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賣掉了，這回真的無家可歸了。這是我的第一個想法。估計我媽看到要打死我吧。但是，這是我對賣房子的第一想法。
這幾天跟老媽通電話，老媽也說自己心里難受，其實我自己心里也不是很舒服，只是自己不自知罷了。直到昨天跟老媽通話，老媽說，房子的尾款已經收到了，這幾天一直住在二姨家和老姨家，輪著住，我這心里才終于知道，我為什么而難受了。
說起這套房子，年紀好像跟我差不多吧。我記得這是我家的第二套房子。我對第一套房子的印象是四樓，陽臺大，采光好，兩個臥室，一進門左手邊廚房，右手邊廁所，正對著的左邊的臥室是爸媽的，右邊的臥室類似客廳，有陽臺，還有電視，放了一張單人床，那是我的房間。房子不大，可能也就是60，70,平米的樣子吧，卻也是當年的家屬院房子，還是老爸托熟人找關系買到的。97年還是96年的時候，我們換了第二套房子，也就是最近賣掉的這一套。我還記得當時搬家的時候，老爸找人擇了良辰吉日，在那幾個時辰里必須搬完。幸好兩套房子離的并不遠，不然估計真搬不完。
第二套房子整個情況就好很多，100多平米，南北通透，前后兩個陽臺，學區房，二樓。大，是真的大。本來是個三室一廳的房子，老爸說，客廳太小，把客廳那間房間直接打掉了，搞得我家大廳特別的大。一進屋，左手邊廚房，正對著就是小臥室，右手邊直接進一個大廳，大廳旁邊有陽臺的是另一個臥室，衛生間也是在右邊。
我還記得當時整個房子的裝修設計都是我老爸親自操刀，那個年月我爹就自己親自設計了吊頂，為了好看，里面都是白色的燈管，一打開起碼有6個燈管，要是整個大廳的燈全開，那就是12個燈管，周圍還有一圈的小射燈，整套房子都是吊燈里面有燈，那真是相當氣派和亮堂，絲毫就沒有考量過節約用電。那個時候流行鋁合金門窗，我爸也是豪氣，家里所有門窗一律鋁合金，推拉門。這種設計在當時可謂是一擲千金了。最有意思的是，第一次把鋁合金門窗都裝好了，房子整體還沒有裝修完，就被盜了。小偷也是有意思，直接把所有的鋁合金門窗都扒走了，連個渣都沒給我們剩下。
我爸那會也算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哪里受得了這個，報警，找人，記得好像是把人抓住了吧。現在想想也是好笑，那個時候，九幾年，得是物資缺乏到什么程度，鋁合金貴到什么程度，才會有人把一屋子的鋁合金門窗都扒下來偷走。
后來我爹也是長記性，第二次再裝鋁合金窗之前，先按上了防盜窗。我家是當時那個小區里第一家安裝防盜窗的，好像也是后來十年的唯一一家。我印象特別深刻的就是，誰來我家找不到了，就跟人家說，二樓，裝防盜窗的那家。
現在想想，那套房子承載了我的小學的后半程，我的初中，高中，還有大學，我人生的二十年是在那里度過的。二十年，或許真的該賣掉了。
關于這套房子，其實我對他最初的印象并不深刻，現在回想起來可能只有幾個片段是清晰的。比如說老爸裝修完了，購置的家具和電器都是當時最先進的。電腦智能電飯煲是托人從日本帶回來的飛利浦原裝進口的，上面一個中國字都沒有，都是日文和英文，說明書上也是各國語言，就是沒有中文。那會爸媽上班忙，偶爾我放學回來早，老媽說讓我先把米飯做上，告訴我這樣按就是燜米飯，我總是記不住。我一定要問為什么這么按是米飯，這樣我才記得住，這點到現在也是，不知道緣由的事情，我做不好，看來是從小落下的毛病。可是我媽也不知道，怎么按能做出什么，是我爸教她的，我爸也沒說為什么。后來我實在記不住，我媽就寫了一個小紙片貼在了按鍵上。就這樣一個電飯煲，我家用了二十年，從來沒壞過，一次都沒有。
說起廚房的東西，我家真是配置的那叫一個全套，有趣的是，有些東西我媽都不會用，后來都收起來了。90年代的時候我家就有飛利浦的智能電飯煲，松下的微波爐，小天鵝的智能電子洗衣機，還有榨汁機，絞肉機，飲水機，七七八八的一堆東西。
客廳的東西那就更全了，34英寸的大彩電，dvd機，還有我叫不上來的一個，還有放磁帶的，我爸說叫卡座，家里5只環繞立體聲音響。那會流行唱ktv，我家這套叫家庭影院。那時候家里人沒事就會找些朋友和同學來家里唱歌，家里的話筒比ktv里的不知道要好多少，音響效果也好到爆。可搞笑的是，直到我二十幾歲出來，來到北京，見過世面以后再回去，我才突然發現我家的那套環繞立體聲音響是捷波朗的。當時我就震驚了，要知道捷波朗到現在的價格都很高，更別說90年代了。為此我還特意問過我爸，我爸的回答更逗，他說他也不認識，只是當時買的時候推銷的人說好，結實，他就買了。的確推銷的人沒騙他，是不錯，二十年沒壞過。
我人生的第一個ipad是港版的插座，也是在北京買的。也是那會才知道什么叫做港版，國行版，美版。港版的要轉換插頭，有一年過年回家我忘了帶了。拿出來的時候還沒有反應說這是港版的插頭，直接就插到墻上的插座里了，沒想到竟然插進去了。等我反應過來，我才想起來這是港版的，國內插座一般不會插進去的，更別說鑲在墻上的這種插座了。為此我還特意夸了我爸，他真的太有先見之明了，90年代的時候就已經用到了這么先進的設備。
那時候我家裝修完了，我媽單位的同事，我爸的朋友紛紛來我家參觀，一來就大燈全開，可謂是金碧輝煌，特別氣派。現在想想，我都覺得我爸媽特別棒。二十年來家里的電器基本都沒有壞過，零部件到現在也都好使。可是，現在，我們卻還是把他們賣掉了。
可是，時代在變，20世紀說過也就過去了，我們買入了21世紀，千禧年。我看過香港回歸，澳門回歸。國家在變，家里也在變。老爸的時代過去了，我們家道中落了。
我印象當中，從小到大我就見過我爸哭過一次，我爸坐在床底下，縮在墻角，聲淚俱下。生意失敗，出車禍了，當年所謂的兄弟們跟他借錢的時候一口一個哥的叫，現如今出事了，沒一個人出來幫他。堂堂七尺男兒，抱著電話在那哭，這算是后來我困難生活的開始吧。
后來，家對我的印象就是昏暗的，沒什么燈光的了。
因為日子變得拮據了，老媽承擔了省錢的這個角色。家里的裝修太好了，一進屋一開燈，電費就出去了。老媽說，家里就這么幾個人，開那么多燈也沒啥用，能瞅見人就行。可是裝修也不能換，所以我就充當了我家的小電工。讓老媽去五金超市買了節能燈，電線，開關等一系列東西，憑借著自己在初中的時候學習的電路的串聯和并聯，成功的組裝了三套簡易節能燈，我的臥室一套，我媽的臥室一套，廚房一套。構造也特別簡單，就是插頭，電線，開關，燈頭，節能燈。由于節能燈太節能了，導致我每次一回家都有一種家里沒人的錯覺。
我的臥室也經歷過一次搬遷，我原本的臥室是客廳旁邊的帶陽臺的房間，是陽面，父母的房間是一進門的臥室，在陰面。那會上學我還小，也不懂那么多，總覺得爸媽的房間好，特別安靜，我這邊樓下總有收破爛的來回穿梭叫賣，要不就是磨剪子戧菜刀的，我自己都會喊了。可是后來上了大學才知道父母的良苦用心，上大學之前我幫我媽把臥室換過來了，我去了陰面的房間，他們住進了陽面的房間，我媽說，你也不在家住了，我倆也該住這陽光房了。那是2007年，我上了大學，爸媽買房子十來年，終于住上了房子的朝陽面。
后來的十年里，我在家的時候就很少了，大學四年，工作六年，基本都是漂泊在外，在外面住的要么是出租房，要么是青年旅舍。在北京的五年，我在青旅住了三年，兩年自己租房子。那個時候跟老媽打電話，老媽總是會避開家這個字眼，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問我的時候總是問，你回到住的地方了沒有。是啊，房子是租的，地方是租的，床也是租來的。那個租來的地方僅僅是我在這個偌大的城市里一個臨時的停靠點，算不得家，只能是一個住的地方。
后來再回去，是因為我把自己的戶口遷出。去派出所辦完事以后，我特意回到老房子那轉了轉。二十年過去了，小區已經沒有了曾經的繁華，許多我小時候還在的老人聽說已經過世了，還有些老鄰居也把房子賣掉搬到新城區了，進小區門口的熟食店還在，老板娘的丈夫早亡，她帶著她的女兒靠著這個店鋪賺錢養活自己，如今她女兒也結婚生子了。
二十年了，當我再踏進這個小區的時候，我看到了它前所未有的衰敗，小區的物業早不知是哪家，地面的垃圾也沒人收拾。我沒有家里的鑰匙，只能站在樓下靜靜地看著二樓的防盜窗。心中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我媽說，一開始賣的時候也沒覺得怎么樣，真的把戶口遷出來，放到別人家里，把鑰匙交出去了，心里是真難受啊。我想我現在終于體會到了她的心情，也終于明白中國人對買房的執念。
對于我們來說，房子不單是房子，它還是個家，是一家人共同的載體和回憶。
可是對于我們現在的八零后來說，親手創造一個屬于自己的家，或許真的很難吧。我們辛辛苦苦的在外拼搏奮斗，可是我們所在的城市的房價是如此的居高不下，還每年都在漲。總有人勸我們安定下來，可是我們怎么安定？我們注定是一群漂泊無依的過客，在這個偌大的城市里終身漂泊。
房子賣掉了，父母他們在南部的一個邊陲小城又買了新房子定居了，我們從祖國的大北方，搬到了祖國的大南方。新房子也很大，樓層也高，也是南北通透，馬上也要裝修了。
2017年就要過去了，我很想它。不知道第三套房子里又會有什么未來的故事呢？
