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穆桂英掛帥》華麗麗地以鑼鼓喧囂開場，生、旦、凈、末、丑競相上場，說時遲那時快，穆桂英長矛一刺，翎羽一挑，又是殺敵無數。好一個鐵骨錚錚的巾幗英雄…”說書人又開始以一天的說書，激昂卓越。臺下無論是座無虛席抑或空無一人，于他而言并沒有什么差別。
雖被投石問路，到底是波瀾不驚。
“這人好生奇怪，我在這歇下六天，他天天都在說唱，說的都是同一個內容，還說得如此起勁。”客棧內一名年輕的男子嘀咕道，將手中的清酒一飲而盡，招呼小二過來付賬。腰間的佩環錚錚作響，打的絡子有些疏松了，有些許脫落的跡象，雖分不清是藍色還是青色，卻仍可以看出它的精致。
根兒一聽有人招呼，便小跑過去，汗巾往肩上一披，高呼一聲“來咯”，尾聲在高高的梁木間晃悠，童稚卻又高昂。快如根兒，然而等到他飛到那張桌子時，年輕的男子已經走遠，只有孤零零的幾錠銀子乖乖地呆在桌子邊緣，遠遠超出應付的金額。
“這么多…”根兒嘀咕道，未及他趴在門邊張望那人去處時，只見天際太陽欲落，含紅的火焰從天邊一直燒到了腳下。而昨日雷雨浥塵，暑氣已一夕盡消，夏令瀕末，蟬尸跌在地上，無人問津。
說書人像是洞曉前一刻發生的所有，停下了手中敲得正歡的快板，靜靜地沉思，像是也跌進了回憶的河流。
回憶這東西若是有氣味的話，那就是檸檬桉的香，甜而穩妥，像記得分明的快樂；甜而惆悵，像忘卻了的憂愁。
那一艘帶走她的小舟，劃槳的水聲嘩啦，被破開的水面，將日出江花，雕刻成一幕撩人的風景。他目送過很多人的遠行，看到過很多應景的潸然淚下，體驗過很多次遠走高飛背井離鄉的惆悵，可是只有那一次，讓他明白世間崎嶇不過如此，光是那漸遠的背影，就已經讓他泣不成聲；只有那一次，讓他一次次去回憶，重憶到快要失憶。離恨猶如那長亭邊的春草，漸行漸遠還生。
闔上眼。客棧仍是喧囂一片。冷酒下肚，心中溫熱難當。往事已經撩撥，如決水之堤無法遏止。
“師傅，今兒個不說書了嗎？”根兒在一旁輕聲問道。
“不了。”他搖了搖頭，兩鬢有些發白。眼睛緊閉，如暗夜的行者，向來縱使有錦衣加身，于他而言也是波瀾不驚的吧。
畢竟已經習慣了黑暗，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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