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為憂郁癥住進了醫院,醫生給的診斷是中度抑郁癥——自殺傾向很嚴重。
我躺著醫院的病床上,看著天花板上明亮的燈管,大腦一片空白。
淡淡的消毒液的味道充實著整個病房,像一支劣質的假煙,事實上你根本不想抽它,但是煙癮難耐。
阿美坐在一旁,淚眼婆娑地看著我。
阿美是一個小氣不能再小氣的女人,這個世界上她只愛兩樣東西——首先是錢,第二才是我。
我很理解阿美的小氣,因為我和阿美是這座大城市里的一對貧賤夫妻,我是一個保安,阿美是一家商場的售貨員。
我們的生活就是茍且偷生。
不!應該說是生不如死。
也許正是巨大的壓力讓我患上了抑郁癥,白天還好。只要一到晚上,徹頭徹尾的黑暗里有著一群兇猛的野獸,它們睜著黃綠色的眼睛,一只接一只從黑暗里竄出來。它們有的啃噬我的腦殼,有的啃噬我的臂膀,還有的在啃噬我的靈魂……
就在這密密麻麻的啃噬下,我痛不欲生,我坐起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我汗流浹背了,好想用一把鋒利的刀割破我的動脈,讓鮮紅的血液,噴出我的身體,給這群野獸增加一款美味的飲料。
阿美過來了,她拿著半杯水,還有一顆白色的藥片,
“老公吃藥了!”
“滾!”我一下就打落了他手里的杯子,杯子飛落到地上——粉身碎骨。
阿美委屈地去拿工具收拾了,我似乎聽到她的抽泣聲,但是我根本沒有一絲可憐她。
她一定是這群野獸的幫兇,她拿的藥片是安眠藥,她想讓我吃藥后,昏睡過去,讓這群野獸肆無忌憚的啃噬我的身體,一定是這樣的。
阿美收拾完后,從新拿來了水和藥,我還想給她扔掉,但是看到阿美乎哀求的臉,還有唯唯諾諾地語氣,我忍著怒火把藥咽了下去。
我倒頭躺下床上,睡眠漸漸侵蝕我的身體。
來吧,親愛的野獸們,啃噬我吧!
日復一日,白天我一個人在醫院里等待夜晚。夜復一夜,夜里我在安眠藥的作用下死一樣的睡去,我的身體也被野獸們一夜一夜地啃噬著……
兩個月后我出院了,我的病還沒好,不能干活。還要吃那該死的安眠藥,還要被該死的野獸們啃噬。
阿美還是白天去商場上班,夜晚給回來給我煮飯,然后喂我吃藥,我就像一個廢物一樣地活著。
我強烈要求出去干活,阿美不讓。
這幾天陰雨連連,阿美出去上班后,我發現我的雨衣掛在衣架上,明顯被使用過了。
我想一定是阿美用的,突然我震驚了,阿美早晨明明是穿著她那件粉紅色的雨衣出去的,那這件又是誰穿了呢?
晚上回來我問阿美是不是她穿我的雨衣了,她矢口否認,但是她慌亂的眼神讓我知道她撒了謊。
晚飯后,我又吃了藥,又昏昏睡去。第二天阿美走后,我發現我的雨衣不見了,我開始翻箱倒柜的尋找,最后在床底下發現了它,它又被人使用了。
我憤怒了。
我從抽屜拿出煙,一根接一根地抽起來。
最后我斷定,阿美一定是在我睡著的時候出去了,她一定是出軌了。
對,一定是這樣!我狠狠的把煙頭碾碎在黑黑的煙缸里,就好像碾碎阿美的腦殼一樣。
我去了廚房拿出一把剔骨刀,放在床底下,我要殺了這個賤人。
我焦急等著阿美回來,然后一刀就要了那個婊子的命。我一支接一支地抽煙,煙霧越來越濃,憤怒也越來越濃,整個小小的房間已經包裹不住了。
突然,我想到了一個人——阿美的初戀情人。他就住在阿美工作的附近,以前因為這個事,我還和阿美吵過。
阿美一定是在我睡著的時候去和他幽會了。
媽的!我憤怒地站起來,用拳頭砸向茶幾。煙灰缸里滿滿當當的煙頭和煙灰有一半隨著我的敲擊撒了出來。
我轉身下樓,開始在附近的藥店尋找一種藥——一種和我安眠藥一樣的藥,形狀要一樣的藥,但是不能讓我產生困意的藥。
終于我在售藥員詫異的眼神里,給了錢走了出來。
我匆匆上樓,把家里整理一下,我小心翼翼地把雨衣放回床下,它看起來就像沒人動過一樣。
最后,我把安眠藥換成了我兜里的藥片,那一片片讓我昏睡的安眠藥被我沖進了馬桶里。
我盡量保持冷靜,一直到阿美下班。她還是看出我的異樣,她一邊煮飯一邊責備我為什么又抽煙,我胡亂地解釋著。
吃完飯阿美給我吃了藥,我就躺下了,我盡量假裝睡著了,但是心里卻猶如關進一只餓了三天的狼,它用鋒利的爪子抓撓著讓它身陷囚籠的我的心房。
“老公。”阿美推推我,我一聲沒吭。
阿美下床了,她悄悄穿上了衣服,又拿出床下的雨衣……
“咔嚓”一聲,防盜門被她關上了,我一個翻身就坐了起來,胡亂地套上衣服,從廚房拿出那把剔骨刀揣進懷里,也跟了出去。
天空中又下著毛毛細雨,我沒有穿雨衣,因為我的雨衣在阿美身上,她坐上了一班公交車,我打了一個車跟了上去。
半個小時候她下了車,繼續向前走,我也下了車后面遠遠地跟著。
她進了一家飯店,這個婊子和那個賤男人去吃飯了。
我摸了摸懷里的刀,在門口一個角落等著——一會你們出來,我就讓你們好看。
不到幾分鐘,阿美出來了,她一個人,她手里還拿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幾個餐盒。
我更憤怒了,這是去給那個賤男人去買外賣了。
阿美走得很匆忙我也跟得很匆忙,她身上黑色的雨衣隨風搖擺,白色的餐盒若隱若現。
她進入不遠處的一個小區后,我更加確定自己的判斷了,這個小區就是阿美初戀情人的小區。
我拿出刀,跟得更緊了。
一個轉角過去后,我看到阿美和一個男人在對話,那個男人好像再笑。
我再也忍不住了,拿著刀就沖了過去。
突然那個男人做了一個動作,讓我的行動戛然而止,他拿出錢給了阿美。
我的刀掉落在地上,天上的雨水落在我的頭頂。
阿美看到了我,心疼地喊了一句,
“老公,你怎么來了,還不帶傘!”
我一下坐在冰冷的水里,我大聲地喊,
“阿美,我愛你!”
我愛錢如命的老婆,為了我在深夜做起了送快餐的工作。
兩個星期后,我又回到原來的小區,做起保安的工作。
老王問我,
“小張,聽說你得了抑郁癥?”
我頭都沒抬,笑著罵他,
“滾!你他媽才有抑郁癥……”
陽光真好,圓圓的、暖暖的,就像阿美的笑臉。
阿美這么好,我還有什么可抑郁的?
其實我得的不是抑郁癥,而是輕微的幻想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