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0月份，大閨女高一文理分班。舍不得原來班主任溫老師和關系好的幾個同學，每次給我打電話，說的都是舍不得。

“媽媽，今天我哭了兩次，想起溫老師對我的好，忍不住想哭…

媽媽，大課間去找溫老師，她拉著手逗我笑，瞧這手指細長的，像個藝術家…

媽媽，時間長了，溫老師會不會忘記我曾經是她的語文課代表…

媽媽，可心姐姐對我太好了，我下課找她玩了會…”

溫老師在閨女心中，如同慈母，更像朋友，讓孩子不由想親近。

閨女這種情緒波動，大概持續了兩周。

閨女說，她以后想學醫，因為家里上大學的沒有一個是醫生，有個頭疼腦熱只會干著急，還說，如果家人懂點心肺復蘇，老婆婆（我奶奶）就不會突發心梗去世了。閨女堅定不移選了物化生。但她數學物理明顯弱，我們幫她選了數學老師當班主任的班級。但經此一番情緒折騰，我在想，不管班主任教什么課，如果孩子能遇到一個適合自己的班主任，何嘗不是一種幸運呢？

和我爸討論閨女的波動，他說，分班時孩子們什么情況都會有，很正常。

他講起43歲由縣委宣傳部轉入一中（縣城重點高中）后帶的第一屆孩子們，那屆孩子早已分散各地，卻和老師最親近，也是刻在爸記憶深處的孩子們。

高二分班前，不少學生問我爸，

“趙老師，您教哪個班？我們想跟您。”

“現在不確定。你們不要考慮哪個班，只管報自己想學的科目。”

分班后，我爸帶文科班。不少報了別的科的孩子想轉他班。但學校不允許學生挑老師，以免厚此薄彼，亂了套。一些學生也就慢慢息了換班之念，但有幾個學生始終心生不甘。

// 某天午休，一個男孩避開級主任，將自己的課桌由1樓直接搬到3樓我爸班，“強行”完成換班。

一個女孩為換班，三番五次去纏級主任。溝通無果，竟因情緒激動暈倒在級主任面前。主任無法，擺擺手道，“趕緊換吧，趕緊。”

還有一個女孩，家里有人在上級教育部門，親自打電話交代換個班。

當時的級主任穆博文（已去世三四年）尋到爸的班，“趙老師，不敢再有學生這樣了，誰來你也別接收。” //

爸平靜敘述著分班小插曲，我頓時釋然：原來，閨女這情況實屬正常，孩子千千萬，哪有一個模子刻出的娃娃呢？

我覺得不正常，不過是接觸少，見識淺罷了。

爸說的這3個同學，我都熟知，有兩個混成人上人。

那時我正讀高二。早晚，我與同學搭伙買飯，中午呢，爸會提前去食堂打好飯，早早放在辦公桌上等我吃。哪些學生作文寫得好，爸會讓我賞析。想起來，記憶一片溫暖。

說回我的閨女。

當我嫌閨女走讀費時費力，更讓我跟著受累時，我又比閨女規整多少呢？

我念高中時，一中只有老校區，考上它可太難了。為了我們姊妹幾個的教育，我爸主動由政府再入教育，因為教師子弟能直接入學，雜費全免等。但其實，姊妹幾個只有我沒有考上一中，想想也是挺學渣。

后來，一中新建了一個大校區，跨了兩條間隔挺大的平行街道，擴招幅度前所未有，但報考人數也是史無前例。

閨女是順利考上一中，而我那時卻在普高讀了一年多。普高學習氛圍差，晚上寢室吵成一鍋粥，我睡不好。跟爸說了情況，他沒有懷疑或說服，轉身找了一個家在普高附近的同事，安排我住在2樓（那時，同事家雙胞胎女兒才四五歲，后來雙雙考了浙大研究生）。

高二轉到一中后，我那成績總在溜溜地下滑。每次成績出來，爸沒有批評，只有平和。高考前一個月，很多學生都放飛，自習課上塵土飛揚。我安心不下，翹了幾節自習去科技樓復習。科技樓里有音樂室、畫室、實驗室等，平時人很少，走廊上空空蕩蕩，超級安靜，有不少畢業生選在這里復習。但課堂畢竟有紀律，為了殺雞儆猴做懲罰，孫小寶老師將某些慣于逃課孩子的課桌搬到走廊里。他找到我爸說情況，我爸聽完并未驚訝，滿臉謙虛道，“只要孩子在那里安心復習，不防由著孩子吧。”

那一刻我至今印象深刻。現在想想挺讓孫老師為難，更讓爸為難吧。但他對孩子只有尊重，沒有強制。只有信任，沒有懷疑。

比較下來，我的閨女比我強多了。

那天晚自習回來，她又哭，我破防。我說，

“你自己想好，很多事不能兼顧，就像一個班級，不可能各科都是一頂一的老師，如果回到溫老師身邊，你將接受你所謂“差”點的物理老師。”

次日清晨，我像往日將閨女送到十字路口。她情緒平穩，“媽媽，我想好了，就在現在這個班吧。”

在閨女的成長和教育上，兩地分居的老公幾乎是缺失的，像是我們小家的局外人。當我不知所措，跟他說起閨女情況，比如，閨女在學睡眠不好，想走讀，他簡單粗暴就倆字“矯情”，索然無味，話題無法繼續。

每當此時，我會尋求爸的意見，他老人家沒少給我寬慰與支招。

爸很平和，讓我總想起危機中撥打的“求助熱線”。他沒有說教，甚至什么都不必做，卻能將平靜和信心傳遞給我們，幫助我們姊妹逐漸在各自的生活中發展出類似的平衡感。

【爸對我們很包容，我們對他繼續教課這件事一直過于“專制”。。

昨晚，有個熟人給爸打電話，讓爸去私立高中代課。。我和妹微信簡單說了情況，一致都是“不允許”。

爸73歲了，退休又返聘直到“徹底退休”，才剛幾年清閑。。說是清閑，只是比學校時間彈性大些而已。他的業余時間很滿：辦了幾年純文學報，審稿校對，又轉公號，還負責當地作協一些事，常開會，也會外出采風。。也許是粉筆沫吸多了刺激肺部，也許是寒氣侵入導致寒涼，他常年咳嗽，嚴重時地動山搖，感覺肺要咳出來。這幾年跟著我媽關注養生，有鍛煉有調理，癥狀有所好轉，但依然不盡人意。。

一輩子養育我們三四個不容易，我們都想他更健康，更長久陪我們，繼續影響下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