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逢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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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繽紛的秋花已凋盡,直到冬季臨近終了,好似滿頭白發,呆呆地一個勁在風中搖曳,只沉湎在往事的樣子,像極了人的一生。

令人揣揣不安之事,唯有廣白在年末的日子里找不到郁金。那晚他來尋她,郁金一人穿著單薄的睡衣去往街道不熟悉之處,逢無月的暗夜,與人同行,又怕被人看的太清楚,所以始終若即若離,一無認識之人,卻在那看不遠處人來人往火樹銀花的熱鬧。

與此相比,櫻花之凋謝,也便不算什么了。

廣白心中焦急,出了門四處張望著,目光不斷搜尋著那個瘦弱的身影。等到廣白在人群掩映處隱約看到郁金蒼白的臉,焦急地跑上前去。郁金側頭看到他時,臉龐在暖黃燈光的渲染下笑得像是幼童,又像一觸就碎的幻覺。

“怎么一個人跑出來了?外面這么冷?!睆V白將自己的大衣脫下來披在郁金身上,又攬她入懷,一同往住處走。“看書看累了,就想出來走走?!庇艚饻仨樀乜吭谒纳砩?,像犯錯的孩子一樣低聲回答。廣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以示安慰,便不再說什么。

在一路無言中,身后傳來久違的聲音:“郁金?!倍寺犅勍瑫r回頭,看見身后站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決川,你怎么在這里?”突如其來的人讓郁金眉眼綻放開來,蒼白的臉上稍稍有了些許波動。名叫決川的男子頓了頓,目光看著廣白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千回百折:“我大學馬上畢業了,這次回來也就是到處轉轉 ,沒想到碰到你了?!?/p>

郁金聽后有些許尷尬,復又抬頭向決川解釋:“這是我朋友廣白,也是來看我的?!睕Q川點了點頭,不再追問什么。

02

決川遇見郁金的時候才17歲,彼時他白天上課睡覺,晚上在酒吧當服務生,由此在一個初秋的夜晚里,郁金走進了這家酒吧。

“小姐您好,請問您要來點什么?”這是決川對郁金說的第一句話。

“一杯日出,謝謝。”郁金抬頭禮貌地對決川笑,他穿著酒吧里的酒保服,眉眼間清秀卻還稚氣未脫,于是猜到他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那晚正逢酒吧冷清,決川見郁金獨獨一人便主動上前攀談,他察覺他無論怎樣繪聲繪色給郁金講故事,她總是安靜地注視著他,淡淡笑著,時而搭話,內心卻始終不為所動。

這是骨子里都有風聲的女子。

正是因了她這份神秘與淡定,決川知道自己無法選擇性失明。

后來決川時常約郁金出來看電影吃飯,郁金也不曾拒絕,十幾歲少年的心思她自是一清二楚,卻深覺這般單薄的喜歡是萬萬站不住腳的,也便不曾放在心上。

等到兩人在某一次吃晚飯時,決川才鼓起勇氣向她表明心意,她神色并沒有什么變化,仿佛早就料到,她依舊像初見時那般輕輕抬起眼眸安靜地注視著決川,淡淡說道:“小川,我年長你五歲,你對我可能只是一種新鮮感。”飯店里昏暗的光線讓她說完后再次低頭飲酒,看著酒杯里的波光蕩漾時耳邊傳來少年急切的解釋:“不是的,每一段感情我都問心無愧,在一起之前我都會想很多,我也會怕你覺得我年紀小,離得遠?!?/p>

“可是小川,你真的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么?你把我想得太好了。”郁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目光幽深如井,話畢飲盡杯中余酒,恍惚覺得過于烈了,這般拒絕人的理由,正是多年前另一個人對她所說的。

“你這樣聰敏,我不說你肯定也知道?!彼盅a了一句。

無疾而終才是人生的常態,世界不容許人的每一筆感情都認認真真的告別,滿面心酸打好的腹稿,沒有說出口的話,掩于歲月。

“那我們來日方長?!睕Q川倔強又偏執的聲音在郁金心里不過風過無痕。


03

郁金多年以來一直保持著單身,飲食規律清淡,早起練嗓,看書,戒煙,卻始終沒有熟識的心理醫生,日復一日活在生與死的自我拉扯之中。她與年少時的戀人廣白曾經分開后又得以重逢,雖無法回到當初,好在廣白時而來看望她。

有時郁金脾氣不好,暴躁到直接拿起東西不由分說地朝廣白砸去,砸完了后又上前抱著他泣不成聲,小聲嗚咽道:“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廣白總是皺了皺眉,一言不發地為她收拾好被她砸爛的東西后輕聲安慰她。

心里始終缺失了什么,像是有無盡的回旋的冷風不斷灌進來。

這幾年來郁金愈發嗜書,看書閱讀就像吸食精神鴉片一樣,從而來填補自己內心的缺失,這種缺失是她在高空中搖搖欲墜失去的安全感。她曾數次半夜里忽醒,喧擾不已,夜晚本就短暫,不知不覺竟已至天明,所以往往不得就寢,夢里雨腳風聲輕輕搖動門窗,都教人忽然心驚。


04

決川讀大學的時候眼高于頂,自是看不上周身的庸脂俗粉。他在百無聊賴之際無意瞥見一則新聞,報道人正是郁金。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神色于秋日夕陽里平添了一筆落寞。再一查手機,決川發現諸多媒體用的都是郁金報道的獨家新聞。

想來她這幾年工作風生水起,都二十五六歲的人了,憑她的傲氣總要有點事業成就。于是再次撥通了郁金的電話號碼,和她閑聊幾句后又詢問她是否有新的戀情,她回答:“沒有?!?/p>

決川聽了這話原以為自己還有些許機會,卻在約她見面的時候,她太忙而未曾赴約。等來的只是她打來致歉的電話。

“你知道我不在意的。”決川在電話那頭艱澀地回答她后便掛了電話。

那一刻決川突然明白,眾人舉起火把,唯有她在月色與黃昏之間,重重著地,凜然的品出了一點失魂落魄。??

05

郁金二十七歲的時候辭了職,為了不給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獨自在家修身養性。接連幾天的大雨過后,看似平靜下來,又接到決川的電話。

決川始終前塵難釋,明知留不住她還想再去看看她,卻等來了和廣白的一番交談。

“郁金二十好幾,也快三十的人,心里對自己有數,是什么樣性格的人,想要什么樣輕松省力的另一半,不夠喜歡時,省得湊合開始了又有麻煩,你又是這樣不饒人的性子,我和你說過,她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了,她不做糊涂事,她投入一點,接不住你那種傾其所有的壯闊,你心里也有數,她曾經肯和你說開,已經是溫柔了?!睆V白的一番話讓決川無言以對。

郁金才二十多歲便很難再有所戀慕,明白人生而丑陋,又不斷地自我懷疑,連活著就是一場贖罪。她害怕天色漸明,人聲漸起,幸而有廣白一直陪伴在身邊,原來愛一個人,可以不讓自己自殺。

第二日決川便坐飛機遠走,抵達時天光乍破,日出東山,云霞似火,他想起剛剛在飛機上俯瞰山川湖海,群山自有其壯美之處,仿若蒼穹中一道缺口,他將漫游于天地,生命不息,想走進她的心?太難了。

“決川,我雖年長你五歲,但是你會比我走得更遠。”決川突然想起郁金曾經對他說的話。

“為什么我總是覺得我們之間離的那么遠?”決川問。

郁金不言。

最后,決川掩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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