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九境成丹萬骨枯 《目錄》
雪封城,位于梁國的最北方,此城三面環山,另外一面則以巖石泥沙所沏成的巨墻所成,墻高約三丈有余,堅硬無比,城中所居乃是十年前歸順于梁的東胡一族,他們以石建屋,燒炭煮食,家家戶戶依舊以打獵牧羊為生,梁楚晉三國周邊皆有不少游牧民族,他們是唯一歸順朝廷的一支。
這雪封城一年之中有半年都被大雪覆蓋而成,雪覆漫山仿佛封城掩之,故名,雪封城。
雖然不比江南富饒溫暖,但胡人皆是性硬體剛,倒沒太多抱怨不滿,只是對梁人依舊有幾分忌憚與猜疑,他們認為,草原上奔跑的才是真漢子,那些整天讀書習文的文人都是些懦夫。
胡人雖暫時屈人之下,但不會永遠屈人之下。
總有一天,他們會沖破這雪封城的高墻深院,馳騁在他們故鄉的草原之上,這是他們的愿望,也是執念。
六月初的時候。
雪封城正處在一年中最暖和的時候,城中居民紛紛將牛羊趕出院外的草地上放牧,女人們則抱著木盆皂角去河邊洗滌衣物毯子,他們喜歡酷烈的冬日,也喜歡溫暖的春天,雪大了就穿得暖些,雪化了就把衣物毯氈拿出來晾曬,各自生活養息,似乎是在等待著什么。
中午的時候,阿巴曼按母親的意思將洗好的毯子晾到林子中的樹枝上,她人生得又高又壯,但卻是個膽子小的像針眼一樣的姑娘,這雖然日頭高照,可林子里鴉鳥“哇哇”一叫,她還是覺得渾身發冷,將盆里的毯子慌慌張張的曬到枝子上,她便要轉身回去,卻在一扭頭間,看到林中有抹白色的影子在不停的挖著什么,她聽阿爸講過林子里有野人,會吃人和抓漂亮的女孩當夫人,這么一想,她便立時不敢再看,盆也不要了,轉身跑回了河邊。
“阿媽,阿媽,林子里有野人!!”
阿巴曼的母親是個粗壯的女人,與阿巴曼的個子不相上下,可相反的是她可是個膽子極大的女人,年輕的時候她還和草原上的漢子一起摔跤騎馬,整一個男人樣!現下雖然年紀大了,可那股雄心壯志倒是半點沒消,一聽女兒說林子里有野人,當下拾起盆里的槌木,又招呼了幾個牧羊的騎馬的年輕漢子一同向林子里沖去。
果然,走到阿巴曼指的地方,遠遠的,幾人便看到一個白色影子在林子里,似乎是在坐著,一動也不動。
阿巴曼見母親進了林子,心里焦急難當,阿爹就是被林子里的野獸吃掉的,她怕極了這林子里奇奇怪怪的東西,思了半晌,她一跺腳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七哥,七哥,不好了,娘去林子里抓野人了,你快……快去看看。”
城中的高閣下,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停腳便朝閣上的男子高聲叫了起來,隨著她話落,一個黑色人影從閣上一躍而落,比起阿巴曼,那男子雄壯得如同草原上的王獅,俊美中帶著股凌霸之氣,眸邃鼻挺,如鷹似王般的凜盛之氣使人不敢直視。
見阿巴曼氣喘不止,他招手讓人牽了馬過來,冷聲問道:“哪邊的林子?”
“城西河邊的林子。”
阿巴曼話落,那人便馬鞭一揚,已是幾丈遠外了。
獨孤肅光一路飛馳不停,他是這雪封城的一城之主,自從年前開始,雪封城四周的林子便不是很太平,猛獸飛禽離人們生活的地方越來越近,傷人吃人事件也比前幾年多了許多,他雖已嚴下死令不許人單獨進入到林子里,也組派了隊伍進行捕殺,但偶然卻還是有人會喪命在利爪之下。
馬很快便到了林子邊,他橫韁一扯,將馬直接駕進了林子里,卻聽林子里突然一聲虎嘯傳來,聲動四方,穿耳透骨般的傳來。
是老虎。
跨下的馬不是什么烈馬勇騎,一聽這虎嘯頓時嚇得直打哆嗦,任鞭抽再狠也一動不往前移,獨狐肅光沒辦法直好嘆氣下馬,他們以前的馬別說老虎,就是百獅圍攻也不怵半分。
來不及再多想,他運著輕功便朝林子里奔了過去。
待尋著那虎嘯之聲到了地方,他發現這情況有些詭異。
林子里,白衣女子坐在一方小小的墳頭之前,灰白色的長發如瀑般披于身后,面目沉靜的盯著那小小的墳頭一動不動,她的身側,兩只成年巨虎一前一后七竅流血的躺在地上,早已氣絕多時。
阿巴曼的母親與另外的幾名牧羊漢子坐在地上,臉上皆是驚懼至極的神色,獨孤肅光心中大疑,這雪封城四周皆有梁國的一些王候駐兵相守,城前更是百里無人,這女子是從哪里進的城?又怎么能瞞過城墻上日夜不停的守兵?她是什么人?
獨孤肅光眉間微寒,便要上前。
卻聽阿巴曼母親喊道:“城主,不可,她不是人!”
不是人?
獨孤肅光心中有些不屑,他素來不信鬼神之說,步步上前走到了那女子身邊。
“你是何人?”
草地是綠的。
天也是藍的。
所有的一切,都很正常。
唯有,那女子一頭灰白相間的長發。
她很年輕,卻生著一頭斑駁素灰的長發,像是城里六十歲老嫗的頭發。
那女子聽到他的問話,緩緩抬頭,道:“第三百三十四個。”
獨孤肅光蹙眉,眼中疑惑不減,卻見女子微微一笑,起身道:“你不是第三百三十五個,你不是她的人。”
“誰的人?你是誰?”
獨孤肅光厭惡這種文字游戲,更是厭惡不明底細的人給他出的文字游戲,見那女子不答,他伸手上前正要將去扯手臂,卻見那女子身體一側,竟從地面上直直的斜飛了出去,如此輕盈的身法令他赫然大驚,腳下一動便躍身追了上去。
那女子見他追來,似乎并不急著躲,纖臂一揚,停在了草地上的一端。
獨孤肅光見她停下,亦不再追,身影微滯,在那女子身前一丈處停了下來。
林密草綠,頭頂,是無盡的藍天白云。
眼前,是不相熟的陌生人。
小弟,你說你想看雪。
姐姐帶你來了。
這里九月份就會下雪,姐姐陪你在這里過冬,然后,再帶你回家,好不好?
云七酒盯著獨孤肅光,淡淡出聲:“我想在這兒住些日子,可以嗎?”
她的眼神,空洞中帶著平靜,仿佛是在與空氣說話。
獨孤肅光一愣,不知該如何回答,就這么盯著她看了許久許久。
直到最后,那女子突然身子一軟,倒在了草地上。
希望最可怕。
它能救活一個人,也能毀了一個人。
云七酒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木石相接徹成的屋里很干凈,石桌,木頂,淡淡的花香味。身上的毯子很暖,身下的被子很軟,這是哪兒?她撐了撐肘想起身卻覺渾身無力又倒在了床上。
門外傳來腳步聲,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名身材高大的女人入屋而來,見云七酒醒了,她眼中一喜,上前將她扶了起來,高興的問道:“你醒了?你是不是餓了?我去給你拿些吃的。”
“能不能幫我先拿些水,我好渴。”
云七酒已經不記得上次喝水吃東西是什么時候了,餓她已經沒有感覺了,只是渴的厲害。
“好好,你等著,我去拿水過來。”
那女子說著奔到了屋外,向早起正在吐氣練功的孤獨肅光喊道:“七哥,那姑娘醒了。”
云七酒整整喝了三大碗水才覺得胃里好受了些,那女子見狀,道:“大夫說姑娘你是餓疲交加才會昏倒的,你多久沒吃東西了?哦,大夫說你剛醒不能吃太硬的,讓我煮碗湯給你喝,你等著,我馬上去給你煮羊肉湯。”
她話落一溜煙的又跑了出去,云七酒的問題還沒問出口,她人就已經不見了。
“這里是雪封城,你是什么人?”
獨孤肅光跨門而入,凜聲傲然問道,他練功而歸,簡衣素服更加勾勒出他身材的高大雄壯,站在床前,如同一座山立在了那里般,令人心驚。云七酒仰頭看他身姿高闊,眸中輕暗轉了轉,道:“你是獨孤肅光。”
見她輕易的說出了自己的身份,獨孤肅光眼中微寒,凝眉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們怎么樣?我只是想這里住一段時間,看在四年前我幫你帶過冰糖葫蘆的份上,望你不要多疑。”
一聽“冰糖葫蘆”四個字,獨孤肅光渾身一震,有些不敢相信的望著床上的她。
四年前,母親病重,臨終前只想再吃一口家鄉的冰糖葫蘆,但母親的家鄉離雪封城三百里之遙,再加上雪封城四周的王候駐兵把守,他們根本出不去,就在他們兄弟都無奈而絕望的時候,一串冰糖葫蘆就這么出現在了母親的床前。
他們兄弟都以為是天神顯靈,可唯有他不信。
云七酒對于幾年前做的這一樁善事已經忘的差不多了,若不是這次帶云七水回來,她根本已經忘了這回事了。
雖說做好事不留名,但她想在這里住一段時間。
這里的人都不認識她,這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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