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暉灑在平靜的湖面上,楊如風一個人在湖邊的塑膠跑道上茫然地走著,望著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他竟然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和落寞!十年了,這種感覺一直在纏繞和折磨著楊如風;終于在這一刻,他再也抑制不住思親的淚水,任其恣意橫流。
迎著人們或詫異、或憐憫、或偷笑的目光,楊如風就那么不管不顧走著,似乎周遭的一切都跟他沒有任何的關系。的確,楊如風此刻心里面除了充滿了愧疚與不安之外,一直在惦念著一件事,那就是他剛剛看到一條消息,父親中風病倒,半癱在床!怎能不讓人淚崩?
想起過往的一幕幕,楊如風的心在滴血,他怎么也忘不了十年前的今天,一個本該是他最最幸福的日子,最后卻成了他悲劇的開始,想起來真有點樂極生悲的意味。但這一切又能怪得了誰呢?自作自受而已!
思緒回到十年前,楊如風記得,那是一個陰雨連綿的早上,父親拿著辛辛苦苦地攢下來五萬塊錢交到他手里,叮囑道:“風兒,這是我跟你媽兩個人這么些年,省吃儉用攢下來的五萬塊錢,明天就是你新婚的大喜之日,你拿去買點金銀首飾送給未來的兒媳婦,順便買點家具回來。”
吸了一口旱煙,想了想父親又說:“風兒,雖然有些話說了你可能不愛聽,但我不得不提醒你,都快三十的人,做事要有分寸;別再像前些年那樣,兜里有幾個錢就知道往賭場里面跑。說實話,要不是看在你這兩年安分守己的份上,我跟你媽還真不放心把這個錢拿給你。說多了,你又嫌我啰嗦,早去早回,爹相信你不會再讓我們失望的!”
聽完父親的話,楊如風的內心翻起驚濤駭浪,眼淚憋不住要往外冒,他趕緊轉過身跑了出去;在這個喜慶的日子里,堅決不能讓父親看到他不爭氣的眼淚。
走在去往清水市區的路上,楊如風回想起自己過去做的那些混賬事,眼淚伴隨雨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他沒有想到父親還會選擇相信自己。現在楊如風有種想要回去跟父親全盤托出的想法,因為這兩年其實他還在賭,只是沒讓父母和村里人看見而已;可想想他還是放棄了,畢竟自己明天就要結婚,不想再節外生枝,所以只能在心里暗暗發誓:結婚之后,自己一定要好好重新做人,再也不會沾染賭博,如若再犯,天理不容!
這樣一想,楊如風感覺心里好受多了,剛好這個時候,一輛開往清水市區的中巴車停在他面前,擦擦眼淚,楊如風就上了車。
來到清水市步行街的時候,天已經開始放晴,楊如風走進一家珠寶店;由于跟自己的準老婆相處的時間不長,從相識到現在,連半個月的時間都沒到,自然也就不知道她的喜好。所以楊如風就只能按照習俗,選了一對金耳環、一對金鐲子和一條金項鏈;花了差不多兩萬塊。
接著楊如風本來是要去買家具家電的,可在經過一家本來已經停業整頓的電玩城門口的時候,他鬼使神差地瞥一眼;沒想到,電玩城竟然重新開業了。楊如風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猶豫了一會兒,自己搖搖頭,然后往家具城方向走去;可是,走了有十米左右,他又停下了。
楊如風自己對自己嘀咕道:“明天就要告別單身的日子,好好重新做人了;今天索性就再任性一回,去里面賭一把,不管輸贏,十分鐘就出來。”
可謂,一念天堂,一念地獄!等到楊如風從電玩城出來的時候,已是兩個小時之后了;兩手空空如也,一臉的茫然與絕望。本來說好十分鐘就出來的,可惜十分鐘左右的時候,他輸掉了五百塊,心有不甘;想著只要把自己輸出去的五百塊贏回來就馬上出去。
可等到楊如風回本的時候,他又想,既然浪費了自己這么多時間,怎么也得贏點吧,要不然對不起自己!就這樣,楊如風徹底在電玩城里淪陷,最后連金耳環、金手鐲和金項鏈都抵押進去了;現在他后悔莫及,萬念俱灰,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死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惜楊如風缺少那份面對虛無的勇氣;回去那是萬萬不能的,他不知該如何面對信任自己的父親。
思來想去,楊如風最后只能厚著臉皮回到電玩城,低聲下氣地跟里面的老板討了三百塊錢的路費,然后一個人跑到了南方的羊城這座大城都市,從此杳無音信;不過他心里期望著有一天可以衣錦還鄉,回來向父母認錯和盡孝。
只是楊如風一無學歷,二無技能,三無長相;在羊城這樣的一線城市,只能干著最累的活,拿著最少的工資;就這樣,還老是找不到工作。以至于十年來,除了養活自己之外,他根本就沒有存到幾個錢;偶爾的小病小災,楊如風也只是忍一忍就過去了。好在身體還算健康,沒有生過什么大病,要不然他早就去閻王爺那里報道去了。
在現實生活里,楊如風雖然平凡如草芥,卑微如螻蟻,可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回老家看望家中的父母;十年來,他一直努力地、堅強地、好好地活著。所有身體上的苦,楊如風都能承受,可是心里的愧疚和悔恨卻一直在折磨著他,尤其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常常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十年了,整整十年,回家過年的這個念頭,就這樣慢慢地在楊如風的心里生根發芽,變成了一個目標,變成了一個希望,變成了一個夢想,時時刻刻都在誘惑著他。為此,楊如風一直在心里勉勵自己,告誡自己,提醒自己;無論什么時候,只要存夠十萬塊錢,他就馬上回家陪父母過年。
理想很豐滿,可惜現實太骨感,辛辛苦苦存了十年,現在楊如風的銀行卡里連三萬塊錢都沒有,為何會如此呢?原來每年快要到年底的時候,他總想著拿手里存下的一兩萬塊錢去投資,好早點賺夠十萬塊回家過年。奈何楊如風沒啥生意頭腦,不知道該做點啥好,想來想去,最后他決定拿錢去買彩票,畢竟總有那么幾個人中大獎,萬一自己是其中一個呢?
可惜老天不開眼,九年來,楊如風中過最大的獎不過十元而已,最為諷刺的是,如果從一開始他就好好存錢的話,現在十萬都不止了。想著這些事,楊如風懊悔萬分;尤其是今天上午,他有意無意中進入一個同村人的QQ空間,看到一條令他悲痛欲絕卻又倍感欣慰的消息。悲痛的是父親中風住院,欣慰的是楊如風那個相識不到半個月的準媳婦,十年來竟然默默地一直在替代他照顧父母,任勞任怨,不離不棄!
這是楊如風十年來第一次打探家里的消息,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他曾經無數次想要打聽家里面的一些情況,可是楊如風沒有那個勇氣;他害怕聽到有關父母的任何壞消息,自己無力承受和無法面對。可是這一次,楊如風最害怕和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父親勞累過度,導致中風住院,半邊身子癱瘓。
此刻楊如風不知道該怎么辦?按理來說他應該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回家再說,可他是一個執拗和好面子的人。現在這副窮酸樣回去的話,楊如風過不了自己心里的那個坎,所以他無論如何都要賺夠十萬塊,不管用什么方法。
再過二十幾天就要過年了,楊如風再也抵擋不住回家過年的誘惑,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張工資卡;在圍觀人群的議論和嘆息聲中,他又一次跑向不遠處的彩票店。
楊如風已經在心里面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這回還是中不了大獎的話,他就只能鋌而走險了,只要能回家過年,做啥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