳、玉手弄云鬢的婀娜女子在竊竊私語,頷首低眉間,美目如水顧盼撩人。這些美女子,一律的金黃,一律的嫵媚,一律的萬種風情,一如環球選美中的美女,金發飄曳,環珮叮當,鶯聲燕語,美得輝煌,美得浪漫,美得高貴,美得純粹!

風中也見徐徐飄過金色銀杏葉,飄得分外優雅,宛若知性女子從容沉靜的步履。即或飄落,每一片葉子都盡情舒展,沒一點折皺,沒一點扭曲,有一種超然物外的恬淡和達觀。即或躺在地上,也那般安詳、寧靜、平和、從容。

滿地銀杏葉,滿地金燦燦,每一片葉靜靜閃耀著太陽的顏色,柔美得不忍心踩踏挪步。自此,銀杏在我心中所展現的秋韻,便是千般純粹萬般干凈的女子,通體明媚得一塵不染。葉蝶飄落,婉轉翻飛,曼妙輕舞,雖是一種生命的流逝,卻把告別,揮灑得熱烈高貴、有聲有色!

穿過樹叢,沿著一條幽靜的小徑進入另一個沖口,一棵巨大的古銀杏樹立即吸引了我。整棵大樹足有十幾丈高。巨大的樹枝自下而上,就像金寶塔似的。微風吹拂,樹葉沙沙作響,宛如在海灘聽海潮漲落的聲音。幾對灰黑色大鳥在樹枝間追逐、嬉戲,翅膀碰落的銀杏葉,頓時隨風飛翔起來,飛向天空,上上下下地起落,美麗極了。旁人告訴我,這就是銀杏王,有近三千年的樹齡。好多游客圍上來,爭相拍照留念。

行走在銀杏谷,沿途的風景讓人目不暇接。路旁的一戶戶農家,在鍋里翻炒著銀杏果,鋪在路邊的蓆片上,也堆著白色的銀杏果。一張張小桌上,擺放著當地的土特產:黑蜂蜜、銀杏茶、野蘑菇、拐棗等,這些原汁原味的綠色環保山貨,在城里的超市是輕易買不到的。

又一片銀杏葉落到了我的手掌,我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它,撫摸著它,嗅著它。它像絲絨一樣棉韌,上身半透明的葉脈,仍舊那么潮濕,帶著秋的氣息。細看,在金黃色的表皮下還有棕色的小斑點。這些星星點點,就是它們歷經千百年滄桑的見證。

從青翠欲滴,到燦爛奪目,最后回歸泥土,這一過程不也像人生嗎?生命的存續有長有短,但律動的生命應當張揚,應當異彩紛呈。人生,也須具備這樣的風采,無論在生命的哪個階段,都要活出精氣神兒、活出生命的絢爛與氣場!

在錢沖金色的時光里,我小心地珍藏起這片銀杏葉。我要帶著它,無論走到哪里,我都會想起它給我的生命中注入的輝煌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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