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芳,帶的雞蛋裝蛇皮袋底了,路上別磕著。"母親踮著腳,往陳秀芳肩上的藍布包塞了把紅薯干。天還沒透亮,灶膛里的火映著母親眼角的皺紋,陳秀芳喉嚨發(fā)緊,低頭盯著自己磨破的解放鞋:"娘,等發(fā)了工資,我給您買雙新布鞋。"
月臺的風卷著煤灰,綠皮火車"咣當咣當"喘著粗氣。同村的貴姐往她手里塞了半塊薄荷糖:"頭回出遠門別怕,咱廠包吃住,每月能攢二十塊呢。"陳秀芳捏著糖紙,望著鐵軌盡頭的曙光,忽然想起班主任說的話:"人活一世,總得往前奔,窮日子熬一熬,說不定就有盼頭了。"
車廂里擠滿了扛蛇皮袋的打工妹,汗水混著劣質香水味熏得人頭暈。鄰座的大姐見她攥著饅頭發(fā)呆,笑著戳了戳她胳膊:"妹子,出門在外別舍不得吃,身子骨是掙錢的本錢。"陳秀芳低頭咬了口饅頭,咸香的蘿卜干在嘴里化開,突然覺得前路雖遠,卻像這饅頭里的滋味,苦中帶著實在。
廠子在城郊,青磚搭的宿舍里擺著八張上下鋪。陳秀芳剛鋪好草席,靠窗的妹子抱著搪瓷盆進來:"我叫阿玲,以后咱們搭伴干活,累了就互相掐掐胳膊,省得打瞌睡挨罵。"兩人相視而笑,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像是在給這陌生的開始鼓掌。陳秀芳摸著床頭母親縫的平安符,心想:"人和人遇見,就是日子給的甜。"
開工第一天,縫紉機的噪音震得人耳朵發(fā)疼。組長扔來一摞布料:"小丫頭片子,手腳麻利點,不合格的返工三次扣工錢。"陳秀芳盯著細密的針腳,指尖很快磨出了泡。阿玲趁換線的空當塞給她一塊創(chuàng)可貼:"疼就想想攢夠錢給家里蓋新房,這點苦啊,是給好日子打底的。"
午休時蹲在廠區(qū)角落啃饅頭,陳秀芳看見墻根長著株野花,瘦瘦的莖稈頂著朵小黃花,在水泥縫里歪歪扭扭地開著。她忽然想起老家后山的蒲公英,被風吹散了就落在各處扎根。"在哪兒活著不是活,只要心不皺巴,日子總能開出花來。"她小聲對自己說,嘴角慢慢揚起了笑。
月底領工資,陳秀芳數著皺巴巴的紙幣,手指有些發(fā)抖。她在信封上工工整整寫下"娘收",又把貴姐給的花手帕塞了進去。走出郵電所,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遠處的工廠煙囪冒著白煙,像條通往家鄉(xiāng)的路。她知道,這只是開始,往后的日子或許還會有苦有累,但只要像今天這樣咬咬牙挺過去,總會有盼頭在前面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