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子坐在樓梯右手邊的陰暗位子,看起來十八九歲年紀(jì),臉上總是帶著微笑,笑里卻有三分苦澀。她是故事客棧的常客,坐在位子上聽其余人的喜怒哀樂,卻從來不說自己的故事。
今天她又來了,跑堂引她到常坐的位子上,她忽然擺擺手,說:“不好意思,今天不太一樣。”
跑堂眉頭一揚,問道:“唷?姑娘,今天您想換個位置?”
“今天我有故事想說。”女子淡淡一笑,嘴角卻是抿著的。
跑堂“嘿”了一聲,立刻將女子讓到一個空曠的座位上,幾個常客頓時安靜下來。
我策劃了好幾天,教室里、地鐵上、房間內(nèi),把編好的臺詞練了一遍又一遍,深怕自己到時候一不小心出糗。然后我告訴自己,千萬不能笑場。
這是我高中以來僅有的一次,上演專屬于你的坦誠。
我揣測了各種你會有的反應(yīng),任何你可能的回答,以及你聽到我對你公布秘密時所有可能的神情。
深呼吸,我不能笑場。
那只是一個平常的上學(xué)日,然而坐第三排的我腦海里全是等會兒的劇本,我甚至不敢回頭看你拿到字條時,那副困惑的神情。
“下課到樓梯間,我有話跟你說。”你一定摸不著頭緒吧?
漫長的十五分鐘,下課鈴終于響了,我自然而然的朝教室外走,心里卻轟隆震耳,心跳聲已蓋過我的腳步聲。但你的叫喚還是穿過耳邊的嗡嗡巨響,讓我回過頭來。
“什么事這么神秘?”你皺起眉頭道。
彷彿有一種情緒,從胸腔滿溢到喉頭,我說:“其實??我一直很喜歡你。”
“啊?什么?”我注意到,你的眼神中透出一陣錯愕。
我愣了一下,馬上大笑出聲:“哈哈!愚人節(jié)快樂!”
我笑場了,和平常一樣。
你松一口氣的表情,讓我很慶幸自己恢復(fù)成那個你很熟悉的我。或許說,我希望你熟悉的我。
“啊哈!嚇?biāo)牢伊耍谷槐荒泸_到!”你捧著肚子,一手按在我肩膀上,我捶著你胸口和你斗嘴,像平常一樣。
一年只有一次,我可以承認(rèn)我喜歡你。可惜我笑場了,照著劇本笑出聲來,絲毫不差。
升上高三,我們還是那樣相處,只是高考的緣故,打鬧的機(jī)會少了,多的是一起在教室自習(xí)、在圖書館奮戰(zhàn),于是我更不敢把深埋心里的情緒說與你知道,這樣太幼稚,而我的感受并不因為時間而有所減少。
今年的那一天又要來了,我還是忍不住在心里策劃。
我把你會有的反應(yīng)揣測一遍,你可能的回答猜想一遍,你皺眉錯愕哈哈大笑的神情,在心里咀嚼一遍又一遍。深呼吸,這次不可以笑場。
那天,你正在參考書前昏昏欲睡時,我又遞給你一張字條:“出來一下,我在自習(xí)室門口。”
我拉開椅子,默默地離開安靜的自習(xí)室,回頭朝里張望,你也拉開椅子往外走。那撲通作響的聲音又涌上來了。
你剛走出來,突然搶白說:“我剛剛想到,有件事要告訴你。”
“嗯?什么?”我的劇本里沒有這句,只想應(yīng)付過去。
你盯著我,一字字清晰道:“其實??我一直很喜歡你。”
我感到自己全身一震,耳邊嗡嗡亂鳴,連聲音都不由自主顫抖起來:“啊??你說什么?”
你抿著嘴唇,終于忍不住大聲道:“愚人節(jié)快樂!”
啊,愚人節(jié)快樂。
精心策劃的劇本,卻沒想到是這樣。沒關(guān)系,至少我可以照我的劇本走,至少我還能精準(zhǔn)的笑場。
我終于大笑道:“每年就這么一次,你為什么搶我臺詞?”說著,我伸手要追打他,他扭頭就跑。
“呼,天啊,差點我就憋不住了。”他抱著肚子,任由我捶打背部。
每年就這一次,我可以承認(rèn)我喜歡你。
我笑場了,你為什么搶我臺詞?
“那一天,我明白了。”女子微微一笑,卻帶著三分苦澀,道:“我們永遠(yuǎn)會是朋友。”
跑堂站在樓梯邊側(cè)耳良久,忽然插口道:“也許不是壞事。”
“嗯,也許不是壞事。”女子回頭向著跑堂輕輕眨了眨眼,道:“怪我年年都不爭氣,忍不住笑場。”
掌柜淡淡嘆息,搖頭道:“若不笑場,就要紅了眼眶。”
女子不禁一陣鼻酸,又撲哧笑了出來。
跑堂嘿嘿兩聲,笑得很干澀,彷彿在應(yīng)答掌柜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