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炎熱的夏日里,一位老人時常坐在那條深深的箱子里。無論天晴日曬還是風吹雨打,這一位老人總會西面而坐或東面而坐。
他喜歡聽收音機,每次收音機里播放咿咿呀呀的戲曲時,他的手輕拍著大腿打著節拍,同時,嘴巴微微張起哼出不知名的曲調。他喜歡抽煙,手上、胡須早已渲染出色彩。
他抽煙時總是目視前方,有時他接二連三抽了一根又一根,在地上都是殘燼的灰煙,還有些未燃盡戴著紅色火星帽子的煙頭。他經常看左右兩方,有時會很專注地看過往的行人和車輛,灰色的眸子搜尋那個熟悉的背影……
二十幾年前,老人還很年輕,身子骨也很硬朗。依舊是在這深深的巷子里,他每天下午都會孤零零的站在巷口等待自己的女兒小彩。小彩是他唯一的女兒,也是他最疼愛的孩子,他對小彩的疼愛中夾雜著一種愧疚和自責。
在那個年代里,他的家庭不是很富裕,雖然不至于吃不飽,穿不暖,但生活的也很拮據 ,家里4個孩子的生活花銷成為這個家庭最大的負擔。當這一年開學季來臨時,別人家的家長都在興高采烈地為孩子準備新學期的用品及衣服時,他卻在家里犯了難。家里4個孩子開學都要交學費,他借遍所有的親朋好友也不能一時一時拿出這么多錢。
小彩從小就學習成績優異且很懂事,小小年紀的她便承擔了家里的所有家務活。看到他焦急而又為難的樣子,小彩緩緩地走到他面前強顏歡笑地說:“爹,我不想上學了,女孩子上學也沒有什么用處。”聽了這番話后,他的腦海里回想起小彩的班主任曾經告訴他小彩的成績有希望上大學的話,然后不停地搖頭嘆息。但是他在生活的壓迫下,還是選擇了讓小彩退學。他很慚愧自己沒有能力同時供起4個孩子上學,他更自責和心疼如此懂事且成績優秀的女兒不能繼續上學。
從此,小彩的生活便與學習無關,她每天除了做所有的家務活外,還要牽著牛到山坡上吃草或上山割草回來喂牛。盡管生活使他不能再給予小彩什么,他卻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小彩最溫暖的父愛。于是,每天傍晚,他都會伴著夕陽在巷口等著上山的小彩回家吃飯。夕陽的余暉和他是巷口的常客,夕陽讀不懂他的落寞和渴望小彩歸來的急切,只是無言地陪他等背簍子的小人歸來。
這樣的等待,一直到小彩外出打工才結束。后來,傍晚的巷子里見不到他的身影。白天卻依舊能看到他坐在坐在巷子里一邊怔怔地望著遠方,一邊們隨時光變老。或許,傍晚的那個時刻藏了太多的回憶,他怕點燃心中的思念 ,所以不敢去觸碰。
再后來,小彩結婚后生了女兒小月。這個夏天,小月畢業了。小月在他家附近的鎮子里找了一份臨時工作,所以小月就住在他的家里。看著那張極像小彩的臉,多年前的那件事又浮現在他的腦海,他決定把虧欠小彩的愛和幸福全部彌補在小月身上,讓小月在他家里幸福的度過每一天。
為了工作不遲到,不早退,小月每天需要坐公交車的早班車和末班車。每天早上,小月剛起床的時候,就會看見他匆匆忙忙地去巷口的公交站點等車,他生怕小月錯過早班車來不及上班。傍晚,他又早早地去巷口的公交站點等小月回來,他又擔心小月坐過站而找不到回家的路。
夏日的公交車總會晚點。傍晚,他在正午余下的高溫的籠罩下和蚊蟲的圍攻下,坐在巷口等著一輛總是晚點的公交車。他時常站在巷口探出大半個身子,然后看著一輛一輛的車下完所有的乘客離開。經過車輛的尾氣一點也不溫柔地掃過他經歷歲月的臉龐。他卻不忘死死地盯著車來的方向,恨不得能盯出一輛車來。
夏日的雨總是暴力和出其不意。在雨天,盡管雨無情地打在他身上,浸濕了他臉上被歲月侵蝕的溝痕,但他也全然不顧身上的疼痛和過往路人懷疑和驚訝的目光,依舊會戴著蓑笠,穿著雨衣出現在巷子里等待著未歸的人兒。
他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卻能記得小月乘坐公交車的時刻表。他曾對小月開玩笑的說:“自己坐在巷口,盯著過往的車,不等車的時候車一輛一輛的過。直到等車的時候,時間真像被放慢了許多。”也許,正式對親人的那種牽掛和擔心,才會放慢時光。
一個月過去了,小月臨時的工作結束后離開他的家。但那深深的箱子里,總有一個老人在熟悉的時間坐在巷口看著熟悉的公交去尋找那熟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